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庭梧手指微颤,慢慢握紧她的肩,突然了解心被人攥在手里捏着是什么滋味儿。 “是我不好。”他试图安抚她,手掌轻轻的,一下一下拍她的背。 意儿发泄完,哭累了,又睡过去。 等到月上中天,夜风清透,衣裳凉津津的贴着皮肉,他知道该回去了。 …… 赵庭梧这晚睡得并不安稳,次日醒来恹恹的,周升带丫鬟端水进来伺候梳洗。 “外头在做什么?”他听见好多人在笑。 “四爷出去瞧瞧就知道了。”周升也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 赵庭梧换了件天青色的衣裳,打起湘帘走到廊下,看见丫鬟们围在院子里凑热闹,意儿正被阿照监督着扎马步。 “不行了,我好酸。” “哪儿酸?” “全身都酸。” “坚持住,”阿照抱着胳膊打量她:“这才多长时间,我学武那会儿可是半炷香起步的。” “要我的老命了。”意儿满头大汗,实在撑不下去,瘫坐到地上,一边喘气一边质疑她:“你教我这个有何用,坏人来了,难道我扎个马步恐吓他吗?” 周遭又一阵嬉笑,纷纷窃窃私语:“快瞧二小姐……” 阿照道:“这叫基本功,你得先把底子打好再学别的。” 意儿有气无力地摆手:“我不要别的,你只教我轻功就行,打不过可以跑,保命要紧。” 阿照叉腰叹气:“你瞧你没出息那样儿。” 说着回房去:“给我等着。” 不多时,她拿了两个沙袋出来,牢牢绑在意儿小腿上。 “你这年纪学功夫已然太迟,不过我有的是方法。”阿照赶羊似的:“走,从今儿起,你每日戴着这个跑一个时辰,半年后再跑马桩。” 意儿颠着小步子原地磨蹭:“我还没吃饭呢,不如先填饱肚子……” “吃完饭人就懒了,更不愿意动。”阿照催促着,忽然想到什么,四下张望:“宋先生呢?” 众人回:“没见着。” 宋敏昨日得知她买回沙袋木桩等物,知道要练武,一早便躲出去了。 阿照摇头感叹:“一个个的都不听话。”说着监督意儿:“快,跑起来,我跟着你,别想偷懒。把轻功练成了,下回遇见歹人直接跑,知道吗。” “哦……” 下午得空,她又出了趟门,带着礼品前往宏府,拜访宏煜的爹娘。 赵庭梧不知道他们关系到了哪一步,总之她高高兴兴地出门,欢欢喜喜地回来,赵宏两家的嫌隙仿佛已尽数消释。 没多久燕燕馆收拾好,意儿便从芝兰斋搬了出去,赵庭梧还在想找什么理由每日去见她才不显得突兀,谁知赵掩松却回来了。 因她当年私逃,父女几乎反目,前几年回省里参加乡试,她本来打算回家看看,谁知赵掩松竟不准。 此时府内上下皆战战兢兢,无不揣测这二人相见,会不会掀起腥风血雨,闹到再度决裂的地步。 不仅旁人这么想,意儿自己也很忐忑,她想爹爹一定早就不喜欢她了,这些年家里只有赵玺和她通信,这次回来发现自己的芷蘅院也被送给别人住了,唉,叫她怎么不忧心呢? 及至见了面,在正厅里,大家都在,意儿规规矩矩地给她爹磕了个头,接着一打量,看见赵掩松头发花白,人也老了,她一下没憋住,伏在父亲膝上哇哇大哭。 赵掩松亦是老泪纵横,摸着她的头:“你这个死孩子……” 赵玺见状也扑过去,张开双臂抱住父亲和妹妹哭,意儿嫌他多余,撇开了。 皆大欢喜。 不仅如此,赵掩松对赵庭梧也十分和气,赵庭梧依然恭恭敬敬地叫他大哥,仿佛全然忘记当年是怎么被赶出府的。 明面上相安无事,但赵庭梧发现,只要他和意儿待在一起,用不了多久赵掩松便会赶来,不给他们单独相处的机会。 “老四如今还没有续弦吗?”吃着茶,谈谈笑笑,赵掩松道:“家里没有女主人怎么成呢,用不用大哥帮你物色,一定找一个配得上你的好姑娘。” 赵庭梧看他两眼,一时不语。 说起这个,赵玺显然尤为欣喜:“不错不错,眼下正有一个极般配的人选,我老早就想说与四叔呢!” 赵掩松手里盘着一块玉,问:“是谁?” 赵玺咳了声:“君媚。” 赵庭梧望向院子那头,意儿和阿照扛了几根木头,找来锯子、锤子、钉子等物,正在着手搭秋千架。 此时夕阳西斜,倦鸟归林,燕燕馆笼罩在余晖里,发着令人寂寞的光。
第20章 赵玺意欲撮合赵庭梧与君媚, 话说出来,赵庭梧却仿佛没有听见, 低头吃茶。 赵掩松面不改色,温和打量他几眼,心里觉得很好,口中却道不妥:“君媚年纪太小,家世也不配,你别一厢情愿了。” 赵玺摇头笑叹:“父亲你又来了,做夫妻最要紧的是感情, 何必如此功利?” 他们二人自顾谈论半晌,话题里的主要人物却始终不语,未曾搭腔,于是不免有些尴尬, 大家慢慢静下来。 这时赵庭梧随口答了声:“我的婚事不由我自己做主,大哥还是不必费心了。” 赵玺当他敷衍推脱,并没把这借口当真, 心想还得再找机会给君媚牵红线才行。又想四叔与意儿要好, 不如让妹妹帮忙说合,岂非事半功倍? 谁知意儿听完当即拒绝,拧着眉头要笑不笑的:“你什么时候变成媒婆了?四叔还用你说亲?” “他一个鳏夫,性子又闷,怎么不用?”赵玺撺掇:“主要是君媚年纪不小了, 她娘催得紧,那丫头自己对四叔也很仰慕,何不成全她,亲上加亲?” 意儿唯恐避之不及:“我可不做媒婆,除非四叔看上君媚, 主动让我牵线……他都三十好几了,中意哪个女子,难道还要旁人帮忙?” 其实这里头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赵庭梧与长公主的那层关系,注定让他身边的女人都不会好过,听闻四叔先前有个小妾,怀着身孕,莫名其妙的死了,君媚若跟了四叔,未必是件好事。 但这些话关乎赵庭梧私隐,她也不能告诉赵玺和烟箩,只好劝几句,让他们考虑清楚。 “这倒奇了,”烟箩听完笑问:“妹妹不愿帮忙便罢,怎么还劝上了?她觉得我们君媚配不起四叔吗?” “意儿定有她的道理,要说门当户对,老实讲,确实不大般配,你也看到了,四叔身居高位,还长成那样,我想京城里那些豪门富家也少不了找人说媒,可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没有续弦,想必其中还有什么蹊跷。” 烟箩摇头轻笑:“不就是没遇上心仪的女子么,有何蹊跷……话说回来,如今推行《新婚律》,男子不能纳妾,四叔怕是更不愿轻易成亲了。男人嘛。” 赵玺也笑:“既知如此,何必非要恋着四叔,家里那些堂兄弟还不够君媚挑吗?” 烟箩叹气:“我何尝没这么劝过,若四叔不在倒还好,他一回来,君媚就跟丢了魂儿似的,哪里还看得上别人?你也知道我娘心气儿高,她如今认定了四叔,非要君媚嫁过去做诰命夫人!” 赵玺咋舌:“这也不是她想就能成的啊……” “唉,我真怕她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我娘那个人……”烟箩细细的眉尖蹙起,手里捏着扇柄,叹口气,又摇了摇头:“夫君你别再多问,不如直接给他们制造相处的机会,让四叔多了解君媚这个人,不比你说上千万句要好?” 赵玺苦思冥想:“咱们家铺子里新进了一批茶叶,外国产的,以前没尝过,不如拿些来,请四叔到芷蘅院品茶?” 烟箩闻言缓缓点头:“芷蘅院的芍药开得正好,君媚又会抚琴,到时吃茶赏花听琴,何等风雅!”
于是定下来,赵玺忙去张罗。 君媚知道赵庭梧的结发妻子是位极温婉的才女,出身书香门第,琴棋书画样样都会,想来他必定偏爱端庄文静的姑娘,只要了解对方喜好,迎合不算难事。况且,君媚对自己的琴技非常自信,这是她最拿得出手的才艺,年少时被母亲逼着学,她还挺不愿意,这会儿明白母亲的苦心,女子多学点儿东西总是好的。 楚太太自然重视此次茶宴,她不厌其烦地给君媚挑选衣裳和首饰,总不满意,总觉得这些东西都配不上她的女儿。 “我记得你姐姐有一支缀着红宝石的金步摇,让她借给你戴。” “不行,娘,那是姐夫送她的定情物。” “这有什么的,姐妹之间还计较钗饰吗?”楚太太立意要借那支步摇,烟箩拗不过,只好给她。 次日赵玺亲自到芝兰斋下帖子,赵庭梧明白他什么心思,倒没急着回绝,却问:“既是茶宴,都有哪些人去?” 赵玺早想到这层,若只请他,未免过于露骨,于是把意儿三个也请了来,如此,赵庭梧自然应下。 晌午过后,歇了一觉,看着时辰,赵庭梧带周升前往芷蘅院赴宴。 他回府后听闻这院子住了别人,也就不曾踏足,此刻进门一瞧,果然与从前大不一样了。 君媚爱花,院子里种着数盆芍药,粉的紫的,妩媚招摇,花开得那样大,叫人触目惊心。 “四叔来了。” 赵玺笑引他入席,意儿还没到,另几张桌椅空着,楚太太和烟箩早已等候多时。 “天气热,先用些瓜果吧。”楚太太殷勤张罗,命丫鬟把水晶缸里冰镇的葡萄盛给客人。 不多时,君媚抱着琴从屋里出来,她芊芊细步,低眉颔首,穿一件胭脂色的大袖衫,腰间系着玛瑙串的玉石禁步,身上幽香暗浮,青丝挽成随云髻,步摇微颤。 她向众人行礼,然后把琴放在一张黄花梨的四角桌上。 楚太太命丫鬟上茶。 君媚落座,抬手抚琴。 一旁设有香几,几上设有炉瓶三事,焚百合香,轻烟袅袅,好不风雅。 再看君媚十指纤纤,染着晶莹剔透的蔻丹,皓腕露出一截,被那翡翠镯子衬得肤若凝脂。 一曲罢了,赵玺笑问:“四叔觉得如何?” “嗯,很好。” 君媚正欲谦虚两句,赵庭梧却转开话题,问:“我记得西南角有一棵柿子树,如今怎么变作海棠了?” 赵玺听他这样说,诧异地转头望去,果然,柿子树何时不见的,他竟然没有留意。 “去年我让人砍了。”楚太太笑道:“芷蘅院修得这样精致,实在与那树不配,咱们这里又不是市井门户,我只见过乡下人家种柿子树,深宅大院的品位该高雅些,所以换了棵西府海棠。” 赵玺大惊,压低声音质问烟箩:“谁让你们动那棵树的?” 烟箩见他突然变了脸色,不解道:“怎么了?” 不就一棵树么。 “那是我娘亲手给意儿种的,为祈福消灾所用。”趁楚太太还在谈“品位”和“格调”,赵玺告诉烟箩:“她自小多病,原打算买几个替身儿,可我娘说,买别人的孩子代替自己的孩子出家消灾,算什么道理,不能够。后来父亲请到高人,说她生在锦衣玉食里,太过娇气,怕是禁不起,除非当做半个儿子来养,而且还得在她住的地方种一棵憨实的果树,果子结得越好她便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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