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凉越抬头看了眼挂在房檐的柚白,一张脸上全是委屈和悔意,他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最后敲了敲一旁桌子,道:“前日有从城西带回的糕点,放你房间了。”说罢,转身回房间拿了个东西装进袖袋,然后提步往门外走。
檐上的柚白眼睛一亮,喜滋滋乐道:“有糕点吃,公子最好了……等等,公子你出门去哪里?”
赵凉越:“去隔壁逮猫。”
赵凉越在萧宅找到萧瑢时,萧瑢正在用一根狗尾草逗着阿白,阿白则很卖力地追逐扑抓着,虽然从来没有抓到过,但显然乐此不疲。
“你来了。”萧瑢挥手让仆从看茶,手里逗猫的动作却是未停,还特意引着阿白做了个空中翻给赵凉越看。
赵凉越坐到一旁,轻咳了一声示意,阿白却相当没眼色地直接忽略,猫眼里只有那根随处可摘的狗尾草,与离京前那只粘着自己的雪球判若两猫。
萧瑢噗嗤一笑,将狗尾草往赵凉越这边一扔,阿白一跃跳到赵凉越膝上,随后好似才发现自家原配主子的存在,喵呜了几声,用毛茸茸的脑袋蹭着赵凉越。
等赵凉越同逆子一样的阿白温存了一会儿,萧瑢才开口:“昨日褚大人来了信函,让雪枋院调察一个唤作洺埖公子的人,说是与夜渊有关。”
其实不知不觉间,尤其是经过宁州一事,雪枋院和褚匪早就已经站到了同一线上,但不知为何,两方还是保持着这种买卖关系。赵凉越曾经拿这事问过褚匪,但对方面色严肃,却是说了句不着四六的话来:
府上金银珠宝多的用不完,爱花钱罢了。
赵凉越自然不信这鬼话,但也没多问。一是问了褚匪也不会说,他很多事自有打算,赵凉越也并没有逼迫他人开口的习惯。二是问着问着,就更容易勾他犯病,又说出些让人直起鸡皮疙瘩的浑话来。
“洺埖公子,这我倒是没有听说过。”赵凉越问,“他在夜渊是什么分量?”
“褚大人说,他就是克里缇。”萧瑢晃了晃手上的牡丹绫绢扇,轻敲一下桌沿,道,“我之前也没听说过,这人看来是个不好对付的棘手人物,而且我估摸着,雪枋院之前莫名消失的一些眼线,就是同他有关。”
赵凉越想了想,道:“应该是王岘死前交代的,错不了。”
“说起来,现任兵部尚书郑修前日倒是暗中给我递了个消息,是有关柚白的。”萧瑢说着将一封带血的私信递给赵凉越,道,“这是在从王岘以前手下那里截取的。”
赵凉越打开看了一遍,又看了眼落款时间,皱眉道:“看来远在去宁州之前,就有人开始怀疑柚白的身份了,那时王韩应该还没完全决裂,如此,便不知是王韩怀疑柚白身份,还是夜渊那边怀疑了。”
“无论是哪边,都要提早做准备了,只要旧案一天不曾昭雪,柚白的身世就会成为对方握在手里的一个重大把柄,还有,”萧瑢看向赵凉越,问,“你想好怎么告诉柚白了吗?”
赵凉越的眉头皱得很深,那双素来清澈坚定的眼中此番多了些许迷茫和犹豫意味。
半晌,赵凉越道:“实不相瞒,我原本想的是一辈子瞒着他,让他一辈子平安快乐就好。”
“柚白那般高的武功,不引人注目太难了。”萧瑢起身,看着天际飞鸟掠过,道,“而且你可能不知道,褚大人也在背着你调查柚白的事。”
“师兄他?”
“你们瞒着他有什么用,怕他知道后愧疚和痛苦吗?你们太小看他了,当年的京都比如今更像地狱,一个从地狱出来的人,无论现在发生什么,有多痛彻心扉,他都会朝前看的。”
萧瑢默了默,收回目光看向赵凉越,道,“柚白其实长得并不像武安侯,这于他是好事,但他的眉眼实在是像极了武安侯夫人,虽当年武安侯夫人多病,不常见客,可到底还是有人见过的,其中便有褚大人和韩闻蕴。”
赵凉越回想了一番,道:“所以,师兄他在很久以前就开始怀疑柚白身世了?”
“正是,但他不确定,我当时用假的消息回他了。”萧瑢说到这里,啧了一声,道,“哎呀,那次我还收了不少钱财呢,也是我第一次卖假消息,这要是有朝一日被褚大人发现了,赵大人可得替我美言几句,难得他砸了我这雪枋院的招牌。”
赵凉越没理会萧瑢的插科打诨,反而问:“既然少有人见过武安侯夫人,萧公子是怎么知道柚白长得像他母亲呢?”
萧瑢修长好看的手指摩挲了几下绫绢扇,笑道:“赵大人怎么都开始盘问起我来了?这么草木皆兵的,不知道还以为我就是夜渊的内应呢。”
赵凉越起身朝萧瑢拱手,赔了个笑,道:“还望萧公子勿怪,只是我离开宁州时,得了萍蓬先生所赠的匣子,说是京中故人留给他的,他不想要了,也不想保守秘密了,只要我带回匣子交给汤老,有关那名故人的事自然现世。”
“噢,原来这就是赵大人草木皆兵的原因啊。”
“首先呢,我知道柚白那孩子长得像武安侯夫人不是因为我看到了,而是听闻汤老所言,其次,”萧瑢端过茶盏呡了口,道,“我萧家虽说也算故人,毕竟受恩于帝师,但是你说的这位萍蓬先生我并不知晓,而他所说的那位故人显然也不是我。”
赵凉越点点头,遂将袍袖中那个匣子拿出来给萧瑢,道:“这匣子也是今日我来找你的原因。”
那匣子是个巴掌大的红漆方盒,有些旧,铜包角掉得就剩一个了。
萧瑢举着看了两圈,没看出名堂来,抬头问:“不知赵大人可同意我打开它?”
“但看无妨。”
萧瑢小心翼翼打开匣里,里面放着一个玛瑙扇坠,下面也没垫个东西,萧瑢不禁感叹:“这保管的主人想必不是个精细人啊,这般重要的扇坠,至少该用苏州的绸缎垫着保护。”
“萧公子可认识这个扇坠?”
“没有亲眼见过,但这个扇坠很特别,应该就是钟神医当年常佩身边的那个了。”萧瑢说着想起什么,看向赵凉越,问,“只是钟神医当年在太医署任职过,又多去武安侯府和王老前辈府上,褚大人应该见得比我多,赵大人怎么不去问问他呢?”
萧瑢将匣子合上,道:“你在怀疑我,试探我,赵大人。”
赵凉越直言道:“短短几年间,你就让雪枋院眼线遍布了整个京都,可见你对京都的了解远非一般人所极,这可不是靠韦大人的支持就能做到的。”
“纵观整个京都,真正身处这场权力旋涡的关键所在,无非就那么些人,像王韩世家,还有师兄和刑大人等,他们的身份太明显也根本不用猜,但唯有萧公子的身份有太多可以造假的地方了。”
“此外,雪枋院,可以说是一个专门为对付王韩世家的谍报机构,如此煞费苦心,又铤而走险,很难不让我将这个匣子和萧公子联系在一起。”
萧瑢摇了要手中绫绢扇,额头两缕青丝随风轻晃,语气漫不经心道:“所以,赵大人给我安了个什么旧身份呢?”
赵凉越看了眼那个匣子,默了默,道:“我不知道,但那个匣子里的扇坠和它所代表的秘密,都是属于你的,既然你不想让人知道,我便将这个匣子还给你,由你自己裁定。”
萧瑢笑:“你不怕我不是故人,而是所谓的夜渊细作吗,又或者是东夷的人,又或者是……”
“我信。”赵凉越摸着阿白柔软的皮毛,笑了笑,道,“只是希望有朝一日,旧案得以昭雪,你能再次将你的身份昭然于世。”
萧瑢愣了下,看着眼前温柔到让人挪不开眼的人,莞尔道:“那便先借赵大人吉言了。”
赵凉越点点头,抬头问:“明日韩兄离京回仆阳,一起去送?”
萧瑢摩挲着手里的绫绢扇,却是摇摇头:“明日想躲个懒,就不去了,等他哪天回来,我再去接他就好。”
赵凉越看了眼将整个人拢在树阴下的萧瑢,把怀中一直有所挣扎的阿白送了过去,道:“那我明天替你去送送吧。”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七月流火,木槿花开得正盛,粉紫缀满枝丫挤挤挨挨,煞是好看,只不过那是东宫里的盛景了,东华门外沙尘眯眼,唯有外城墙大片的灰,一点亮色还是那几颗歪脖子烟柳的暗绿。
赵凉越心里着实觉得眼前烟柳丑,堪比自己的一手字,但默了默,还是上前折下柳枝枝递给了韩亭作别,韩亭接过看了看,不禁笑了。
“确是有些丑了。”赵凉越也笑道,“但总归寓意是好的。”
一旁同来送行的项冕闻言噗嗤一声,长笑起来,笑了好一会儿,对赵凉越道:“赵兄啊,远亭和我都是武夫,哪来这么些精致讲究?我们笑的是一桩往事。”
韩亭轻咳几声提醒,朝项冕疯狂使眼色。
但项冕显然是打算装瞎了,朝赵凉越凑过来,道:“赵兄也知道,远亭小时候是个乖巧孩子,人见人爱,但其实是犯过一次浑的。”
韩亭:“喂,不要讲我小时候的糗事啊!”
“怕什么,韩兄又不是外人,放心,我会给你留面子的。”项冕续道,“那是早春吧,京中大大小小的孩子相约城东郊放风筝,大家都放着什么蝴蝶燕雀类,他倒好,竟是异想天开地将自己的侍童秋蓬绑上风筝,说是要放上九天,众人劝他不听,还是韦大人赶来揍了一顿才消停,揍他的枝条就是从这颗烟柳上当场折的。”
说到这里,项冕趁韩亭不注意,压低声音道:“当时远亭七岁,韦大人直接脱了他裤子揍的屁股蛋子。”
赵凉越立即脑补了彼时的一个白胖小团子被韦大人揪住,在许多孩子面前打屁股蛋子的场景,又好笑,又能理解后来的韩亭之所以能保持端正品性,大抵是与韦星临严厉而悉心的教导有关。
韩亭刚将自己手中包裹扔给秋蓬,转身看到两人笑得乐不可支,忙问:“赵兄,刚才他说什么了,怎么你也笑得这般欢?”
赵凉越轻咳一声,道:“没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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