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匪嘴角呡了笑意,问:“那你觉得,我为何等在此处?”
京墨自信地回道:“大人和赵公子不仅是同门师兄弟,而且赵公子有经天纬地的大才华,无论从哪方面看,您这般礼贤下士亲近他都是稳赚不亏的。”
褚匪看了眼京墨,微微皱起眉头来。
“大……大人,我说错话了?”
“不是,你说的有道理,提醒我了。”褚匪轻叹一气,道,“溪鳞心里不会也是这般想的吧?但是我又不能说出我的用意,这不得把人吓跑。”
京墨听得云里雾里,但看褚匪明显不悦,也不敢多问。
这时,院门吱呀一声开了,褚匪望过去,只见赵凉越一身鸂鶒青袍惹眼,手持笏板,举步风雅,迎着熹微天光拾级而下,温润端方,持重从容,自是秋水为神玉为骨。
褚匪几乎是刹那间回想起自己尚在国子监求学之时,老师曾经教训自己姿态不端,无甚美感,自己便反驳,繁文缛节多半无用,只要朝堂祭奠等场合做做样子即可。
但有人还真就把司空见惯的朝服穿出脱尘的感觉来,亦将一抬一落死板不变的礼数做得赏心悦目,达到了一种形神皆美的境界,比如老师,比如赵凉越。
褚匪想,比起自己,赵凉越果真更像是老师的学生。
“褚大人为何这般看着我,莫不是我脸上有东西?”赵凉越见褚匪直直盯着自己,桃花眼里噙满笑意,让人感觉怪怪的,心里开始犹豫要不要同他坐一辆马车。
褚匪回过神来,道:“只是在感叹,溪鳞如今七品青袍,怕是不日后就要和我穿一样的绯袍了。”说罢,对赵凉越侧身作邀。
赵凉越不想与他就这个问题再耍一轮客套话,直接上了马车与其前去上朝。
马车内,赵凉越和褚匪尽量隔远了坐,然后褚匪一如既往地自己起身,靠自己努力拉进了两人间距离。
赵凉越不耐,正要往旁边挪,褚匪抢先开了口:“花家那边有消息了。”
赵凉越果真停止了动作,开始认真思忖起来,道:“韩闻蕴显然是早就准备舍弃花家,该销毁的东西也都销毁,户部那边,韦大人他们这么久也没有找出什么东西来。如今突然有消息,莫非是花家的什么人露出马脚?”
“是花府管家的儿子找到了,不过其中因果也是传奇,都可以写上一个话本了。”
赵凉越不解,问道:“这是何意?”
褚匪却是不再说,转而问赵凉越:“溪鳞,你还没吃早膳吧?”
赵凉越正要说不用,褚匪已经叫停了马车,先行下车来扶他。
“不用了,褚大人自己去吃吧,我等你。”
褚匪笑着问道:“溪鳞不想知道花家的事吗?”
赵凉越想了想,搭上褚匪伸过来的手,借力下了马车。
两人进了城西一处茶楼,于窗边坐下后,褚匪叫来小二。
“不用点太多,够吃就行。”赵凉越怕褚匪和上次一样点一堆,出声提醒。
“溪鳞说什么就是什么,那就还是那几样,多放些辣。”
看小二点头离开,赵凉越问:“所以,花家那边是查到什么了?”
“溪鳞,你这么急干什么?先吃早膳啊,这里的茶楼简直是专为我们这么摸黑上朝的人开的,别处这个时辰人都没起呢。”褚匪说着给两人倒了茶,看赵凉越拿他无可奈何的模样,笑道,“溪鳞不要生气,花家的事待会儿再说也不迟,你仔细看看我们现在坐的位置,有何发现没?”
赵凉越这才注意到,褚匪选的这个地方,既靠着窗能看外面情况,又同进门的视线间隔着一扇屏风和几盆花草,不易被人察觉。
没一会儿,小二送上了热乎的早膳,褚匪照旧多给了些赏钱,问道:“我今日来的不算晚吧?”
小二忙笑吟吟道:“大人您今天来的太早了,其他几位常来的大人都未到呢。”
“唐大人也还没来呢?”
“您看看您这说笑的,您还不知道吗?每日最晚来的,最晚走的便是唐尚书了。”
“也是,我一般倒数第二来,倒数第二走,我还能不知道?”
说话间,又有人来茶楼,褚匪挥手让小二过去帮忙。
褚匪看着漫不经心边吃粥,边注意门口动静的赵凉越,把自己面前一碟酿豆腐推了过去,道:“溪鳞,吃饭要专心,不要东张西望。”
赵凉越依旧看着门口,陆续有几名官员进来,皆是青袍绿袍,赵凉越便问:“你所说的唐大人,是户部尚书唐士裕?”
“正是,本来你能上朝见他一见,不过这老头比我还懒,有时候在茶楼里吃完饭直接就打道回府,隔天就递折子称生病,敷衍了事。”褚匪看赵凉越对自己推过去的酿豆腐并不动筷子,索性抽了双筷子亲自给赵凉越夹了两块,才接着道,“所以,不如今日带你过来看看。”
赵凉越看着碗里的酿豆腐,扒拉了一下,又觉得浪费粮食可耻,便还是夹起来放进了嘴里,边嚼边不解地问:“这有什么好看的?”
褚匪的桃花眼一弯,笑道:“当然是让溪鳞看看,唐士裕是多么邋遢的老头子,好让你心里后悔,后悔为何不进刑部,可以天天看丰神俊朗的刑部尚书养眼呢?”
赵凉越当即噎了一下,正要说什么,褚匪朝门口抬了下下巴,道:“溪鳞,你看,唐尚书来了。”
赵凉越看向门口,但见一个普通微胖的老人走进来,若非他身上那件绯色官袍,和平日见到的那些听戏品玩的老人家别无二致。
唐士裕走得很慢,这倒不是因为他身子骨不好,而是单纯地闲庭信步,整个人好似干什么都不急,来这也不是为了随便填下肚子去上朝,而是专门来这吃早膳顺便上个朝。
褚匪问道:“溪鳞觉得唐尚书看起来如何?”
赵凉越正要说唐士裕不似表面那般简单,城府极深,但倏地想到褚匪刚才的话语,便故意道:“骨相极好,年轻时肯定是位俊朗的公子,比在座的都强。”
褚匪不禁莞尔,道:“比我确实绰绰有余,不过怎么可能比得上溪鳞呢?”
赵凉越忙出口打断这个话题:“所以花家那边到底查到了什么?”
“溪鳞果然还是挂心这个,我自当全部告知。”
赵凉越一听才知,是与前户部尚书花静石的一桩秘辛。
当年,花静石的发妻死后续弦,娶了卢氏,这位卢氏是仆阳人,生的极美,但是个寡妇,身份也不高,所以京中其他夫人素来瞧不起她,她便不同她们往来,也鲜少出府,很快就淡出大家视野。
只是谁也没料到,那位卢氏并非寡妇,他的丈夫并没有死,正是花府的管家,而花静石也一直被蒙在鼓里,还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重用了管家和卢氏的儿子,在仆阳和京都间往来办事。待到花家落难,管家和卢氏当即要卷财而去,花大人才得知真相,打死了两人,但怎么着也找不到他们的儿子。
直到五日前,远在仆阳的眼线传回来消息,有人在赌场用御赐的玉件做押,身份有些蹊跷,就控制后查问一番,才得知了这段花府秘辛。
“那赌鬼倒也有几分聪明,知道我们的人发现了他,王韩也会知道,然后灭口,便以自己知道的事作为筹码,换我们保他平安,现下已经在来京的路上了。”
赵凉越理了理思绪,道:“怕是韩闻蕴不会让他活着到京都。”
“怎么会呢?他可聪明着呢,把自己扮成女子,据说神态行为挑不出半点毛病,就像天生是女子似的。”
“……看来也是有些本事的。”赵凉越道,“要是他能交代花家和仆阳暗地里的勾当,总能搅动搅动京都这摊死水。”
褚匪笑:“是啊,果然上天还是偏爱我的,最近好事成双啊。”
赵凉越不作多想,接过褚匪的话头问:“还有什么好事?”
褚匪那双桃花眼狡黠一笑,道:“当然是以后可以同溪鳞一起上朝了。”
赵凉越:“……”怎么就非要多嘴问上这么一句。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自进了户部,赵凉越院里起初来访的官吏多了起来,礼物是一马车一马车的送,然后被赵凉越拒绝,又灰溜溜地一马车一马车拖回去,时间一久,众人便不再和赵凉越私下往来,有人认为他不结党羽,乃是自持高洁,令人钦佩,有人则觉得他是不识抬举,不识时务,两方争执不休。
直到,众人发现赵凉越每日同褚匪一起上下朝,一起乘同一辆马车,亲近无间,两方迅速统一口径,只道是赵凉越昔日蟾宫折桂,一朝竟入歧途,进了豺狼的窝,做起了奸逆乱臣,令人扼腕叹息!
对于诸多流言,依旧是柚白替赵凉越着急,很不得将那些长舌的人一一揪出来,赵凉越自己倒是无所谓,每日白坐褚尚书马车同去上朝,然后观看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大臣们在朝堂上吵得吹鼻子瞪眼,随后到户部和项冕应付差事,再看户部大臣们吵得吹鼻子瞪眼,最后帮韦星临顺顺气,等到下午回去,褚匪免不了拉着他绕路遛会儿,再送他回来。
只是,褚匪从来只在院门外,并不进来。
“等溪鳞什么时候对我敞开心扉,我再进去也不迟。”
赵凉越只觉莫名其妙,便没有再提过这事。
偶尔时候,韩亭和项冕也会过来找自己,他两倒是默契地不提朝堂之事,也默契地从来不一起出现,似乎是小时候结下的仇还没消融。
所有表面的平静被打破,是一封密信送至褚府,褚匪连夜知会邢朔,派人在城南郊接下了花家管家之子,卢邕。
赵凉越得到消息是在翌日,褚匪先是同他上朝时卖了个关子,朝后不待他去户部,便直接将人拉到了金銮卫所。
“你们终于来了!”
褚匪和赵凉越到金銮卫所时,远远就看到刑朔叼根草蹲在那里,表情甚是烦躁,抬头看到他两来,跟见了救星一样,连忙起身带他们往单独的一个小院去。
这个小院不同于上次脏乱恶臭的地牢,虽简陋破旧,但是十分干净,走进去后内有满置的兵器架和几个酒坛子,旁的桌子上放着随意扔的指挥使官袍——原来是刑朔小憩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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