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刻,有把椅子被搬到了首座的位置上,正对着大门。 武林盟的人都站着,倒有一人坐在首座上。 他身后站着两个沉默的带刀侍卫,看着像是官兵,但要比官兵的气场更吓人。 沈天游一步迈进门槛的时候,此人正呷一口茶,点头道:“雨后龙井,好茶。” 沈天游眼角一跳,大步迈进的腿就势一折,掀开蔽膝单膝跪地,抱拳道:“三王爷,有失远迎,沈某给您赔不是了。” 三王爷李珩,是新帝登基的这十年里最为依仗的左膀右臂,以心狠手辣、雷霆手段闻名。做官的都称他为“活阎王”,意思是说如果有官员在朝堂之外看见他,就说明其贪污受贿被发现,离打入死牢不远了。 可江湖与官府互不相干,这是不成文的规矩。 他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将茶碗轻轻一放,淡淡说了声:“起吧。” 沈天游再拜起身,两边看看,见没人敢说话,就知道自己还得继续待客:“不知三王爷屈尊降贵来此,所为何事?” “路过。”三王爷低垂凤眼,看着茶碗上的花纹,漫不经心道,“论剑会在即,听说出了大事,过来问问。盟主可知究竟发生了何事,说与本王听听。” 这哪敢隐瞒,沈天游当即把查到的一切一五一十地报了上去。 李珩安静听完,问:“凶手是谁,你们可有头绪?” “我们怀疑王兆的死是自在阁的手笔……” “那是满月楼的毒。” 沈天游心中一跳。 “满月楼拿钱办事,”李珩说,“不如想想王兆挡了谁的路。” 沈天游无声叹气。 有心人不难查出那毒究竟是什么。只是现在为了求稳,最好的办法就是把王兆的死先归因于权衡,这样至少能转移问题的焦点,让武林盟的人一致对外,而不是彼此猜忌内耗——然后他们可以慢慢查这背后究竟是谁的手笔。 三王爷自有情报网,沈天游甚至怀疑杭州发生的事情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只是这个时候,他为什么要出现点破这件事?这势必会导致武林盟内乱,对谁都没有好处。 还不等沈天游旁敲侧击一下,李珩又问:“你说那个权衡劫持的山外山弟子,叫什么?” “君燕纾。” “他无大碍?” 沈天游又是一愣,猜不透三王爷想要说什么:“……是,伤得不算重,多谢王爷关心。” “奇怪,”李珩仿若自言自语,“权衡为什么没有杀了他呢?” 周围有些骚动。沈天游忽然感觉不妙。 李珩抬起头,在这场谈话里第一次正视了沈天游,意味深长说:“他也没有杀权衡,是吗?” 冷汗打透了沈天游的后背,他低下头去:“……是。” “本王没有问题了。”李珩站起身,径直向门外走,路过沈天游时停了一下,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想来你们江湖人自己的问题,用不上官府插手。你这个盟主做得不错,辛苦了。” “……多谢王爷关心。” 李珩走出议事堂,停了停,向房檐上望了一眼:“去哪了?” “处理了一个小倒霉蛋,”有个声音轻快说,“他是局外人,牵扯进来毫无用处,不过以防万一,我让他永远闭嘴了。” 李珩说:“做得干净些。” “放心吧。” 几日后,寒露站在丁煜的门外,挠了挠头:“奇怪……” 丁煜不见了。论剑会已经结束,她才忽然想到丁煜好久没来缠着自己了。 她去丁煜的房前敲门,没人应。 她想了想,去找和丁煜一起来的那群弟子,他们说丁煜回家了,其中一个还递了封信给她:“丁煜说要是看见你了,就交给你。” 另一个开玩笑说:“我们还打赌,赌你在论剑会结束前能不能发现他走了呢。” 寒露接过来,拆开看。信里是丁煜的字迹,说他自己觉得自己帮不上什么忙,诉说情意又被拒绝,所以很伤心,回去发愤图强了。 寒露没多想,觉得这是件好事,乐呵呵地跟他们告别,离开了。 论剑会草率地落下了帷幕。白驹过隙,姑苏的河流上依旧摇着乌蓬。 青年才俊们在酒楼茶肆谈论近日的大事,姑苏大雨的午后,是传言最丰满的时刻。 一个中年人带着斗笠走进茶楼,酒桌旁正有人神神秘秘地谈论—— “山外山已经召集在外历练的弟子回山,送剑仙最后一程呢。” 中年人放下斗笠,坐在了这一桌旁边,随口问道:“剑仙?他怎么了吗?” 谈话的几个少年看向他。他长得很普通,但额头上有一道横刀疤,看上去有些狰狞,少年们先是被吓了一跳,但看着他的神色还算温和,便放松了些,随后其中一个大着胆子问道:“你不知道吗?山外山的剑仙快要仙去了。” “哇,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大叔,我有朋友就在山外山,他亲口告诉我的。” 中年人抖掉斗笠上的水,自然而然地加入了谈话:“我可一点消息都没收到啊。前几天刚结束的论剑会呢,没什么事可讲讲吗?” “说到论剑会,哎,你们说,怎么这么巧啊?那个论剑会上的不也是山外山弟子吗,被业火修罗绑架那个。” 中年人好奇问:“什么?” “有个山外山弟子被业火修罗绑架啦,你知道业火修罗吧?——然后他完好无损地回来了。据说只是断了几根肋骨,真是福大命大。” “我看啊,福大命大是假,”某个少年一声冷笑,“暗中勾结是真。业火修罗手里的人还能有活路?” “你这么说的话……他一回山,就有传言说剑仙到寿了。” “哎呀,没有证据,你们瞎猜什么!”一个少年打断了他们的臆测,转向中年人,“大叔,你怎么这些都不知道啊?” “我刚从巴蜀回中原。”中年人笑着说。 “大叔你的家在姑苏吗?” “是啊。” “姑苏哪里?” “梨花山。” “梨花……” 少年喃喃着这个词,倏忽脸色一变,霍然站起。 中年人把帽子重新扣在头上,语气仍旧带笑:“嗯,你们呢,也叫那里‘纸钱山’。我实在是不喜欢那个名字,不好意思啦。” 中年人踩着血腥气走出茶楼,对着空无一人的河岸道:“权衡在阁中吗?” 有人从暗中现身,应道:“在。” 中年人点点头,背着手看了一会儿流水,道:“让他来见我。” -------------------- 卷名暂时叫君身三重雪,原句是剑三的同人歌。要是想到了更合适的再改。 大家可能都不记得了,所以提醒一下,自在阁的山头叫做梨花山,诨名纸钱山。 三王爷李珩三十七。但他保养得好,所以看上去就二十来岁。 好像也没外貌描写……不管了,我先把设定抛出来再说。
第37章 君身三重雪(二) “报——” 属下滚进来的时候,权衡正在榻上打盹,着单衣,袒着胸膛。屋内冷气森森,呵气成雾,属下扑进门滑跪在地一气呵成,嘴上磕绊都不打一个:“少主,阁主回来了。” 权衡很是厌烦地皱了一下眉。他支着额头眼皮都没动一下,下属静了一两息,大着胆子抬头看他:“少、少主,阁主说——” “去见他,知道。”权衡不耐烦地“啧”一声,懒懒地一拢衣襟,睁开眼坐直了。他看上去心情不是很好,张嘴就吐出一口尖刺,“我当是什么好事,让你急得跟狗撵一样。” 属下已经习惯了权衡这张带毒的嘴,低下头道歉,权衡摆摆手示意他退下,抬起脸不经意看了他一眼,一挑眉又把人叫住了:“你站住。当初四方会的事情,是不是你向我通报的?” “是属下。” 权衡稀奇道:“你还没死啊?” 权衡的房间就是个阴冷的大冰窖,而在这冰窖里,属下肉眼可见地出了汗:“回少主,还活着。” “你叫什么?” “属下没有名字,代号二十八。” 权衡多看了他几眼。自在阁里想讨好他的人不在少数,送什么的都有,不乏死士,他全当普通下人安排,但大多活不长久——其中很大一部分是权衡自己杀的,送到他身边而无二心的死士在自在阁里不比三个头的狗好找。 死士都没有名字,以代号相称,但眼前这个人——长相普普通通,身手也没什么特殊之处,七情六欲全都在脸上,表情丰富得像盘烩菜——是怎么当死士活到现在的? “以后你叫白十,”权衡从榻上起了身,“我回来之前,在冰盆里加满冰。” 白十先是一愣,随后喜道:“明白,多谢少主!” +++ 自在阁风风雨雨多年,出了不少魔头,人员更迭十分迅速——毕竟大部分魔头的宿命是被正道人士就地正法——而现在风头正盛的,便是权衡和花缎罗。 他们都是近两年名声大噪的青年人,而比他们年长一轮两轮的中年魔头们,在十年前被正道的老前辈剃了个秃。 十年前新皇登基,江湖朝廷都是一片动荡,神秘的昭星宫宫主出世,山外山的剑仙也还在人间行走。剑仙闲云野鹤,再加上年事已高,所有江湖人都认为他不会参与天下逐鹿这种野心勃勃的事情,谁曾想昭星宫主这个变数从东海蓬莱乘船而来,登上太白山,拜见了剑仙。 昭星宫在江湖中更像是一种象征和传说。 昭星宫与其说是个武学门派,不如说是玄学门派,他们算天、算人、算未来,各个都会夜观星象,入门首先要学《九章算术》,传世的武功秘籍是《梅花易数》,武学的部分少之又少,计算的地方多之又多,若说其他功法旁人看了至少还懂这教的是什么,《梅花易数》就是一本从第一页就没打算说人话的秘籍。
也正因入门太过困难,昭星宫的弟子稀少。世人都说昭星宫入世,就意味着天下将出大乱——这敢情好,要么不来,要么就来个重量级。 少有人见过昭星宫主。有人说他是耄耋老人,有人说他如温润公子,有人说他武功盖世,有人说他手无缚鸡之力。虚虚实实相叠,真真假假难辨,昭星宫主登上太白山、叩响那寒梅簇拥的居所的门环那一刻,无人知道他是谁,也没人在意这场会面。 是后人传言说,二人长谈一天一夜,太白山剑仙居所的一株红梅被昭星宫主言辞催开,又被剑仙冷肃剑意催谢。 满树繁花落尽时,剑仙下山,斩尽江湖宵小,从此宣布退隐。 那时自在阁还没有这般臭名昭著,而整个武林在损失了大半歪门邪道之后,新上任的自在阁主才带着自在阁走向了魔道巅峰。十年后的现在,魔道上年轻一代也成长起来,魔道这才死灰复燃,重新跟正道纠缠在一起。 按理说,这样一个能治理好自在阁的主人,不应当籍籍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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