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温度显然更高了。寒露不敢站起来,被烤得呲牙裂嘴,心想少阁主张口吐火球指日可待。 热浪掀翻了一大片人,刚刚凝聚的阵型被冲散了,几个人躺在地上哀叫。始作俑者一身漆黑地站在苍白的雾气中间,眼中是赤红的光,缓缓看过满地狼藉,像是在找什么人。 他一手握着一柄黑色的长刀,指尖淌着血,一簇一簇的火苗落在地上,身边的一切都在燃烧。火焰簇拥着他,热气蒸腾,把他的身形遮掩扭曲,仿佛他才是最该被吞噬殆尽的那一个。 战局混乱,高手自顾不暇,权衡的突然出现炮弹一样炸在年轻人中。周围被打散的人们还来不及集结,纷纷站在原地戒备地与他对峙,却无人敢上前。 寒露狼狈地爬了起来,也想要躲进人堆里。然而她起身太晚,此刻周围已经没人,她一站起来,就站在了权衡和人们之间的空白里。 权衡漫无目的的目光在她脸上顿了顿。 各式目光便齐刷刷在二人之间穿梭,大部分人看寒露的眼神已经带了些关切。 寒露对君燕纾的维护众人有目共睹,想来在他们眼中,这二人之间有着深仇大恨。寒露僵在原地,握着承影剑的剑柄,正琢磨着要不要喊两句“魔头交出我小师叔”,哪知权衡的目光在她脸上顿过之后,又目中无人地扫了出去。 寒露意识到他真的在找人。 她把前来此地的人头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心中咯噔一跳,下意识往讨伐队大后方看去,心说你这杀气腾腾的架势不会是去杀三王爷的吧? 她的小动作没有逃过权衡的眼睛,他眯一下眼,抬步向人群中走去,擦过寒露身边,灼热的气息逼面,少女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在她身后、权衡前进的必经之路上的人也齐刷刷退了两步。 寒露立刻从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里意识到身后这群人没有一个能跟面前人硬碰硬。她硬生生刹住了步子,硬着头皮开口道:“你……你要去哪?” 权衡连个正眼都没给她。 “你……你先等等,”寒露往前拦了一步,她有点怕权衡大开杀戒,又想不到什么不暴露他们关系的好话,“我……” 权衡没让她说完。 寒露刚吐出几个音节,眼前的热浪就骤然翻滚起来,她条件反射地提剑横挡,权衡的刀锋下一霎像山一样倒坍在她的剑身上,寒露双膝一软,差点没被压趴下。 她毫不怀疑这一刀要是没接住,她就会命丧当场。她提气发力将刀锋振开,冲后面人喊:“快跑……呃!” 她被猛地扼住了喉咙。 少女眼前一黑,呼吸急促,被从地面上提了起来,脸色涨得通红;还不等做出任何反抗,权衡已经反手将她扔了出去,撞在树上,滑落草丛,再无声息。 冲突发生的时间很短暂,从权衡出现到寒露被抛飞出去,不超过十个呼吸。雾气中的战局仍旧焦灼,高手们仍在和魔头们缠斗,被权衡突兀打散的阵型还没有重新整合,到处都是乱战,刀光剑影里,这一小片地方竟生长出诡异的寂静。 权衡再一抬眼,对面前的人道:“滚开。” 挡路的人纷纷下意识往两边闪开,让出一条通路来。权衡分海一般从中穿过,周围的人都纷纷屏息。 他没有再出手,可能是因为不屑。 待他离这里远了,年轻人们松一口气,一边庆幸他不是来加入战局——至于他去哪要做什么,他们也没工夫细想;一边重新集结好队形应付杀疯了的自在阁的人。他们且战且进,有几人几步窜到寒露摔落的草丛,一脸悲痛地想收个尸,结果却不见少女的身影。 几人面面相觑,却来不及多找,又重新投入血雨腥风之中。 寒露去哪了呢? 寒露在路上奔跑。 她不是一个人在跑,身边还跟了一个漆黑的人形,裹得严严实实,蒙着面,只露出一双朴实无华的眼睛。寒露刚被权衡扔飞,落地就被他捂住了嘴巴扯着后领拖走很远,刚脱离战局又被催促着往山上自在阁的方向跑。 权衡下手不重,她没有受伤,就是摔得头还有点晕,扶住太阳穴使劲晃了晃脑浆,定睛一看:“你是……白十?”
她有所了悟:“刚刚那个杀手要杀我的时候,是不是你救了我?” “是我。” “太谢谢了——呃,不过,为什么?” “主子让我看着你,”白十原封不动地转述权衡的话,语气都惟妙惟肖,“他说‘别让她蠢死了,坏我好事’。” 寒露已经对权衡的刺话免疫了,非常透过现象看本质地开心起来:“我就当他是在保护我了。” 白十没接话,因为他也找不到第二个解释。 “他有什么好事?我们为什么要往自在阁跑?还有我小师叔呢,怎么不见他?” 自在阁的熟悉大门已经近在眼前,寒露这句话还没问完便一步踏进了大门里,骤然感受到彻骨的冰寒。 她不禁打了个哆嗦,紧接着看到一道光。 晴天白日,那道光像是一轮地上的月亮。 寒露意识到,这是小师叔的真力。 权衡是这世间最大的不讲道理。 他的武功——如果那熊熊烈火、火中索命的刀刃还在武功的范畴里的话——和众人根本不在一个水平上,上前阻拦他的人没有一个能撑过一息。 年轻人们一边担惊受怕一边祈祷和其他人战斗的长辈能赶快赶过来,结果长辈来了也不是他的对手,只能跟小辈一样站在火场外面面相觑。 如果他只是在放火,那人们还能悍不畏死地冲进去斩首,但此刻他也在燃烧。 锋刃如何斩断火焰? 杀其他人已经是用命堆,来到这里的人们都有所觉悟,但权衡像是深渊,人命掉进去,声响都不会传出来。谁都不怕死,谁都怕死得毫无意义。他烧出了一条绝望的熔火道,道路前无人敢挡。 他就这样一路烧向了队伍的大后方,那里站着一位尊贵的人上人。 见形势不妙,他在部下的保护下想要逃离梨花山的地界,几大杀手轮番上阵,只将权衡拦住了一刻。 火焰烧铸的刀锋斩断人类脆弱的脖颈前,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然而令人绝望的场面并没有发生,权衡的刀刃悬在李珩喉结三公分前,热烈的温度燎红了皇亲国戚尊贵的皮肤。 李珩僵在原地不敢动,权衡也没有动。他只是举着刀锋,胸口起伏着,很艰难地呼吸。 他浑身浴火,摇摇欲坠,李珩却只敢转动眼珠,看着遍地的尸体。他知道自己的情报一定出现了失误,他本自信满满以为权衡会去杀自在阁主,而君燕纾会来这里想办法阻止他。 他不怕君燕纾,因为君燕纾是个会被道德束缚的人。只要有束缚,就有弱点。 可权衡不一样,权衡是条疯狗。 疯狗杀到了眼前,疯狗的主人却不见踪影。 权衡烧到李珩眼前的速度其实并不快。刀刃指向王爷时,混战也接近尾声,正道死伤惨重,魔教已无残孽,仅存的几个挂彩的高手带着小辈,举着刀剑将权衡和他的俘虏层层围住。 “魔头,你束手就擒吧,”沈天游大声道,“你已经没有退路了,你的爪牙也已经都被我们拔除,你们败局已定!” 权衡侧过头,目光在周围人脸上扫了一圈。他脸上溅着血,眼里赤火像是要烧出眼眶,慢慢道:“自在阁……哈,谁在乎。” 他静了片刻,看着一张张蠢脸,不由得笑出了声:“诸位,动动你们的猪脑子想想,这场战役过后,最大的获益人是谁?鹬蚌相争,”刀锋向前递了递,“渔翁可就在你们眼前啊。” 人群略有骚动。 “我来告诉你们他想做什么,”权衡声音懒散,“这位三王爷想要正邪两道两败俱伤,他好将江湖一网打尽,不服管的都杀了,有能力的戴上锁链,做朝廷的走狗……你说是不是啊,三王爷?好大一盘棋啊。” 人群开始窃窃私语。 沈天游一边心说对说的太对了,一边还得大声喊:“妖言惑众!别听他的!” 权衡把目光转回在李珩脸上,道:“三王爷,别来无恙啊。” 生死关头,谁说不怕都是假的。李珩动动唇齿,挤出一句:“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讨厌所有妄图掌控我的人,”权衡饶有兴致道,“你猜我想做什么?不如让我问问你,你是不是想做我说的事情?” 李珩定了定神,道:“你没有立刻杀我。你留着我还有用。” 权衡道:“哦。” 哦是什么意思? 李珩强作镇定,沈天游倒是要疯了。武林盟主真怕这小子一刀劈下去,到时候整个江湖都要承受天子一怒——那不彻底玩完了吗? 李珩吸一口气,微不可察地有些哆嗦。他硬着头皮道:“你不能杀我……” 他忽然看到了一道剑光。 剑光直刺权衡背心,如离弦之箭势不可挡。 李珩心中还没泛上喜意,权衡忽然上前一步,一把掐住了李珩的脖子,随后转身,将三王爷提到了自己的面前——拦在了剑光的去路上。 持剑的少女“哎哎哎”地惊叫一声,紧急刹住了车。 三王爷短短几分钟被用锋刃指了两次,这辈子都没这次刺激过。他一时顾不上寒露,紧紧盯着权衡的身后。 寒露收剑后退了两步;权衡正要说话,脖子上忽然贴上一道冰冷的金属。 “别动,”带着微微凉意的清润声音在他耳边说,“放开三王爷。” 权衡没动,也没有放开李珩。李珩看着一柄剑架在了权衡的脖子上,却丝毫没觉得放松。 因为那是君燕纾。 君燕纾静了片刻,向前扔出了什么东西。李珩的余光瞄了一眼,瞳孔微微一缩。 围观的众人定睛一看,那是一颗人头。 半个时辰前,君燕纾踏入权逢的庭院时,便知晓权衡的猜测是正确的。 此刻山腰的混战已趋白热化,君燕纾知道他们的计划成功了一半——能阻碍君燕纾的人已经全下了山,和正道的人缠在了一处,这座自在阁已经空了。 正如他们说好的,权衡去杀李珩,而他来杀权逢。 权逢就站在宫殿门前,一眼发现了他,并没有问“你是谁”这样的废话。君燕纾也没有自报家门的打算,直截了当地提起剑,后颈就感到一股凉意。 他迅速地一矮身子,躲过了悄无声息掠过后颈的锋刃;随后他回身,冰寒从脚下飞速生长,本就阴冷的庭院里霎时如冰窖一般,土地上结起了冰霜。 极度的寒冷让暗中的杀手动作迟缓了一瞬,君燕纾在这一瞬里拔剑,剑刃只是亮起微光,既不华丽,也不耀眼,甚至显得平静而轻盈;这道微弱的剑光霎时割过了杀手的肩头,寒冷冻结血液,尖刺长进骨缝,而后在肩胛后炸出一朵赤红的冰花来。 堂堂自在阁左护法,权逢贴身的护卫,一个照面就被废了一条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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