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殿下的满月酒,生辰都未曾操办过…… 彼时年幼的他被这些话语间的恶意刺伤,经年累月,羡慕也发酵成了嫉妒,变为了心口上的一道道丑陋伤痕。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我不是恶人,不是的! 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弟弟,却嫌恶我? 寒风凛冽。好像从来没有哪个冬天有那么冷过。 年幼的柏晏清被踢倒在地,他一声不吭坐了起来,鲜红的血液从额角伤处涌出。 “真是晦气。”记忆里锦衣华服的少年面孔已经模糊,但语气里却满是清楚明了的鄙夷和不屑,“跑出来碍什么眼!” 一旁的宦官道:“太子殿下,陛下还等着您呢,三皇子殿下的生辰宴可少不了您。” “哼。”太子厉声斥责,“你这么看着孤作甚?冲撞了孤还毫无悔过之意?” 言罢,太子抬起手便是一耳光,再次把柏晏清打翻在地。柏晏清一动不动,全身被冻僵了,脸颊和额角却火辣辣地疼。四周一片嘈杂,他感到自己又被踢了几脚。不知过了多久,骂骂咧咧的声音才终于消失了。 柏晏清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着坐了起来,静静地看着他们远去,直到殷红的血流进了眼里。 他知道自己不讨喜,所以也极少走出自己的宫门。那日正巧看到了一只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小奶猫,柏晏清见它可怜便想抱它回屋过冬,谁知一靠近小猫就被吓跑了。柏晏清一路追着它跑,不想却跑到了太子轿前…… 要是没有弟弟就好了…… 如果没有他,我就不会知道,我原本也可以得到那样多的疼爱。 我恨他。 我恨他们。 要是他…… 要是他死掉就好了。 即使只是瞬间的恶念,冷静后的柏晏清也为此感到极度羞耻和难堪。他惊讶于自己居然也会如此恶毒。 而三皇子也在五岁时夭折。 大抵是丧子之痛太过痛彻心扉,皇帝和皇贵妃这才终于想起了那个被他们刻意遗忘在皇宫角落里,有点不太一样的儿子。不久后,二皇子柏晏清被接了出去。迟了那么多年,他才终于得来了一个皇子的身份。 ……以同父同母的胞弟的死为代价。 约莫半个月后,柏晏清在三皇子的寝宫外,静静立了许久。 傍晚时分,鸟雀聒噪的“嘎嘎”声响彻整片天空。数月前热闹非凡的宫殿眼下却冷清寂寥,让人唏嘘不已。宫人们路过此地时都纷纷加快了步伐,毕竟幼子早夭,视为不祥。 我……并不是真的希望你死掉的。 小少年小声抽泣起来。 刚怀上百里博琰时,柏晏清时常梦魇。前尘往事皆是心魔。梦醒时睁开眼,看到百里灏章才觉心安,唯有抱紧百里灏章,他才可得一夜好眠。百里灏章才是让他安心的良药。 没事的,孩子。 柏晏清倚在百里灏章怀中,轻柔地抚摸着隆起的小腹。 你若是不喜欢,我定不会让你为难。 兄弟不睦的折磨,我不愿让你也被迫感受。 诞下百里博琰后不久,柏晏清就向王玄问起了避子汤的事。每次看到百里灏章那么喜欢孩子的样子,到了嘴边的话也变得难以开口,只得哽在喉头。 还好如今,困住柏晏清的茧已经被百里灏章和百里博琰敲打得破败不堪。虽然仍会介怀,却也足够让柏晏清不被往昔绊住了。 这几日来,柏晏清每天都在百里灏章的身旁忙活,倒也确实没有谁能比柏晏清更懂百里灏章的心意了。批奏章批得乏了,柏晏清便为他揉肩捶背。口渴时,柏晏清就为他端来一碗山楂枸杞茶。 这天用午膳时,百里灏章尝了一口面前的糯米丸子,八九成肯定地问道:“这是你做的?” 柏晏清点点头,应道:“是。还合陛下的口味吗?” 百里灏章极力咽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这些小事不必你事事操心。 之前柏晏清说要照顾他起居,他随口应了,也没想到柏晏清竟会这般无微不至。这几日同柏晏清说过几次,不需要他总这么费心,这些小事交给下人去做就好了。可柏晏清总会执拗地说想照顾陛下,劝也劝不好。百里灏章察觉到了他的焦虑,便没有再劝。 是不是在宫里待久了太闷了?百里灏章这样想着,忽地记起了今儿是什么日子,便计上心来。 “你做的自然是最合朕胃口的。”百里灏章拉过他的手,玩起他修长葱白的手指来,“今晚出宫,去得月楼吃你爱吃的鲫鱼豆腐汤?” 柏晏清点点头,道:“我去同琰儿讲……” 百里灏章半眯着眼打量柏晏清,带了几分逗弄意味的狡黠神态搞得柏晏清不自觉红了脸。柏晏清悄声问道:“我讲得有何不妥之处吗?” “极为不妥。”百里灏章表情严肃,凑到柏晏清耳畔继续道,“晏清,你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还想着要带上太子呢?” 今日正是七月初七,七夕。 柏晏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戏弄了,他回道:“七夕……七夕牛郎织女鹊桥相会,也是会带上他们的孩儿的。” 百里灏章斩钉截铁:“他们不会。” 柏晏清扁了扁嘴,仍不服输:“琰儿也想出宫去玩。” 百里灏章直截了当:“太子不想。” 柏晏清:“…………” 百里灏章明知故问:“晏清不想同朕一起出宫去?” 柏晏清咬了咬嘴唇,别过脸小声道:“……想的。” 日暮时分,挨家挨户门口挂着的红灯笼都被点亮,整座建安城灯火辉煌,宛如白昼。街上戴着各色面具的行人摩肩接踵,好不热闹。 百里灏章和柏晏清也混在这人群中,一黑一白,一洒脱一俊逸。柏晏清侧过脸看了一眼戴着书生面具的百里灏章,抿嘴偷笑。 面具是建安七夕必不可少的道具,与姻缘密切相关。建安城南有座桥,桥下常有成群结队的鸳鸯游过,故得名鸳鸯桥。每逢七月初七,戴着面具的男男女女在鸳鸯桥下吟诗作对,若是心意相通,再摘下面具叙上一叙。男子戴着面具也不怕被友人笑话,女子戴着面具也不觉怯懦不愿讲话。无关出身,无关富贵,郎情妾意,摘下面具,便促成了一桩桩佳话。据说起初是为了女儿家择一心意相通的好郎君才想出的法子,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就变得愈发大众了起来,到了七夕大家伙儿都爱戴着面具凑个热闹。不戴面具的人倒成了异类。 出了宫发觉自己成了异类的百里灏章便扯着柏晏清到路旁的小摊上挑面具。柏晏清面如冠玉,一身白衣飘然欲仙。常有人说再美的人儿看久了也习惯了,便不觉得有那么美了。可百里灏章却觉得柏晏清没有一刹那是不美的。要不是街上人潮汹涌,他早就把柏晏清按在哪儿亲了。 看到柏晏清疑惑的眼神,百里灏章才把他那些香艳旖旎的想法收了收,顺手指了一个狐仙的面具:“这个就很衬你。” 柏晏清拿起百里灏章所指的面具,手指摩挲着狐仙面具上的火红纹样,笑容清浅却像蘸了蜜糖:“好看。” 随即,柏晏清便把面具往脸上一比划:“很衬我吗?” 百里灏章竟看得有些呆了。一旁的小贩连忙道:“公子戴狐仙面具真是再适合不过了!乍一看公子,还以为是哪路神仙呢!” 百里灏章似乎不太满意自己的话被抢了,但一旁的小贩却浑然不觉,只想着多卖几个面具,便拿起麒麟面具塞给百里灏章:“这位公子瞧着十分尊贵,是大富大贵之相。这麒麟面具真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百里灏章却把面具放回原处:“麒麟与狐仙又不是一对,怎会适合?” 小贩被他说蒙了:“一对……一对?难道两位公子是……是一对?” 小贩登时哑巴了似的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像样的话。只见那白衣公子拽了拽玄衣公子的衣袖,望向玄衣公子的眼神中虽有几分责怪,更多的却是缠绵的情态。 都这么明显了我怎么早没看出来!小贩懊恼地想,连忙道:“两位公子仪表堂堂,天人之姿!般配,般配得很哪!我可没有说断袖不好的意思啊!当今圣上可就是断袖!” 话音刚落,他突然发觉白衣公子像是在憋笑,而那玄衣公子的神情中则是露出了一丝古怪。 小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讪笑:“二位公子,我笨嘴拙舌,要是说错了什么你们别跟我计较……” 百里灏章随手挑了一个书生面具:“老板,就这两个。” 小贩乐道:“好嘞。” 收了钱的小贩掂量着手中银两,伸长了脖子望了一眼手牵手离开,最后消失在汹涌人流中的二人,小声嘀咕:“今儿真是见着了活的断袖了。” 百里灏章看着前路目不斜视,问道:“你看着朕笑了许久,在笑什么?” 柏晏清奇道:“隔着面具,陛下如何知道我在笑?” “朕就是知道。”百里灏章牵着柏晏清的手缓慢地向前走着,“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人,得月楼怕是没座了。” 建安七夕,从戌时起要放上两个时辰的烟花,而得月楼便是绝佳的观景地。果不其然不出所料,得月楼早已是座无虚席人满为患。二人取下面具,得月楼的老板认出了百里灏章,百里灏章还没说什么,老板就开始连连赔罪,差点就要自扇耳光,还好被百里灏章拦下了。 “无妨。生意兴隆是好事。”百里灏章道,“今日原本没打算凑这个热闹的。” 柏晏清也颔首道:“无事。下回再来吃鲫鱼豆腐汤。” 离开了得月楼,百里灏章笑眼弯弯道:“看来这下要饿肚子喽!” 柏晏清道:“怎会?我看对面那个牛肉面铺就很好,初到建安时我时常去那里吃牛肉面,肉夹馍的味道也很好,很香的。”
数年前每日坐在得月楼盼着心上人出现的记忆涌上心头,百里灏章的脸上顿时浮现出温柔的笑意,更加用力地握住了柏晏清的手。他得意地道:“朕当然知道。” 柏晏清闻言困惑地看向他,像是在问陛下是如何知道的? 百里灏章不答,只是拉着柏晏清的手走向面铺:“朕早就想尝尝了。” 两人一人手捧一碗牛肉面坐在角落里。柏晏清一边吃一边瞄百里灏章,然后低下头抿嘴笑。百里灏章伸手掐了一把他的腰,有些好笑地望着柏晏清,问他笑什么呢这么开心。柏晏清拍开他的手,把自己的肉夹馍里酱汁最浓郁,色泽最饱满的肉往百里灏章的碗里夹。 百里灏章按住了他的手:“你这是作甚?” 柏晏清挣开他的手,固执地把肉往他碗里夹。他抬眸瞟了百里灏章一眼,一双桃花眼水润勾魂:“想你多用一些,你吃就是。” “柏晏清。”百里灏章捉住他的手,在他耳边笑着“威胁”道,“朕不许你再撩拨朕了。” 柏晏清推开他:“胡思乱想什么。”可方才百里灏章温热的吐息却已经让他乱了方寸,耳根都浮起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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