“你还有脸提李大哥?”玉指毫不留情戳往铁衣眉心,铁凝叉腰训斥道,“为操办武尊大会,盟里忙得人仰马翻,爹有意锻炼你,许你跟随李大哥结识武林前辈,可你却好赖不知尽搞歪门邪道!若被爹发现你偷溜出来还男扮女装,非把你关静心堂半月不可!”
铁衣揉着通红的耳朵,撇撇嘴道:“我宁愿被关半年也不费那劳什子。”
铁凝怒极反笑:“你以为行走江湖凭一身蛮力就够吗?你自幼无法无天,目无尊长,闯下多少祸端——”
铁衣仿若未闻别开脸去,脚步却忽地一顿,视线直直投向了南面擂台。
银色衣衫,银色武器,那是张他并不陌生的面孔,可他百思不得其解……短短月余,一个人怎会有如此大的变化?那面容俊美依旧,但宛若木雕又冷又硬,他明明记得那人笑起来好看极了。
三日转瞬即逝,十名优胜者自人海脱颖而出。
其中最引瞩目的除程十河外,尚有另一名年轻男子,或该说是男子持有的非比寻常的武器。
资历颇深的长者一眼便瞧出那是曾威震江湖的神兵——银月戟。有人大胆猜测了男子身份,但终归捕风捉影不敢断言。
武林盟,尚武台。英雄豪杰济济一堂,共襄盛举。
铁铮头戴银白虎盔,身穿大叶鱼鳞甲,背扛八卦透龙刀,威风凛凛,汪洋自恣,叫人莫不叹服。他身居高台,左右各立五名执法堂高手,往下第二、第三道阶梯亦井然有序地排布着守卫,而阶梯下是长宽三十丈有余的擂台,四角雕刻猿、鹤、蛇、豹,中央“尚武”二字。
擂台两侧以地域划分——缙云门、暮山、姑山、阎平陆家、潼良冯家坐镇东侧;慈因教、从舟、淄琉王家、乾宁叶家坐镇西侧。南面则是过五关斩六将的十名高手。
叶冯两家积怨颇深,上届武尊大会家主皆未到场,此回冯敬依旧不给面子,除以个人名义相赠武林盟九颗南洋黑珍珠外,一切事宜交由亲信代理。当众人揣测叶晴也将再度缺席时,却出乎意料地发现了他的身影。
叶晴退居幕后多年,年轻一辈大多只闻其名,眼下得窥真容不由暗自惊异。
倘若一名少年生得这般修眉凤眸,唇红齿白,必然赏心悦目,可他已至含饴弄孙的年纪,光阴却像在他身上停滞了一般,简直诡异。更为瞠目结舌的是他穿着分外隆重,里衬袖口宽大,腰风紧束,淡蓝色外衫绣祥云仙鹤,似极了新郎官的装扮。
叶晴此次出行显然是大阵仗,仅随从便有三四十人,除顾栖涯声名在外为众人所知,其余面孔皆十分陌生。
“第一局,有请缙云门掌门宁天则与少侠席岫!”年轻弟子高声呐喊,震天锣鼓催促着两人脚步登上擂台。
十八名比武者,他与他首轮相遇的几率微乎其微,然冥冥中自有天意。
罪魁祸首,恩怨的源头,此刻就站在面前。席岫审视着宁天则,朴素的衣装,并不壮硕的身材,鹤发鸡皮蓬头历齿,若非手持一柄青光乍寒的宝剑,若非精神矍铄,双眼清澈,便是位随处可见的老者。
宁天则也正审视席岫,他双目深深凹陷眼窝之中,眼神耐人寻味,似有怀念又似含不屑。仿佛眼前男子是多年未见的老友,又仿佛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口小儿,一根手指就能碾碎。
高台上铁铮面露疑惑,虽不解席岫因何未以被举荐者的身份应战,但凭自身实力通过选拔无疑更具说服力。眼底一丝赞许,他缓缓抬臂,威严道:“二位,请!”
“请。”
“请。”
随两声低喝,人影刹那交锋。
与半年前相比,席岫隐隐有了成熟男子的坚毅轮廓。而他的眼神就像他的武器,冰冷、锋利、无坚不摧,但奇妙的是他周身并无杀气。一个行走人间的野兽,完美隐藏了嗜血欲望,那简直比狂暴的凶兽更加可怖。
宁天则察觉到了这一点却不放在眼里,若说席岫是野兽,他便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青光致意,银月献礼。剑光笼罩,急催战魂,如疾风骤雨铺天盖地;戟芒开道,气吞山河,如雷霆万钧横肆无忌。
席岫挥戟砍向宁天则,对方举剑一挡,用力一推,他便连退数步,虎口一阵发麻!惊觉对方内力浑厚,未敢大意,他手腕一扭朝宁天则小腹劈去。
宁天则轻轻跃至席岫身后一剑刺往背心,席岫转身持戟挑击,倏地冲铲下盘。宁天则一脚踏上戟刃,挽起剑花,青光剑寒意顿生,剑影如织如幻直逼席岫。席岫仰面折腰连人带戟高高举起,宁天则四两拨千斤,瞄准对方毫无防备的胸膛游刃有余递去剑尖。改换招式已是不及,席岫松开武器朝外翻滚,直至剑尖点地才一跃而起,脚面回勾将银月重纳掌心。
这擂台上的较量,非你死我活的较量,若一方明显落于下风,比试将立刻结束,所以席岫心知需速战速决!仅仅数招,他便已意识到彼此差距;宁天则根基强盛,杀之绝非易事,若无法突破其“防线”,所有心血都将付诸东流!
他沉沉喘息,汗水一滴一滴划过脸庞,已显疲惫之态。
宁天则额角业已冒出细汗,必须承认,青年的戟法虽不如那人利落,但刚中带柔十分难缠,且似乎对缙云剑法颇为熟悉,几次都堪堪躲过了自己的绝招。然而说到底年轻气盛,不懂韬晦藏拙,被自己寻出了破绽!
形势逐渐倒向一边。
宁天则一剑划出,席岫臂上便多了道血口,他狼狈回防,纵使怀抱破釜沉舟的决心,依然节节败退。
擂台下,诸人心中早有预见:首轮便与缙云门掌门对战,无疑是抽到了张“下下签”,虽说银月戟乃神兵利刃,可兵器再好亦难弥补实力的差距。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位年轻少侠今日注定要抱憾止步于此。
宁天则洞若观火,笃定三招内必见输赢,两招后果真如他所料,不由嘴角噙笑,眸底闪烁胜券在握的自信光芒,剑风又快又狠,朝席岫“破绽”刺去。
——何必让它选择?
——想骗别人先要骗过自己,把虚假的东西当作真实,那它便是真实。
——没有错,只可惜失掉了扳回一城的机会。
——开弓岂有回头箭?要么不做,要么竭尽全力。
引蛇出洞,无中生有,反客为主,釜底抽薪。
果然如叶枕戈预料一般。
时机成熟了。
第四十四章
席岫几不可察地扬了扬唇,阳光照射在他面庞上,宛如反射着金辉的山雪,明净无瑕。
无人清楚他究竟如何躲过了这一剑,也无人清楚他的戟如何没入了宁天则的胸口。
包括宁天则。
银月戟的秘密唯有历任掌门知晓——宁天则以此戟做下血案,可此戟最终却落回了席温扇手中,种种迹象表明,他并不解其中详情才会有恃无恐,疏忽大意。
叶枕戈十分清楚,伤宁天则或许不难,可杀他只能一击致命,若被他发现了银月戟的“蹊跷”,绝不会给席岫第二次近身机会!
席岫故意制造“弱点”曝露对方眼下,虚虚实实,以退为进,只求制胜一击。而宁天则之所以没有足够的警惕,首先,他自信真实身份无人知晓;其次,对自身实力及“玲珑甲”信心十足;最后也是最为致命的一点,他无论如何想不到席岫敢在众目睽睽下杀人!
“住手!”说时迟那时快,铁铮高声喝止。
此时“哗啦”一声脆响,随叶晴摔落茶杯,数十道身影自后跃出,人墙般牢牢围住了擂台。
“爹!”宁越刚刚迈动双腿,脚下立刻多出一排飞刀。他愣了愣,抬眸一望,正对上那再熟悉不过的幽暗眼瞳。
池千鲤冷冷道:“谁逾半步,我便杀谁。”
“放肆!”姑山掌门卓红霞巾帼不让须眉,一双金星白玉锤虎虎生威。
突然,擂台下忽响震天狮吼!
声波源源不绝冲击心脉,修为浅薄者耳孔已流淌鲜血。突如其来的变化霎时阻止了卓红霞脚步,她浓眉一拧朝前望去,只见那“声音”出自一名男子,男子肚腹鼓似皮球,堪比身怀六甲的妇人。
“狮吼功!”紧挨一旁的暮山掌门勉强稳住心神,暗暗调息,“难不成是孟希来后人?”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孟希来以“狮吼功”享誉江湖,为练就至纯内力不惜舍弃英俊外表,变得似球鼓涨。最终,孟希来在某次比武中肠穿肚烂,死得万分凄惨。狮吼功因而成为绝响。他死时年仅十九,谁能想到他有个四岁的儿子,自幼被他输以内力导致无法人言只能如狮吼叫,小小年纪身体已经畸形。
一切刹那之间,银月戟彻底贯穿了宁天则心脏。
吼声随之停歇,孟春晖扭头怒视宁天则,眼角通红,像个孩子般吃吃道:“唐……绯……你看到了吗……”
两年前,宁越呼朋引伴去往倚翠阁一睹崔厌厌芳容,得其青睐便忘乎所以,将家底悉数透露:他幼年丧母,父亲管束颇为严厉,他虽资质平庸好歹循规蹈矩,安守本分;可打十年前起,其父性情忽变,对他愿望无不满足,他便也渐渐惫懒,成日结交狐群狗党游玩在外。崔厌厌心思敏锐,猜测宁天则前后变化必有缘由,当下便把消息传回了乾宁。可缙云门掌门岂是一般人物?谨慎起见,叶晴动用了隐藏多年的“摄魂之瞳”。
池千鲤受命拜入缙云门门下,驻留一年有余,终探得蛛丝马迹。
叶晴继而筹备半年,在宁天则离开派门途中设下重重埋伏,可此行结果却是铩羽而归!正当他怒不可遏之际,林海溪谷的消息恰巧传了回来。若说唐绯是叶晴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宝剑,叶枕戈便是他一步暗棋;宝剑用来杀人,暗棋用来“牺牲”。
而今“牺牲”终于有了回报。
宁天则缓缓垂首,满脸惊诧地看向胸膛间的兵刃,仍不敢相信玲珑甲竟能被银月刺穿!明明二十年前,这把戟还伤不了他分毫……戟刃翻搅血肉,随后猛地拔出,漫天红雾中,宁天则口吐朱红大步倒退,双眼紧紧锁住席岫,似已辨不清眼前究竟何人……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谎言,全是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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