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凉越点了下头,道:“那必定是个顶厉害的人物,要是在下能和他合作一次,岂不是能揽得泼天财富?”
回应赵凉越这话的,是一个长而轻蔑的笑,好似从来没有人说出过这般的蠢话。
“诸位,今年开春的黑市便由此开始了。”
掌柜起身至前,面朝众人抱拳躬身做礼,然后对两侧小童一挥手,随即小童为每个来客捧上十余枚铜牌。
那铜牌的花纹各不相同,前排者所得的铜牌上花纹繁复,越到后排则花纹越简单,到最后一排时,手中的铜牌已然没有了花纹——铜牌的花纹代表了出价数额的大小,越是繁复则数额更大。
紧接着,从第一排左第一人开始,起身给大家展示那根准入的木签,随后是一封血印的信函,待前排众人点头,然后开始介绍自己手中的货,若有意者,可当场用铜牌出价,类似于拍卖。
关于血印的信函,在座的每家商人都有,是入客栈后,掌柜带人亲自点货后给的凭证,褚匪一行人的信函是严昌一手操办,赵凉越和褚匪就充当着被黑市待宰的肥羊。
而那血印,是暗红颜色,看着莫名森寒,正如其名,是以真血为墨,用黑市私印蘸取盖在信函之上,且用的是卖去屠原做奴隶的大许人的血。
但,客栈里的大许商人们,他们并没有因血印的由来而心生丝毫忏悔,仿佛不知道自己也是大许人,他们都在笑,甚至有的人就是罪魁祸首。
这里的每一人,从头到尾都流淌着肮脏的欲望,他们将所有违反朝令,甚至丧心病狂的买卖当作
这座客栈,此刻已然是魑魅魍魉藏身之所,是制造罪孽的地人间狱。
待轮完所有人,众人书中的铜牌皆送出去不少——除了坐在中后方的何家兄弟。
掌柜像是早有所察,轻轻瞟他们二人一眼,不疾不徐宣布进入黑市的第二场,也就是买卖双方直接坐到一起,用自家规矩开始沟通办事。
待整个一楼沸腾起来,掌柜给“水燕”使了个眼色,与他一同到了何家兄弟面前。
掌柜和何五作了一礼,笑道:“今日的货都好得很,五湖四海的,二位怎么一样没看上啊?”
赵凉越先是做出为难样子,然后似是纠结很久,凑到掌柜耳边低语了一句京畿那边经商的黑话。
掌柜勾了下嘴角,心道果真如此,面上却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立即赔笑道:“何五公子早说,在下这就给您引荐。”
随后,掌柜离开稍许,再回来时一副事已成的模样,道:“还真有人接你们的交易,已经答应了,这边单独请?”
赵凉越顺着掌柜所指的方向,有一面屏风,挡住的那侧隐隐约约有两抹人影。
赵凉越回头看向“水燕”严昌,做出一副征寻意见的样子来。
掌柜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一直和水燕有些来往,知道他是个唯利是图的人,黑市上都知道他只认钱,眼前的何家公子便是他巧言令色骗过来的,自然对他要信任些。
而水燕此刻并没回应何五,而是抬头看着掌柜——意思很明显,这是在要事成后的报酬。
掌柜淡淡笑了下,伸出了几个手指头,然后水燕满意地笑了下,对何家兄弟点了下头。
然后,那何家兄弟果真让掌柜带路过去。
赵凉越和褚匪跟着掌柜穿过众人,在四面目光中绕到了屏风后。
里面坐着的两人,一是协助客栈事宜的那位蒙面男子,二是一个半露胸膛着屠原服饰的大许人,也就是此次要试探的目标湘源城二头豹。
赵凉越虽然知道对方身份,照旧佯装迷惘,掌柜便细细介绍一番。
掌柜只见那何五闻言,眉目舒展一喜,抬手与座上两位作礼,道:“在下说的生意,还望成全。”
二头豹对一旁倨傲不肯行礼的何渝毫不在意,半眯着眼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何五,然后歪了下头,直直看着那对好看的眉眼,笑道:“此事,好说。”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关于赵凉越,这位名动京都,惊哗大许,与刑部罗刹褚匪搅动风云的户部左侍郎,严昌听过太多有关他的传言。
但严昌知道,百闻不如一见,只有天下人真正能近距离接触赵凉越,才能切实体会到风华绝代这个词的含义。
宁州案中,赵凉越远赴而来,仅带柚白孤身入唐县,只朝夕间,又将诸多纷乱线索抽丝剥茧,直取要害,定子乾坤。
这般的魄力和胆识的绝世之才,百年难出三两。
再望眼前,黑市的龙潭虎穴中,满屋子的魑魅魍魉间,赵凉越佯装一副落败商贾子弟的模样,三言两语间便让二头豹看到了何五想要交易的迫切,却又点到为止,流露出商贾刻在骨子里的谨慎,神色间有掩不住的犹豫和迟疑。
对于二头豹,严昌从没见过,今日始见,根据多年经验,只觉其阴晴难定,极难对付,但赵凉越却似乎早就见过似的,对他有一种恰到好处的拿捏和试探——这个度的感知能力,正是很多人千锤百炼,毕生也达不到的境界。
帝师王讳此生,除佐大许帝王,便只有收了这两位学生。
如薛冉所言,一璧乱世之臣褚匪,一璧治世之臣赵凉越,双壁可荡山河,可动乾坤。
严昌虽身在宁州一隅,也并非不知天下之局,他曾和徐鸣无数次感叹,皆言大许朝堂已然徒有空架子,腐朽到了根骨,只要风雨一来,便是家破人亡之时。
但就在这一刻,严昌看着眼前并肩的两人,仿佛看到在这大许将倾的千钧一发之际,有两束光照破黑暗,让一众热血凉透的臣子又看到了前方的路。
这条路很难,但走上这条路的人,都以一颗赤子之心请命,所图非权,所图非贵,只图苍生黎民。
“二爷果真爽快。”最后,赵凉越朝二头豹拱手做了一礼,道,“只是我到底需要同兄长回去再商榷一番,望二爷体谅。”
二头豹将杯中的最后一口酒饮尽,一勾唇角,道:“这么大笔生意,五公子犹豫是正常的,我等得起。”
赵凉越微微一笑,道:“某在此谢过二爷了。”
二头豹把眉头一挑,又道:“不过嘛。”
赵凉越露出一副担忧的模样来。
二头豹犀利而玩味的眼眸中,映出赵凉越卓然而立的身影来,笑道:“现下大公子和五公子想必还无定所,不如与我一道前去湘源城落个脚,让我尽尽地主之谊,也便于随时商谈之后的合作,不是吗?”
赵凉越明白二头豹其实还是在试探。
二头豹坐着黑市前几的交椅,自然不可能是见到一块肥肉就往上咬的人,就在方才的半个时辰里,他揣着随和的笑意,已经试探过自己和褚匪多次,每个问题都细思极恐。
赵凉越对二头豹露出为难的神色,道:“我和兄长还是想去宁州看看情况。”
二头豹默了默,淡淡道:“噢,那真是有些遗憾了。”
二头豹和何家兄弟谈及的生意,正是宁州的私盐贩卖。
关于宁州私盐,先是宁州知州田光死命打压黑市的盐铁交易,如今西南都护府又正在建立之中,二头豹急需一名与官府打过交道的商贾来处理自己这笔货,然后水燕向掌柜一共推荐了三名商贾。
那三名商贾中,唯有京畿来的何家兄弟手中财银足以买下那批货,但他们也是第一个被二头豹放弃交易的,理由也很简单,他们根本不适合这笔生意,搞不好还会暴露自己。
但是,他是一名商人,还是黑市见惯罪恶交易的商人,他怎么会放过那样的一笔巨财?
夜渊已经调查过何家,二头豹自是知道,京畿的何家三代经商,手上一直不干不净,去年底户部突然出手整治京畿商行,何家于是落了难,才带着家产跑到此处背水一战。
所以,他今天能出现在此并非偶然,在何家兄弟踏进宁州边界的那一刻,他就让掌柜去间接安排,让水燕对何家兄弟抛出了那块私盐的肥肉,作为诱饵勾人过来。
然后,他再在一个恰当的时间出现,让何家兄弟主动来找他,将对方的疑虑消去大半,又自贬身份,摆出一副世家子弟常陷的“我自清贵,他人俯首以求”的误区,将人心稳稳玩弄在股掌之间。
而最后的试探,便是何家兄弟对于湘源城的态度。
若是他们表现出急不可耐,那便不用走出这个客栈了。
若是他们尚有犹豫,或者是推脱,就可放他们走出这间客栈,至于能不能走到宁州,他早就部署好了一切。
黑市一直到第二日天亮才结束,所有盐铁、人口贩卖、金银器物等交易都被敲定,像是一群恶鬼开了一场宴会,此番终于餍足。
离开梓镇时,黑市的人将来客分为三批,往不同方向送走。
严昌留在梓镇,赵凉越和褚匪,还有余下的人走的还是来时的路,黑市的人一直送出二十余里,才掉头回去。
褚匪掀开车帘一角望了眼远处消失的人马,敲了下车壁,京墨下马凑了过来。
“该知道的线索都知道了,剩下的一时间也无从知道,但黑市开春的这些交易,能阻止多少就阻止多少。”褚匪舔了下后糟牙,道,“同知严昌和金颢,可以里应外合动手了。”
京墨领命,将放在车后的黑麒麟拿出来,绑好两份纸笺放出去。
褚匪看起那只乌漆墨黑的鸟影迅速消失在空中,突然想起了什么,不禁呡唇笑了下,意有所指道:“刑朔嫌弃黑麒麟,我却觉得极好,少了那些讨人欢喜的花里胡哨。”
京墨和柚白听得一头雾水,赵凉越自是知晓其中意思,没有多说什么。
过了会儿,一行人出了梓镇来路的一处岔口,往北开始疾行赶路,远处山林间的暗哨看到了,一闪没了身影。
车顶上的柚白收回目光,垂下半边身子到马车窗旁,道:“公子,如你和褚尚书所料,他们一直暗中派人盯着我们,看到我们往北后,就跑回去报信了。”
马车内,赵凉越正因和褚匪又同处狭小车厢而浑身不自在,一听到柚白的声音,立即整个身子往侧边趴过去,然后掀开马车窗的布帘子又把上半身探出去——要不是柚白反应极快,两人准得撞个满脸。
柚白看着自家公子跟越狱似的,嘶了声,正要说话,赵凉越先开了口,问:“是确定他们的人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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