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匪道:“薛前辈一行人已经甩开夜渊的跟踪,留下消息往湘源城去了。徐广钏才华绝伦,当年本是贡士出身,遭人陷害才落得那般田地,如今功名恢复,又在宁州案上立有大功,继了唐县知县的位子。此外,严昌和徐鸣分别擢迁宁州府衙同知和州判,转到宁州城做事。”
赵凉越点点头,道:“如此,宁州那边暂时就不用管,只待过几天挑出个合适的人去任知州便可。那坏消息呢?”
褚匪顿了下,皱眉道:“一个月来,雪枋院、金銮卫和刑部三方追查,洺埖任然没查到眉目,夜渊的一些线头倒是揪出来几个,但比我想得还糟糕。”
三案落定后,褚匪有意对平崇帝瞒下有关旧案和夜渊的一切供词和线索,平崇帝也默契地没有追查。
赵凉越想了想,问:“是否和东宫有关?”
“对。”褚匪道,“太子太想要属于自己的权力了,司马霄和孟钰只尊皇上,我们更不可能完全听命与他,他便借助内侍省培养了一批宫内亲信,又在各部拉拢官员,以前是工部,现在兵部倒台后,整个六部官吏变动很大,他的人不少进了兵部,里面有夜渊的人,但是具体是谁查不出来,还有之前你怀疑的几个户部官吏,昨日突然致仕了。”
“也就是说,太子的势力中混入了夜渊细作。”赵凉越回想了第一次见季煊时的场景,突然抬头看向褚匪,问了句,“众皇子里面,就没有一个靠谱点的吗?”
褚匪被赵凉越这突然又意外的话问得一愣,随机噗嗤一笑,道:“向来立储立嫡,就只有我们太子和五皇子有资格了,其实谁也不适合,但是没办法,要是他两都挂了,其他庶出皇子大差不差的,更没资格,只会朝纲大乱。”
说到这里,褚匪顿了一下,看着赵凉越,道:“溪鳞的意思是,夜渊有可能想先利用太子杀了五皇子,再寻机会杀了太子,这样就会朝纲大乱,给屠原以契机。”
赵凉越点了下头,道:“我在想,能不能做个更大的谍报网,能遍布大许四方,不再像如今这般,很多事都后知后觉。”
褚匪想了想,起身去拿了张大许的舆图过来了,又将一旁的灯火调亮了些。
然后两人就谍报网一事商榷,各自意见不一,又求同存异地不断取舍,等两人得出点眉目来时,不知不觉间夜色已深。
两人出了府衙,一轮明亮的圆月正居中空,照的周围星辰隐耀,远处传来三声梆响。
京墨拉了那车候在外面,柚白照旧盘坐在马车顶,拖着腮帮子看月亮。
赵凉越走过去,柚白闻声看下来。
赵凉越一抬头,就和柚白目光相会,看到了少年眼中的迷茫和忧愁,丝丝缕缕缠在一起,挥洒不开的感觉,是柚白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柚白声音低低的:“公子,我今天亲眼看到王允明被砍首,但是我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开心。”
赵凉越闻声心里一揪,嘴唇翕动几下正要说什么,一旁的褚匪先开了口:“杀戮本来就是一件不开心的事,或许你难过的不是这个。”
柚白闻言沉默下来,抬头又去看月亮。
褚匪:“给他一点时间吧,会想通的。”
赵凉越收回目光,点点头,同褚匪上了马车。
京墨将刑部尚书的牌子挂出来,一挥鞭子,车轱辘平稳滚出去。
马车内,赵凉越抬手打了个哈欠,突然想起什么,警惕地看向褚匪。
褚匪笑笑,装傻道:“溪鳞为何这样看着我,莫不是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要不……”褚匪故意凑近赵凉越,“溪鳞给我擦擦?”
赵凉越抬手将褚匪推开了些。
但是褚匪很快又凑上来,并从袖中掏出一方干净的帕子递给赵凉越,道:“溪鳞,我自己是看不到脸上哪里有东西的,你就帮我这个师兄擦擦吧。”
赵凉越瞪了眼褚匪,从他手中抽出帕子,心想,犯病就犯病,随意擦一下好了。
褚匪阖上眼,将脸凑得更近了些。
两人隔得极近,马车内壁一盏灯火朦胧,却恰到好处地将褚匪的脸映照出来。
赵凉越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观看褚匪,他觉得褚匪生得确实英俊,但并非京都现下推崇的那种风雅如谪仙的美男子长相,他的轮廓硬朗而阴鸷,平日里不怒自威,给人以压迫感,而就是这样的一张脸上,又偏偏生了一双桃花眼,染上几分不明意味的风流,将莫测高深隐藏其间,让人总是捉摸不透,像是戴上了一张面具。
此番,褚匪阖上眼,就像是拿开了那张面具,静静的,嘴角带着笑,有点欠,但是不会觉得讨厌。
赵凉越本来打算将帕子覆在褚匪脸上,然后狠狠揉一把的,但是最后什么也没做,安静看了会儿,啥也没干。
褚匪等了许久,最后无奈地睁开眼,轻叹一气,道:“溪鳞,你——”
话没完,马车突然被什么撞上,整个车厢剧烈晃动起来,褚匪当即护住赵凉越,两人直接重重被甩在车壁上。
马车外,两柄长刀出鞘。
“大人,是匹疯马!”
京墨和柚白已经迅速解决疯马,褚匪护着赵凉越待在车厢内,并不出马车现身。
一时间,唯有疯马垂死时的喘息声,和呼呼的夜风声。
死寂,诡异而危险。
“哈哈哈,我送的礼物,两位大人可还喜欢?”
半空中传来一阵人不人,鬼不鬼的笑,说话的语调轻松,但是在此刻显得有些瘆人。
柚白很快发现来者是在对面酒楼二层的雅间中,握紧了手中刀柄。
“继续走。”
马车里传出赵凉越清冽如泉的声音来,说的慢条斯理,并无受惊之状。
车轱辘再次平稳地滚出去,柚白始终死死盯着那间雅间,里面的人也没有再出手。
马车内,褚匪刚才因用自己做了赵凉越的肉垫,肩背有摔伤,这本来也不是大事。
但奇怪的是,方才车厢中突然弥漫进浓郁的异香,随后褚匪额间便流下涔涔冷汗,面露痛苦之色。
褚匪:“毒在香里,应该是受了伤流血,然后被毒渗进来。”
赵凉越拍了拍车壁,让京墨再快些。
褚匪看自己捉急的样子,却是没心没肺笑出了声,咬着牙道:“溪鳞,要是我死了,你可不要很快忘了我,要记得每年给我上上坟。”
赵凉越没说话,眉头深锁,让褚匪枕着自己腿,手上不停地用帕子擦着褚匪额间冷汗。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马车疾驰,最后却停在了赵凉越院门口,赵凉越不禁问京墨:“附近并无医馆,何故停到这里?”
京墨回头,脸上却无忧色,正要说什么,褚匪连咳好几声打断。
褚匪道:“京墨会解毒。”
京墨愣了下,点头道:“啊对,赵大人有所不知,在下确实会解毒。”
赵凉越半信半疑地扶褚匪下了马车,柚白忙去叩门,宋叔出来迎他们进去。
褚匪在踏进院门的前一刻却主动往后退了下。
赵凉越扭头问:“怎么了?”
赵凉越的第一反应是,莫非院中也有埋伏。
但是下一刻,褚匪却是桃花眼一弯,笑问:“溪鳞,我还是第一次进你家门呢,这算是你主动邀请我进去吧?”
“……”赵凉越无奈地叹了口气,直接把人半拽着扶了进去。
因赵凉越的房间离堂屋最近,就把褚匪直接扶了进去,然后京墨留下来解毒,其他人退出来。
房间内,京墨听到外面脚步走远后,转头问褚匪:“大人,你没中毒吧?”
方才尚还要需要赵凉越扶着走的褚匪支起身子坐着,拿出袖中的一个小瓷瓶端详道:“没,我见情况不对就提前吃了颗解毒的药丸。”
京墨看了眼那个古董一般的小瓷瓶,又看了眼房门,疑惑地问道:“那为什么不告诉赵大人实情啊?属下看赵大人很是担心。”
褚匪嘴角呡了个笑,道:“你懂什么。”
京墨这才明白,自家大人是想借中毒赖上赵大人。
啧,太心机了!
京墨问:“那到时候赵大人发现了怎么办?”
褚匪将小瓷瓶收好,侧头看向京墨,道:“骗人我是没问题,要是你露馅了,回头拿你是问。”
京墨:“?”
翌日,赵凉越早早起身过来,看到门口守夜的京墨,细细询问一番,才带着柚白出门上朝去。
待赵凉越离开,褚匪对京墨和宋叔也没什么好瞒的,直接起身换了便服,想了想,将赵凉越放在角落的那个斗笠戴上。
外面有咕咕的鸣叫声响起,京墨开窗将送信来的鸽子放进来,解下信笺递给褚匪。
信笺是刑朔送过来的,上面写了几处地址,是最近查出来的一些可疑点。褚匪接过一遍,思量一番,从中挑出三个地方:
“碧璃亭,福来酒楼,绯霞楼。”
绯霞楼之前被火海吞噬,损失惨重,后于城东择了新址,繁华虽比不上之前,倒也照样客人络绎不绝,尤其是阮玥那一番梨花带雨的娇容,引得诸多达官显贵赶着上门送钱,只为博得美人一笑,京都夫人小姐们恨她恨得牙痒痒,直唤狐媚子。
褚匪略略思忖了下,道:“刑朔今日在城东当值,让他去碧璃亭,再让那破鸟拐弯给雪枋院送个信,去查绯霞楼,我们直接去福来酒楼。”
褚匪话刚落下,京墨已经将两张信笺写好,然后给鸽子绑上。
鸽子展翅飞起,却没立马离开,而是到褚匪面前落下,摇摇浅青色的尾巴,晃晃自己的圆脑袋,和那日城郊长道上向赵凉越卖萌的鸽子如出一辙——只是褚尚书并非温柔的赵大人,直接一个眼刀过来,鸽子吓得忙不迭地飞走。
福来酒楼,刚好就是昨夜那拨人出现过的地方。褚匪带京墨进去时,正是辰时,酒楼里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一个老头在柜台上打盹儿,应该是这家酒楼的掌柜。
褚匪和京墨因是习武人,脚步稳而轻,走到柜台处时,那老头才发现来了客人,换上一脸笑容问:“这位公子,是在楼下坐,还是去上面单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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