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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鹤归

时间:2022-12-08 20:39:14  状态:完结  作者:崎怪
  褚匪纵马行在喜庆的锣鼓喧天声中,偶然间看到卖桃花酥的小贩,他便买了好些。
  他记得母亲对桃花酥素来喜爱,以前老师和师父他们还在时,母亲总会和王夫人做好些送到几个府上,因此师父总跟同僚炫耀,说就算一辈子不取老婆,也自有美味酥饼,自有徒弟孝敬。
  桃花酥承载了很多美好的旧忆,褚匪想,母亲也许会尝上几口。
  于是,他难得地露出一个真情实意的笑来,纵马往家中赶去。
  然而,当褚匪踏入府门的那一刻,当看到伺候母亲的婢女满面悲怆地出现时,褚匪知道。他的最后一场幻梦,也该醒了。
  “怎么回事?”
  “老夫人她……她在大人走后的夜里,趁奴婢们不注意,自刎了。”
  沉默良久,褚匪又问:“可留下什么东西?”
  婢女颤微微地递过一封信,褚匪接过,看到请罪书三个字的时候,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的母亲,坚行仁义之道的侠女,当自己视若珍宝的儿子忘恩负义,坑害朝廷忠良的时候,她怎么可能安心住在富丽堂皇的府邸,享受荣华富贵?
  那一夜,褚匪没有一滴泪,没有说过一句话,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不停地抄写《和氏篇》,下人们根本不敢靠近。
  直到刑朔赶来的时候,才发现褚匪的双眼中,竟是泣下了血。
  刑朔急忙俯身查看褚匪,只稍微用力握住他的肩膀,那个外界传言的奸臣就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猛咳几声,一口黑血溅在地上。
  褚匪却是抬头对刑朔笑了一声,像是疯了一样,对他道:“母亲是我最后的软肋,你看,她现在也没了,我们以后办事再无牵挂。”
  是啊,再无牵挂。
  从那一刻,褚匪完完全全看清了自己脚下的路,艰难而凶险,薄情而孤绝,只有夙愿,再无自己。
  他注定要带着一身的罪孽,咬着牙走到尽头,然后再让一身罪孽吞噬他。
  所以,在那十三年里,对于他来说,活着才是真正的痛苦,死亡反而是解脱。
  他明明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
  可是,宿命还是同他开了一个玩笑,一个比让他死去还要痛苦的玩笑。
  “溪鳞。”


  褚匪看着赵凉越的眼眶发红,随即止不住地留下泪来,心头顿时如刀剐,抬起颤巍巍的手抚上赵凉越的脸庞,赵凉越愣了下,抬手紧紧覆住褚匪的手。
  “溪鳞,不要哭,我……”
  “师兄!”赵凉越打断褚匪,直直地看着他那双桃花眼,哽咽道,“师兄,有件事,我想今天说出来。”
  褚匪倏地一愣,想要阻止——他自是知道他的溪鳞要说什么,可是那份感情如果今天宣之于口,等他离开后,他的溪鳞要怎么面对余生?
  “溪鳞,你去看看外面……”
  “师兄,我喜欢你。”
  褚匪嘴唇翕动,却是再也说不出话来。
  周遭的一切喊杀声如潮水退去,只留下了马车里的一隅橙黄灯火,和那双澄澈悲伤的眼眸。
  四目相对无言,所有的回忆在这一刻扭曲,灰飞烟灭。
  恍惚中,褚匪勾住赵凉越的脖颈,朝那两片被泪水浸润的唇吻了上去。
  赵凉越握着褚匪的手都是颤抖的,但毫不犹豫地低下头去,回应了这个吻。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赵凉越说,他们的一线生机是池听雨。
  这句话在翌日晨就得到了印证,当留在宁州南边界的宁州守军副将察觉到不对后,按照之前金颢所留命令,率兵南下时,有夜渊暗卫和倨山土匪百般阻拦,湘源城更是以剿匪为由早就封了关隘,根本寸步难行,无法短时间内施援。
  一切就好像早有预谋一般,冥冥中有那么一双手,企图再次编织十五年前的噩梦。
  金颢和柚白浴血奋战,带着一行人突破重围,往西南赶了足一夜,早已人困马乏,但迎接他们的只有一望无尽的沼泽。
  所有人的神色都是凝重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一路五十余里,或村镇人烟处,或山林野外地,没有任何樊家军的痕迹,如今已经走到尽头了——眼前的这片沼泽,名烟泽,很少有人会提起它,因为它偏僻而荒芜,但没有人会真的忘记它,因为它是西南和屠原的交界地之一,蛇蚁毒瘴横生,环境恶劣至极,不知有多少条人命埋在这里,是有进无出的大坟墓。
  前面,是绝地。
  身后,是追兵。
  金颢和柚白下了马,在问得赵凉越意见后,一行人迅速在芦苇丛间设好埋伏。
  就算今天注定身葬于此,此刻也没有一个人会束手就擒。
  赵凉越和褚匪躲在一个凹坑里,周围有厚厚芦苇遮挡,赵凉越肩上靠着已经昏迷的褚匪,手上握着一把刀。
  赵凉越把脸颊紧紧贴在褚匪额头上,感受着他不断传来的体温和呼吸声,才稍微安心些。
  “师兄,”赵凉越轻轻唤了一声,像是想到了什么,笑了下,才续道,“有件事,我替你做了选择,你就当是我自私吧。”
  很快,远处有马蹄声传来,随即黑市杀手和湘源城守军的大批人马出现在视线里,如同乌云般压过来。
  就在人马要踏进埋伏范围时,带头的一名蓝袍中年男子抬手下令停止前进——此人正是传闻中的湘源城首富阿昔睢,按名字来看,他应该是漠北人,但从长相一眼看出,此人应为屠原人。
  只见他身旁的南星指着这边说了些什么,阿昔睢抬眼望向勾唇一笑,让身后弓箭手上前。
  赵凉越心道不好。
  王讳在时,和他师徒缘分不过三载,传授于他的主为治国良策,利民之道,兵法相对薄弱,但褚匪不同,少年时候便拜师学道,一身真转文武全通,故而赵凉越的兵法也多向褚匪学习。
  他和金颢商量出的埋伏之计固然好,充分利用地形之便,用芦苇掩盖沼泽和陆道边界,再将人马引过去。但是他一时间竟忘了,南星跟随褚匪多年,想必比自己还了解褚匪,那怕只是露出与褚匪作风相似的端倪,也很有可能被南星一眼看破。
  箭雨铺天盖地而来,埋伏的众人为了躲避,只能现身暴露。
  阿昔睢对南星使了个眼色,南星随即带人冲过来,看样子是要抓活的。
  金颢哗地抽出重剑来,凝气用力迎向来者。
  南星的苗刀和金颢的重剑相碰,撞得火花四溅,虎口处传来巨大震劲,但他并不显吃力。
  骑马立在不远处的阿昔睢看了眼这边的打斗,又看了眼柚白,笑问旁边的二头豹:“你不是说那少年武艺高强,怎么还没动静?”
  二头豹一直盯着柚白,微微蹙眉,道:“恐怕他是在找南星的破绽,他……不好!”
  话音刚落,柚白突然出手,南星的头颅瞬间被一刀斩落。
  二头豹提着弯刀冲过来,金颢对一旁柚白低声道:“按昨夜定好的计划行事。”
  柚白点了下头,也低声回道:“那金将军记得要保护好我家公子。”
  金颢笑:“放心,不比你这个小娃娃差。”
  二头豹脚蹬马镫借力,直接纵身从马背上跃起,凌空挥刀劈向金颢。
  金颢侧身躲闪不及,直接斜挥重剑接下,然后两人缠斗起来。
  二头豹本来还提防柚白突然出手,但如今却是要对金颢全力以赴——经过昨日打斗,柚白看出,二头豹虽力大无穷,但金颢完全可以敌之,而唯一的输的地方在一个诡字,二头豹招式不似中原武功,金颢才防不胜防。所以,柚白特意交给金颢破解二头豹招式的对策,金颢武学之家,融会贯通得极快,此番能尽全力和二头豹打个平手。
  阿昔睢看情况不妙,觉得柚白再出手,他们可能还要折人,当即下令让杀手和守军齐上。
  柚白并未和阿昔睢所料那样,会出手杀掉二头豹,而是混乱中将褚匪带上马,自己以身为盾,领着约一百精兵和侍从沿沼泽往南面的深山密林突围。
  阿昔睢手下要集合追上去,却是被阿昔睢拦住,道:“公子曾有消息称,这位褚尚书对身侧那名叫赵凉越的官吏情根深种,不大可能会丢下他自己跑。”
  话刚说完没多久,有一名属下来报:“大当家,有一名青袍的男子往北偷溜,被我们的人发现,正是赵凉越!”
  “果然。”阿昔睢道,“赵凉越应该携带了更为重要的东西,是往宁州去报信,难怪褚匪舍得先走。来人,派两支人马去追褚匪,剩下的人去抓赵凉越!反正公子就要到了,到时候谁也逃不走。”
  东拐西绕甩掉追兵后,柚白一行人进入南面山林深处。
  密林枝叶上的露水尽数被闯入者卷到身上,柚白只觉满脸都是飞虫露水,衣衫也被浸透,仲春正暖,太阳出来后,透过树冠的阳光照到身上,温湿得让人极不舒服。
  背上的褚匪发出颤抖的呼吸来,柚白忙让人挥刀劈出来块地方,将人小心放下,喊军医过来查看情况。
  军医招手让侍从用干帕子给褚匪擦拭汗水,然后打开药箱,跪坐下来把脉。
  “这是哪里?”
  褚匪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半耷着眼,看了半圈周围,声音虚弱地问眼前的柚白。
  柚白回道:“是烟泽东南面的山林,我们是和公子分开走的。”
  褚匪有不好的预感,问:“分开走?”
  “是啊,昨天公子和金将军商量好了,要是没遇到池前辈,我保护尚书你一路,金颢和公子一道走。”柚白解释解释着,自己也开始察觉到几分不对劲,愣了下,开始怀疑道,“可是跟在我们身后的追兵却很少……”
  褚匪急的咳了好几声,道:“你快带人回去救溪鳞,他肯定是用自己做诱饵掩护……咳咳,快去!”
  柚白道:“那尚书……”
  “快去,我就和军医待在这里,要是离开,会留记号的。”
  柚白立即将人集合,往北山林外赶。
  京都皇宫,冷宫。
  这日黄昏,一名太监出现在破旧冷清的殿门前,朝看守的宫人说了句话,宫人们忙慌忙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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