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儿手里的灯笼先远远的探过去仔细照了照,这下终于看清,她瞪大双眼放声尖叫,慌忙抓住赵庭梧的衣袖躲到他背后。 “怎么了?” 意儿白着脸:“好像是个人。” 赵庭梧让她站在原地别动:“我过去瞧瞧。” 可意儿紧跟上前。 那曲栏与假山之间的平石上横趴着一具尸体,从衣着来看应该是位女子,且多半已经死了,因为她的姿势极其诡异,身子横在地上,头至胸部以及双臂却倒栽进池里,淹没其中。 意儿处理过不少尸体,但这么恐怖的姿势还是头一回见,又在这种森冷的地方,猛的一下,确实惊着了。 但她很快缓过神来,把灯笼搁在边上,挽起袖子,欲走近细看。 赵庭梧下意识拽住她:“你做什么?” “捞起来,尸检。” “先报官吧。” 她点头:“也对。”然后竟然吩咐:“四叔你去通知爹爹报官,我留在这儿做现场勘查。” 赵庭梧愣住,没想到方才怕成那样的人,转眼换了副面孔,倒让他有些始料不及。 错愕间意儿已凑到尸体旁,想把她从水里拽起来,奈何力气不够,赵庭梧便过去帮忙,将死者捞上岸,翻身平放在地面。 周遭除了落下一个包袱,并未发现其他特殊迹象,意儿提灯进入假山内搜索,仍旧一无所获。 赵庭梧把灯挪到死者面前,辨认那样貌,蹙眉疑惑:“怎么是她?” 意儿问:“四叔你认识?” “嗯,芝兰斋的丫头,好像叫喜鹊。” 意儿闻言一时不语,先检查尸身:“口鼻处有大量白色泡沫,是溺液刺激咽喉分泌黏液,搅拌混合而成,方才我们翻动尸体,这些泡沫愈发溢出来了。” 赵庭梧看着她。 意儿眉尖微蹙,专心致志:“双瞳轻度浑浊,尸斑浅淡,还有失禁的现象。衣着穿戴完整,暂时没有发现性侵犯的痕迹。”她捞起那只狰狞僵硬的手,这是死者保持生前最后时刻的局部收缩状态,称作尸体痉挛:“手中抓着水草,指甲缝内嵌有泥沙。” 赵庭梧接话:“看来是他杀溺水而死。” 意儿点头:“自杀不会用这种姿势,也不会成功。但很奇怪,凶手为何没有将她推入水中?眼下这月份,尸体沉入池塘,得三四日才会浮上来,若被泥沙掩盖,或被水草缠住,更不易上浮。死者被发现的时间越晚,对凶手越有利,可这个凶手似乎完全没有隐藏尸体的想法。” “或许当时有人经过,他来不及毁尸灭迹,迅速逃走了。” 意儿思忖道:“死者被害时天还没黑,若有人经过,这个位置很容易被看见。”说罢,她打开包袱,在里面发现几件衣物,还有一锭二十两的银子。 赵庭梧道:“杀人动机不是为财。” “那么是为仇?”意儿仰头望向他:“四叔,你方才说,这是芝兰斋的丫鬟。” “嗯。” “那么你最后一次见她是在什么时候?” 赵庭梧略微愣怔,禁不住拧起眉头,要笑不笑道:“你在审问我,意儿?” 她回过神,张张嘴:“不是,我想了解案情而已。” 赵庭梧默了会儿,思忖道:“今日晌午,喜鹊受楚太太指使,给我送醒酒汤,汤里下了药,后来我曾命周升抓她,但一直没找到人。” 意儿闻言垂眸沉思,她推断这具尸体的死亡时间在一个时辰前,而且这个喜鹊应该就是下午同楚太太在一起的丫头。既然四叔想抓人,她必定打算逃走,所以带着包袱,但不知为何被害,死在此地。 赵庭梧道:“眼下看来,楚太太嫌疑最大,我曾经说过要揪出下药的主谋,送给衙门查办,所以她便杀喜鹊灭口。” 意儿觉得哪里不对,抬眸瞅着他:“四叔,你和君媚……” 赵庭梧显然有些抵触,面色沉下,倏地打开折扇,冷淡道:“并非我情愿,是她们用了下作的手段……不过事已至此,既然她想让我负责,我负便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意儿缓缓点头:“所以你并不会当真把她们送进衙门。” 赵庭梧心想,若非楚君媚拿他的秘密做威胁,那对母女早就进监牢了。 “那么楚太太也就没有杀害喜鹊的动机了。” “天知道,”赵庭梧漠不关心:“或许她为了以防万一,以绝后患呢。” 意儿感到疑点重重,处处透着古怪。 “诶?” 正当此时,她发现喜鹊腰侧的衣料下露出半截簪子,许是方才挪动尸体,不小心将其遮盖。 意儿拿出来,放在灯下细看,但见一支极精致的金戟式累丝步摇,嵌红宝石,旒苏以珍珠、青金石蝙蝠、蜜蜡鱼、宝石坠角贯成,华美奢侈,样式罕见。
“这不是……” 茶宴那日,君媚头上戴的那支步摇吗?
第24章 赵掩松得到消息, 带众人来到池边,一簇簇明晃晃的灯笼将半个池塘照亮, 大伙儿望着假山前的尸体,面露惊恐。 “怎么回事?!”赵掩松头看见自己的女儿蹲在死人旁边,瞪大双眼:“意儿,你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过来?!” 她缓缓站起身,却问:“爹爹报官了吗?” “没有。”赵掩松抚着心口:“前厅那么多宾客,今日又是你二叔的寿辰,若衙门的人突然进来, 恐怕吓着大家,我想,还是等天亮再报官。” 意儿目光沉定,扫过去, 察言观色,点头道:“那么先将喜鹊的尸体送入冰窖。”她说着,略微停顿:“爹, 请大家到水榭一坐, 我有话问。” 赵掩松不明所以,心已经提到嗓子口:“你要作甚?” 意儿在众多警惕的视线里轻轻打开折扇,斟酌着,正欲开口,不料赵庭梧却直言道:“自然是要审问嫌疑人了。” 话音落下, 一片哗然。 “什么?” 赵玺道:“这喜鹊乃芝兰斋的丫鬟,与我们并无相干,四叔你指的嫌疑人是谁?” 意儿不想吓着父亲和哥哥,忙解释:“并非审问,各位无需紧张, 我只是有些疑惑,想请楚太太和君媚借一步说话。” “我?”君媚听她这样讲,立刻敏锐地竖起铠甲,略带恼怒:“跟我有什么关系?你究竟想干嘛?” 赵掩松来回打量,貌似随口道:“既然这丫鬟是芝兰斋的人,意儿你问过你四叔了吗?” 赵庭梧抬起下巴,默然瞥了眼。 意儿没听出她父亲话里若有似无的针对:“四叔下午一直待在房中,对喜鹊的行踪并不了解。” “那周升呢?” “周升带家丁四处寻人,未曾见过喜鹊。” 君媚怒道:“我也待在房中,有下人作证,你凭什么怀疑我?” 意儿瞥了眼楚太太发白的脸,拿出那支累丝金步摇:“这是在死者身旁发现的,你能解释一下吗?” 君媚睁大双眼,登时呆住了。 赵玺大惊失色,急忙上前辨认:“烟箩,我送给你的首饰怎么会在这儿?” 烟箩被问得张口结舌,她紧紧绞着手,像是早已受够了被家人连累,当下恨不能立刻撇清关系,于是想也没想的推给妹妹:“前几日我把步摇借给君媚了,她一直没有还回来,我也不知怎么回事。” 闻言,君媚猛地盯过去,用力看着她。烟箩视若无睹,生生别开脸,对那刀子般的目光不予理会。 “楚烟箩。”君媚从牙缝里咬出这三个字,点了点头,嘴角勾起冷冽的笑,那神情仿佛决心玉碎般,转而望向赵意儿:“你怀疑这步摇与凶手有关对吧?” 周遭众人皆不吭声,只听她道:“今日午饭前,我把它送给了一个人,或许那人就是你要找的凶手。” “谁?” 君媚挑眉:“他叫霍康。” 此言一出,烟箩脸色突变,这下换她双眼发红,憎恨的目光如利剑出鞘,狠到足以杀人。 楚太太见她们姐妹如此敌对,几乎反目成仇,不觉心如刀绞,抖着手扣住小女儿的胳膊:“你别胡说!步摇……步摇分明是我拿的,我准备拿去还给君媚,可谁知路上不小心掉了……” 宋敏走到意儿身旁,低声道:“这母女二人说话颠三倒四,其中必定大有蹊跷。” 意儿缓缓点头,且不提君媚口中冒出的“霍康”令人费解,烟箩的反应也尤为古怪,而楚太太突然否定女儿的说法,自己认下那支步摇,更是匪夷所思。 赵掩松听得烦闷:“既如此,还请两位配合意儿,尽快把事情查清楚。” “她凭什么审问我?”君媚显然排斥:“二小姐又不是瓜洲城的官,她有什么资格?” 赵掩松道:“府里出了命案,我这个当家的没有资格查吗?意儿熟习推案断狱,交给她有何不妥?” 君媚沉着脸,眸底阴云密布。 意儿干咳一声,转头给赵庭梧递了个眼神,他会意,但装作没有看到。意儿又悄悄扯他的袖子,无法,他只好主动揽下这件差事:“我来吧。” 于是他带君媚回芝兰斋问话,意儿就近点灯设案,在水榭内继续盘问楚太太,宋敏负责记录。 “今日傍晚,酉时初,你在什么地方,做了什么,可有人证?” “我,我记不清,大概在房里吧。” 意儿抬眸:“您方才说,打算把步摇还给烟箩,但不小心弄丢了,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下午。” “在什么地方掉的?” “我不知道,没留意。” 意儿歪进椅子里,双腿交叠,轻轻笑说:“没关系,您是否找过烟箩,几时从芷蘅院出的门,几时到她房里,我一问丫鬟便知。” 楚太太张了张嘴:“我……我发现步摇遗失,忙回头去找,没找到,我便回芷蘅院了,并未去烟箩那儿。” 意儿直接问:“傍晚你见过喜鹊吗?” 她低头不做声。 “那二十两银子是你给的吧?” 对方依旧沉默,不配合。 意儿略挑眉:“这就怪了,君媚说,金步摇她中午送给了一个叫霍康的,是谁?” “不,没有,”楚太太立即否认:“步摇在我这儿,傍晚我确实见过喜鹊,给了她二十两银子,让她先回家躲一躲,等赵庭梧走了再让她回来做事……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死了,我们分开的时候她还好好的……” “你们在什么地方见的面?” 楚太太掏出帕子掐眼泪:“就在假山里头……” “哦,原来是这样。”意儿恍然大悟般抬眉:“这么说,你傍晚出门并非去找烟箩,而是约了喜鹊见面。” 楚太太反应慢,老实点头:“没错。” “那么步摇怎么会出现在喜鹊的尸体旁呢?” “啊?” 意儿胳膊搭在膝头,身子微微前倾,双眼如炬:“既然你没有打算见烟箩,也就没有理由把步摇带在身上,更不存在弄丢,对吧?” 楚太太额头冒汗,尝试狡辩:“我带了啊,用来收买喜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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