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逢的脸色有些沉冷。他正要开口说“让他来见我”,就听见渐进的马蹄声;他抬起头时,那疾驰的马匹已经出现在山路的那头,速度极快,马上青年眉眼沉沉,黑发被风扯作飞溅的云墨。 眨眼间他就到了权逢的院落前,拉住马缰,翻身下马,毫无礼数地倚在了院门处,不咸不淡道:“义父。您找我。” 自在阁幕后的主人站在檐下的台阶上,冷漠地俯瞰自己这个名义上的义子。他们之间的沉默流动了几个呼吸,权衡垂下眼睫,像是先行低了头:“我还有事要做,您到底有什么吩咐?” 权逢道:“而今局面你不可能不知晓。你不应当交代一下你在山外山做了什么吗?” “我没什么好说的。” 权逢若有所思道:“你想反抗我。” 权衡从喉咙里滚了一个短促的音节,像是未成型的冷笑。但他最终说出口的,只是一句“不敢”。 权逢和颜悦色道,“你没有听从我的命令把君燕纾带回来。看样子你的反抗成功了……” 权衡眼角微微一颤。权逢的话音扎进耳道深处,脑子里似乎被这话语翻搅,他皱起了眉,听见一阵又一阵长久的嗡鸣。 他知道权逢加诸他身的控制仍旧痼疾般留在脑子里,这耳鸣是当他意识到权逢在对他施加影响时的反应——在权逢要求他去山外山把君燕纾带回来时,他也听见了这种耳鸣,但这次更加难以忍受。
他曾经测试过,似乎距离权逢越远,他对自己的影响就越小,这也是在山外山时他能违背权逢的意志放走君燕纾的原因。 可现在他们都在自在阁。 权逢继续道:“你本可以就此逃离,为何还要回来?” “你不应该最清楚了吗?”权衡捏了捏鼻梁,冷笑,“放走君燕纾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最大的反抗了,我违背不了回来的命令。” 耳鸣愈演愈烈,权逢的声音如来自天际。权衡不愿意在他面前表露出自己的弱势,于是不耐的神色出现在他脸上:“行了,不要再试探了,自在阁是你的地盘,我在这里不可能违背你的命令——您又要我做什么?杀人还是放火?总不会是带您逃命吧?” “你在山外山见过李珩了。”权逢道,“他与你达成了什么交易?” 权衡眼睛微微眯起来,声音是从齿缝里迸出来的:“……杀了你。” 权逢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堆叠,让他的笑容看上去慈祥可亲:“我早就知道你生有反骨,不过没关系,一切都快结束了……我要你杀了李珩。” 像是一道雷电击穿天灵,权衡的四肢微微发麻,清楚地感知到这则命令烙在了大脑深处。他没做出任何表情回应,只缓缓道:“那是当朝三王爷。谋害皇亲国戚,你知道是什么罪名吗?” “我知道,但不要弄错了,十三,”权逢语重心长道,“杀人的,是你啊。” 权衡有一阵子没说话。他垂着眼,表情几番变换。 权逢满意地看着这个年轻人脸上浮现出挣扎和愤怒的神情。“你快要死了,”权逢加码说,“我能救你。只要你把李珩的人头给我。” 权衡的眉目一动。这没有逃过权逢的眼睛,他最终如愿以偿地听见青年人说:“我知道了。” 自在阁主对着阴暗处做了个手势。等了片刻,暗中悄无声息地现出一人,将一支穿云箭双手递到权逢手中。 权逢点燃穿云箭,往天际一抛。 穿云箭在空中炸响。晌晴的天,空中没有光火,只是一声尖锐的窜响向云际飞去。 这是阁中联络的响箭,而今生死存亡之际,是时候召集所有能听懂人说话的恶人了。 秋风呼啸,枝叶簌响,权衡站在光与暗的交界,若有所觉地侧过脸。 雾气绕着权衡的足尖,竹叶青缠着他脸侧的枝条嘶嘶吐信,一股血腥气萦绕在鼻端;几人现了身,一个身高过两米,一个矮小如侏儒,一个没有脸;目光可见的人各个衣着古怪、神态奇异,更深的阴影中有更多人影晃动。 权逢很是彬彬有礼地向上前一步。 “诸位,都是熟人,我就直说了,”权逢目光在稀奇古怪的人群中转了一圈,“犬子要做一件事,还请大家帮忙。” 风里传来一声曼笑,音色像是花缎罗般掺着蜜:“娃娃,说来听听。” 权衡缓缓地提起嘴角,阴森森道:“杀王。” -------------------- 我知道大家很急,但不要急,让我先急(双手推开
第61章 我自逍遥去(八) 武林人齐聚江南,前辈们饮酒相聚,庄严宣誓,在出发讨敌的前一晚举办了一场晚宴,晚宴上气氛庄严,舞刀弄枪的年轻人各个都是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模样。 只沈天游一脸的愁云惨淡,提着酒路过寒露席边,大倒苦水:“你说这些孩子怎么都不知道怕呢,哎哟,我看着他们就跟送上去给魔教割的人头一样,他们怎么还一个个乐颠颠的?” 寒露只顾着吃,沈天游说这话的时候她正跟一条鸡腿搏斗,闻言百忙之中抬起眼看了他一眼,也是一张乐颠颠的脸。 沈天游无语凝噎,长叹一口气。寒露问道:“来的人比我想象中的要少很多,好多门派的前辈都没来。” 沈天游道:“都知道三王爷想做什么了,不留些力量怎么行?我早就飞书给各个门派,让他们做好准备了。老家伙们都半截入土,经不起折腾,上山的也就几个想要头功的、半大不小的门派的掌门,我这个冤大头,和你们这些热血上头的年轻人。全折在自在阁上哪说理去,还得提防着三王爷扭头清剿我们呢……” 他灌一口酒,压低声音:“小心满月楼。他们差不多倾巢出动,但悄无声息的,我怀疑是要两边通杀。” 寒露点点头。 第二日朝阳初升,江湖大军集结,浩浩荡荡渡过江流,向着自在阁进发。 还没等进阁先迷了路。领头的队伍在山路树林里绕了三圈,终于有个人狐疑停住脚步:“这条路我们是不是来过?” 雄赳赳气昂昂的人群面面相觑。阳光穿不透密林的树冠,林中阴冷,寒露干脆上了树,向来处望去。 山脚下梨树上系着红绳,回望仍在视线里飘荡;从高处看,山下明明是晴空万里,山上却起了很淡的雾。 她从树上滑下来,汇报了这一情况。 众人向周围看去,果然看到淡淡的雾。雾丝眨眼蔓延向四面八方,翻滚如浪,浩浩荡荡地涌向所有人。山上山下两种天气,少侠们正称奇,沈天游忽然脸色一变:“不好,快退!” 然而还是晚了。雾丝已经扎进了几个人的鼻腔,霸道地杀进了肺里,他们的脸上突然浮现了痛苦的神色,一个个跪下去,掐住喉咙,从嗓子眼里挤出“嗬嗬”的嘶响,而后脸色青紫地倒了下去。 事发突然,人群仓皇后退, 惊疑不定。 “是雾鬼!”沈天游厉喝,“都运起真力抵挡!” 雾气里传来似有似无的笑声,像是幼女,又像是老妪,浓雾已经伸手不见五指,缭绕在树林中,枝叶化作漆黑的剪影,鬼气森森。 年轻人还是太年轻,江湖上神出鬼没、赫赫有名的老魔头都不曾听闻。雾鬼早在五十年前就已经在江湖兴风作浪,嗜杀,神出鬼没,传闻她所过之处雾气弥漫,不见人影,只能听见女子的尖笑。后来桑予一剑劈了她的山门,她才销声匿迹,一些人以为她已经死了,谁曾想是藏在了这里。 这实在是猝不及防。在他们的设想里,事情应该是他们在自在阁里进行一场艰苦的战斗,在流血牺牲后夺得艰难的胜利,从此将武林最大的毒瘤消灭……谁曾想恶人反而先下手为强,他们连自在阁的门都没看到,竟在山路上被包了饺子? 人群急流勇退,不断有脸色青紫的人悄无声息地死在雾林里。有人叫道:“卑鄙!有种出来单挑!” 沈天游被这傻话气笑了:“你跟自在阁讲光明正大?” 自在阁是最不讲理的地方。让他们一个个分好年龄段和真力强弱,出阵和青年才俊一对一单挑——梦里都不敢这么想。 真实情况是,他们刚一进山,就遭遇了地狱恶鬼的围堵。 自在阁的疯子们大部分都是多年前就让人闻风丧胆的恶人。雾鬼掠阵,雾林中到处都是毒蛇,人群逃窜,又见巨斧的阴影劈头而下,一人来不及惨叫就被切作了两截,鲜血喷了周围人一身。 持斧的巨人淋了半身的热血,哈哈大笑,迈着震山摇的大步冲上前来,巨斧横扫,扫飞了一片残肢断臂。 紧接着,雾中有无数人影浮现出来,狰狞杀向他们。 这场面不可谓不刺激,年轻人们像是被震住了,脸色铁青。沈天游厉声斥道:“别傻愣着,快退!” 人们一激灵,忙往后退。他们像是羊群冲进了狼山,前进的阵型已经被打乱,后面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惨叫和鲜血已经流淌向了山下。 沈天游拔剑,拍了一下寒露的背:“自己小心!” 他直奔巨人的头颅杀去,银剑如寒芒劈开浓雾。 再怎么不堪,来到这里的也都是青年才俊,人群很快反应了过来,在长辈的带领下重整队形,重新杀进了雾林里。 场面霎时一片混乱,雾中埋伏的自在阁人与正派弟子厮杀在一处,武林高手们跟着沈天游纷纷出列,分别杀向了各个头目。年轻人中拳脚功夫硬的上前来抵御了毒蛇的浪潮,剑客出剑如银河倒倾,棍棒、长鞭、刀锋……十八般武器在真力加持下,把这片树林摧残得枝叶横飞。 树上有衣着漆黑的人影浮动,一些是自在阁的死士,一些是满月楼的杀手,不断有尸体从天上掉下来,暗器飞如雪,纷纷误伤地面上的人。寒露正弯腰躲过一个大汉的弯刀,抬眼正看见头顶有个满月楼的杀手,甩手飞出的毒刺敌我不分,有一根刁钻地射向她的眼睛,寒露无处可躲,瞳孔紧缩,那毒刺却被斜飞而来的飞蝗石打飞了,从寒露的面前擦过。 她来不及多想,那大汉的砍刀又照着她脑袋落下来,她一提气,飞起一脚踹在他脑袋上,抄起承影把人砍翻了。 她能够短暂地喘一口气,稳住身形,向援手望去,却只看见一簇晃动的枝叶。她再看向那个暗下毒手的满月楼杀手,发现那人已经死在了树上。 人被憎恨和愤怒驱使着,向前挺进。正道人士个体不算太强,但一群人相互扶持,团结一致,多人能发挥很大的作用,而自在阁人虽强,但人数稀少,且一盘散沙、各自为营,暴虐撞入人海,一时挣脱不开,只能被卷入缠斗,战况一时焦灼—— 随后爆裂的火光在人群的一角炸响。 熟悉的热浪冲面而来时,寒露已经迅速趴下,顺便推飞了旁边傻站着的少年人。火与热几乎是同时紧贴着她后背掠过去的,燎得脊骨滚烫,她摸摸后脑勺,发现发尾烧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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