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钰揉了揉发僵的额角,有气无力道,“备马...” “是!”林司明将令牌小心谨慎地放在单钰桌案上,如释重负一般,轻快转身跑了没影。 单钰坐在椅子上长长舒了一口气,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令牌上,神情颇为恍惚。 原来已经过去了半月... 单钰用凉水泼了几把脸,快速找回优雅从容,风度翩翩的自己,仔细将自己拾掇后,再次出现在府上下人眼里,毫不意外地收到他们惊讶的目光。 单钰亲切地握了握管事的手,和蔼地笑道,“前几日我身体不适,府上多有操劳。辛苦了。” 管事受宠若惊地屈身,连连道不辛苦。 单钰将他搀扶宽慰,在亲和的交流中给了下人们一个合理的解释,过后照例让管事代为赏赐,笼络一番之后,便匆匆踏上马车,直到马车帘幕放下,才颇为疲惫地长吁了口气。 他眼神坚毅,蜷紧手指,冷硬似冰。 慕霆炀,有些事,你欠我一个解释! ------------- 议事之后,明知府照例让单钰单独留下。 经历慕霆炀的敲打和督察御史一案,明景安早就不敢再与单钰耍小心思了,尽管他此时依然是单钰的上级,却分毫不敢怠慢,连同单钰讲话的时候,都带了一丝询问的意味。 对单钰的身体细细关切一番之后,明知府终于进入了正题。 “郡王府召我?”单钰颇为意外道。 明知府点点头,将折子拿出,略带着些谨慎地放在单钰面前。单钰压下心头的疑惑与杂乱,将折子翻开,一目十行看完之后,眼眸微眯,心头有了几分计较以后,才慢慢起身。 他朝明知府拱手,深深地自责忏愧,“下官刚一上任,本应为知府大人分忧,然郡王大人有令,下官不得不趋趋前往,如今腆着脸地,恳请知府大人见谅。” “哎呀,闲弟是说哪里话?”明知府赶紧将人搀扶,心头感叹这人做人做事真是滴水不漏,表面上又再次恭维,让他放心前去云云。 商议完之后,单钰当即辞别明知府,坐着马车就赶往郡王府,连明知府邀请他参加履新的晚宴都拒绝了。 在郡王府下人的带领下,单钰再次跨进了郡王府的大门,由于身份提高,此次他的住所也跟着发生了转变,然而,舒适的住处并没有让单钰的心情放松半分,他躺在软塌之上,望着雕花窗外明月清凉,心绪茫然如潮。 用过早膳,门外的小厮尖细着嗓音高声禀报,“郡王有令,请诸位大人巳时,在南和殿议事。” 能南和殿议的事都不是小事,多半可能是有朝廷圣旨下诏,单钰赶紧换上了朝服,把自己收拾规矩了,照例他站在铜镜面前审视自己的时候,看到镜中之人,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只见镜中之人面容憔悴,神行恍惚,眼下青黑,脸上浮肿,分明就是愁思过度的模样。此时,他多少有些明白,原来明知府见到他时会那么惊讶,言谈举止会那么小心谨慎,一见面就格外关切他的身体状况,他现在这幅模样,连瞎子都看得出来自己满脸写着不好! 真是坐实了之前找的“身体不适”的理由。 单钰发了狠地重重闪了自己一耳光。 即使是遇上最艰难、最无助、最危险的时候,他也从未有过这般愁容,一直奉行着反正天塌不下来的至理,吃好喝好精神养好,卯足了劲儿地往前闯。怎么可能会因为儿女情长有这般凄凄憔悴的模样,这幅鬼样子真是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重新给自己洗了脸之后,单钰坐在镜前,认真将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崭新的乌纱帽中,见脸上依然有些浮肿,狠狠地咬了咬牙,将携带的胭脂水粉拿出。 也不是他就有涂脂抹粉的癖好,而是他时刻谨记,任何时候都不能在别人面前失仪的教训,因此,在自己脸色难看的时候,会用女儿家的胭脂水粉来进行掩盖。 随着心智逐渐成熟,单钰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用这东西,如今再次拿起,真是感到十足的羞愤。 单钰愤愤地将盒子打开,有些生疏地将水粉抹在眼下青黑之处。心里暗暗发誓,如果再接下来再是因为慕霆炀黯然神伤,他就一头将自己撞死! 抓紧时间将自己拾掇完毕之后,单钰再次以最严格的目光审视镜中的自己,直到已经完美地挑不出一丝瑕疵,才定了定神,打开房门,昂首挺胸,步履矫健地朝南和殿走去。
第六十九章 去往南和殿的路上,已然有些官员陆陆续续同行。单钰一看到他们,便理了理衣襟,从容与他们招呼寒暄。 他多次在郡王府上议事,对些人早就认得滚瓜烂熟,不存在人和名字对不上号的情况。 官员向来不乏耳目灵通之人,督察御史的事早在西南传得沸沸扬扬,知道内情的人不由在心里感叹此人真是豁得出去,表面上却对单钰的高升连连恭维。 单钰何尝感受不到这些人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探究好奇,甚至审视嫉妒的,但他镇定自若,从容大方地与人谈笑风生,自然而然地与之同行,笑容如沐春风,表现得无懈可击。 “听说,郡王为了西南战事屡屡来回奔波,短短时间,京都都去了两三趟,就是为了把出征南蛮的事定给下来,唉,西南前线吃紧,京都又迟迟不下决断,偏偏还生了督察御史那档子事,我都替郡王着急。” “谁说不是呢?真是可怜了黎民百姓,裴怜玥这样的人,真是死不足惜。” 单钰充耳不闻,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对两人口中的传闻不置可否。 此时,那两人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单钰,其中一人恍然,朝单钰笑道,“单同知当场临危不乱,为下面的人两肋插刀,深得郡王赏识,本官甚是佩服。” “大人谬赞了,下官不甚惶恐。”单钰谦虚地低下头,这两人品级都比他高,按理说是不屑于与他交流的,现在忽然提起一定是冲着好料来的。 果然,接下来另一人道,“单同知是亲自参与,亲眼目睹的全过程的,当时裴御史是不是真的还诬陷他人啊?” “这个嘛...”单钰略带歉意地笑了笑,“郡王将此事以军令状的形式交办给了大理寺少卿,相信不久之后大理寺会把此事公之于公,诸公届时便知晓了。” 军令状非同小可,若是完不成,轻则革职,重则杀头。 慕霆炀要求单锐必须在一个月之内,将审理结果如实上报,这短短的一个月,每一天单锐都是度日如年,单家老爷整日以泪洗面,做好了他竖着出去,横着进门的准备。 两人都知道军令状敏感,担心有耳目听去记上一笔,便匆匆换了个话题。 三人正在说话,此时有两位交谈投入要员匆匆从单钰身旁越过,他们声音不大,但单钰依然把话听得一清二楚。 “朝廷的圣旨终于下了,据说督军居然是沈家的那位啊。” 单钰脸色微微一变,眼中的笑意逐渐冷却,督军地位非同小可,姓沈的他认识不多,但愿不是他认识的那位。 与之同行的要员亦是耳聪目明之辈,听到“沈家”就自然谈到了阉党之流,单钰自知此事敏感,也就不贸然开口,只带了个耳朵专注地听。 同行两人都是仕族清流,自然不屑沈阉之辈,其中一人嗤之以鼻,“要是让沈阉之流当了督军,那才真真是遭了大殃,不知还会冤杀多少将士!” 另外一人听闻单钰似是曾和沈天顺顶上的,瞥了一眼单钰,问道,“不是沈阉的儿子上次捅了个篓子吗?怎么还能东山再起了?” 单钰眼中寒光一闪,面容却平静如水,说出来的话却冷意十足。 “屡战屡败之鼠辈,何足挂齿。” 撇开阁老派系一层不谈,从情感志向上讲,单钰对臭名昭著的阉党就没有丝毫善意,他们距离权利中心极近,却屡屡为一己之私玩弄权术,败坏朝纲朝风,损害百姓利益,也许是自己都知道损了太多阴德,居然还想立牌坊积功德,妄图死了要升天。 单钰唇边轻轻荡起一丝轻笑,做他的春秋大梦! 说来也正是凑巧,三人抵达南和殿,正好遇上阉党之流,走进大门的一瞬间,单钰他和沈天顺四目相接。 许是旁边的随从说了什么俏皮话,沈天顺面上的笑容还没有褪干净,在看到单钰的那一刹那,脸上便僵住了。 单钰比他先反应过来,立刻笑了起来,“沈公公,又见面了。” 沈天顺保养得当的面容逐渐扭曲,嘴角渐渐泛起一丝阴冷至极的微笑,“单同知,别来无恙啊,多日不见,又高升了。” 他冰冷的眸子似是蛆蛇一般在单钰年轻的面容上扫过,意味声长地阴恻恻道“不知,接下来,还会不会继续这么步步高升地走下去呢?” “不必劳烦沈公公操心。会不会步步高升下官不知,不过,下官毕竟年轻,相信有朝一日,定能看到大晟海晏河清,万象升平的那天。” “放肆!”沈天顺勃然大怒,骇人的目光几乎要夺眶而出,“你的意思,难不成大晟现在不是海晏河清,万象升平?” 单钰心里冷嘲一笑,这阉狗大字不识几个,说出来的话也叫人贻笑大方,阿谀奉承也不紧跟时事,也不看看现在大晟是什么样子,只是心系自己那副绣花皮囊。 苍生社稷,与他何干? 围观之人也不由鄙夷侧目,西南与南蛮交战在即,朝廷接二连三出现卖国通敌之辈,此等蠢事屡屡发生,难不成还是海晏河清,万象升平? 见周围无一人接话,沈天顺自以为说对了,颇为自得地朝单钰露出胜利的笑容,翘着兰花指道,“单同知啊,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否则年纪轻轻地搞丢了乌纱帽,可有的你痛呢。” 单钰面沉如水,双眉一震,“古来今往那么多有志之士抛头颅洒热血,只要是为国为民的,便是不计成本,不计代价的,个人安危,又算什么?” “哦?” 沈天顺细长的眉梢一挑,纤纤手指从他抹得粉白的脸上缓缓滑过,含着兴奋诡谲的笑容凑近了单钰,“那单同知能不能在此对天发誓,只要是为了江山大义,就一定会抛头颅,洒热血呢?” 他毫不羞耻的样子引得一众文官敢怒不敢言,至多悄然嗤之以鼻。 单钰以凌人目光平视沈天顺,分毫不露怯色,沈天顺仗势欺人,此举之目的就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悍然打烂文人的信念理想,将志士的气节践踏在地。 他忽然微微一笑,同样凑近了沈天顺,在他的耳边以气音一字一句道,“你不配提江山大义,更不配听本官发誓,阉狗。” “你?!” 沈天顺似是被针扎了似得忽然跳脚,单钰却是早有准备地负手往后一退,沈天顺足下踢到铺地金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幸亏是身旁随从搀扶着,才避免出洋相。 他眉心怒气涌动,猙目欲裂,嚼穿龈血,发狠地指着单钰,“咱家定会让你,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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