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燕纾抽剑,脚下划开架势,细碎的冰尘漫射着天光,映照得他似乎在发亮。 杀手不说话,但他看上去有些疑惑。 君燕纾也不说话,他知道对方因何困扰,但无意解惑。 他是来杀权逢的,而他知道要想杀权逢,就必须要先杀这个人。 “无论权逢派出去了多少人,总有一个人会一直守在他身边,自在阁的左护法,权逢的贴身侍卫,当年满月楼分裂时跟着权逢走的最死心塌地的忠臣,”昨夜,权衡这样嘱咐君燕纾,“你要杀权逢,就绕不开他。” “我要怎么杀他?”当时君燕纾问。 “没什么技巧,使全力就是。他的优势在于出其不意,正面对抗的能力还不如寒露,杀他要够快。” 预测一个杀手从何处来,对君燕纾来说并不困难。 因为他自己就是杀手出身。 于是君燕纾提气、运全力、握惊鸿,不等对方调整好身形,便先发制人地冲了过去。左护法只来得及后退一步,君燕纾的剑已到,剑锋寒意浓重,迅疾无匹,如潜龙出寒潭。 左护法匆忙拔剑阻挡,金铁相击,两柄剑在风中擦出火星。君燕纾周身风雪大作,他步伐一扭,腰胯发力,手腕用力一错,竟将左护法的剑击飞! 左护法胸前空当大开,君燕纾再上前一步,惊鸿在风中划过一道晶亮的弧线,直指左护法的咽喉! 左护法扔掉剑,手上却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匕首。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格挡开君燕纾的剑,而后飞速后退,踩进了阴影里。 君燕纾眼前一晃,失去了对方的影踪。 白衣的剑客停住了追击的脚步。他调整着呼吸,唇边呵出一团团雾气,回头看了一眼没有离开的权逢。 自在阁主看着他,面无表情,道:“徒劳罢了。你消耗过大,不可能杀……” 他话还没说完,君燕纾已经提起剑,舞蹈一般旋身,直冲着权逢杀来! 权逢的眼角抽搐了一下,有一瞬间的脸色极其难看。左护法被迫从暗影中现身,挡在了二人的必经之路上,手上匕首直刺君燕纾的心口。 然而君燕纾早已预判了他的预判,他伸手紧紧握住了匕首,用力一拽,左护法重心失衡,向前踉跄。 这是致命的失误。 君燕纾的剑锋已然割过了对方的喉咙。 温热的血喷在君燕纾身上脸上,他脸色平静,扔掉尸体,看向了权逢。 权逢意识到,眼前的人,是个完全不亚于左护法的杀手。 权逢感到荒谬。走光明正道的人,为什么会如此熟悉暗地里的手段,会有如此利落的杀人手法? 君燕纾没有给他细想的时间。剑客既不说话来拖延时间让自己休息,也不表明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和意图,他只是短暂地喘了一口气,便重新握紧了剑,一刻不停地上前来取权逢的命。 他的目光平静而专注,如在注视死人。 权逢的表情几番变换,最终不甘地咬了咬牙,运起真力,拔出了一直握在手中的刀。 狂风呼啸,这座庭院中花摧草折,满地萧条,气温又降了几个度,呼气成冰。刀与剑在寒风中碰撞,君燕纾踉跄后退,重重撞上了院墙。 他喉间腥甜,却无声笑了一下。 权逢脸色阴沉地看他,谨慎地没有向前。 “权衡说的没错,你是个贪生怕死的胆小鬼,”君燕纾轻声说,“你果然是……用至阴的办法吊着命。” 权逢眼角抽搐,像是被戳中了痛处。 “你体内真力已经暴动,你还能活多久?”君燕纾道,“一个时辰?半个时辰?如果你早点出手,和他合力,说不定还能杀我。” “在我死前,”权逢举起刀,阴冷道,“你会先成为刀下亡魂。” 君燕纾不应声,只握紧了剑。 还在白马寺的时候,权衡就已经在为回到自在阁规划行动路线。最终他决定直接去找权逢,吸引自在阁众人的注意力,这样君燕纾就能潜行进他的寝殿里。 行动很顺利。等到权衡回到自己的寝殿时,君燕纾已经在榻上坐着,专注地擦剑。 “我知道权逢想做什么了,”权衡坐到他旁边,道,“他想拿我当药引。” 君燕纾停下了擦剑的动作,抬起眼睛看他。 “他是个怕死的胆小鬼,都到这个地步了,还不跑,甚至没有找一个安全的密室躲着,”权衡道,“只能是因为他走不了。我进入他的庭院的时候,明显能感受到空气里的温度比外界低——我怀疑他根本离不开那个院子。” 君燕纾更关心另一件事:“药引?” “当年满月楼楼主落败,受了重伤,命不久矣,他却还好好活着……”权衡眯了一下眼,“他当年去巴蜀,是去找巫蛊之术吊命。他控制我的精神,让我一直没有去细想一个问题——当年他用万蛊池熬药人,明显是想利用我寻求延年之法,似乎失败了,却没有杀掉我,为什么?” 君燕纾明白了:“他没有失败。” “对。他让我去杀李珩,但他分明知道我现在的情况一旦动用真力,很快体内的真力就会发生质变,走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只有一死。”权衡伸手勾住君燕纾的一缕发丝,在手指上绕了几圈,“他任我活了十多年,现在却急着想让我死,我能想到的合理解释,只有他自己等不及了。” “龙雀残章也是他教给你的,他一直在等,”君燕纾道,“等你体内真力暴动,养出至阳的真力来……” 权衡接着道:“然后抽我真力,修补己身。” “他吊命的办法是至阴的,时间一长,他也压不住,”君燕纾也随之推测道,“所以需要一个至阳的东西来抵消……他选中了你。” 权衡点头,脸色阴沉:“前段时间他去了一趟巴蜀,回来之后就闭门不出。想来是体内至阴的真力压不住了,他亟需我的命。” 推测出真相后,二人一时无话。 权逢究竟在巴蜀得到了怎样的秘术,此刻已经无关紧要了。这个你死我活的当口,他们都清楚,权逢就算落败,也绝无可能交出这一秘术。 “……计划不变,”权衡最后说,“只是猜到了真相而已,对局势没有什么作用。” “那还是按我之前说的,分头行动,”君燕纾道,“我去杀权逢,你去拦李珩。花缎罗说过,李珩生性谨慎,权逢当年的脱逃,是他心中的刺,他一定要看到项上人头才安心,所以他这次一定会亲临自在阁。或许不会在最前线,躲在人群后面,但一定会来。” 权衡伸手捏了一把他的脸,笑了一下:“只要别有人不长眼睛往我刀上撞,我会尽可能少用真力,放点只是唬人的招数。不过……”权衡的手指下滑,勾住他的发丝,在指尖缠了缠,“你不怕我真的把李珩杀了?” “怕。李珩不能死,我会在杀了权逢后过去阻止你。”君燕纾道,“你等我。”
“我尽量吧,”权衡轻描淡写道,指了指自己的头,“权逢对我的影响还在。你要快点杀了他,不然我可能不太能控制住自己。” 君燕纾想,没关系,只要自己杀得够快,总能在事情无可挽回之前解决一切的。 只要自己杀得够快…… 君燕纾背靠着墙,调整紊乱的呼吸,双手发麻,嘴里泛着铁锈似的腥味。 打多久了?他身上伤痕累累,眼前发黑,真力几近枯竭,丹田隐隐作痛,而面前的权逢也挂了彩,疲惫地呼吸着。 君燕纾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吃力地站了起来。他一身鲜血,眼睛却干净澄亮,权逢看到他的目光,竟感到遍体生寒。 “君燕纾,你想与我同归于尽吗?”权逢冷声说,“你我真力属性相同,只是在比拼谁能撑得更久,这有什么意义?你在为权衡报仇吗?” 君燕纾还是不回答他,只是直起身子。 他吐出一口气,忽然收敛了无尽的寒冷。 温暖的真力从他身体里流淌而出,注进手中的惊鸿剑里,剑身发亮,却不刺眼,像是握着一轮月光。 多年之前,长白大雪。 君随月饮酒赏梅,于月下舞剑。 剑影纷飞,剑光温和,也似一轮满月。 君燕纾看得入迷,央着要学。 “这是我自创的剑招,”他的兄长揉着他的头,几分迷醉,几分得意,还有几分失传的惆怅,“真力属阳才舞得出来,小孩,你无缘咯。” 君随月虽然这样说,却还是尽心尽力地教过他这剑招的一招一式。只有其形的剑也威力巨大,但他始终惦念当年见过的光景。 而多年后,他此刻的身体里,有一股属于权衡的真力在流动。 君燕纾抬手,挥剑。 月光斩向自在阁主。 权逢避无可避。 于是鲜血染透了月光。 一声惨叫把君燕纾从这一剑的专注状态里唤醒,他一个踉跄,猛然跪倒在地上,眼前漆黑一片,半晌才恢复了知觉。 虚脱感控制住了他,他耳中只剩嗡鸣,吃力抬起头,却见权逢捂着胸口的伤口,跌跌撞撞往外走。 他要逃。 不……不行。 君燕纾想要站起来,却手脚发软。正心中焦急,忽然看到一熟悉道剑光闪过。 九天剑诀第九式:断江流。 寒露从天而降,出手就是最强杀招,剑光如瀑,承影击飞了权逢的刀,又把他狼狈地压倒在地上。 寒露尤不放心,剑锋架在他脖子的同时上脚踩住了他的后背,而后回头喊:“小师叔!怎么办?” 小师叔终于从地面上挣扎起来,拄着剑踉跄走来。 权逢挣脱不开,眼看着君燕纾举起了剑,忙道:“慢着!我知道怎么救权衡——”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 君燕纾已经手起剑落,割下了他的头颅。 寒露被他利落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跳开躲喷溅的血,然后又冲过来扶摇摇欲坠的小师叔,叠声问:“伤哪了小师叔,要不要紧?” 君燕纾摇摇头,倚靠在这个师侄单薄的肩头,低声说:“我们得下山找权衡。” “我正要说呢,权衡他去杀李珩了!”寒露撑着君燕纾,得了小师叔的指令,生龙活虎地往山下走,“你没事吧小师叔?” “没事。”君燕纾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他不会杀李珩的。我信他。” 无头尸体鲜血流淌,却再无人理会。 回到现在,寒露看着君燕纾扔出权逢的头,生怕别人认不出来,大声道:“魔头,束手就擒吧!你们自在阁的主子已经被我小师叔杀了,现在投降,我们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围观的人倒吸一口气,窃窃私语声在人群中泛开。 “君燕纾?他不是说被权衡抓走了吗?” “看样子是被抓回自在阁了,结果君燕纾把自在阁主杀了……” “不愧是山外山,就是厉害!” 正道士气大振,看着权衡的目光已经有了胜券在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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