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在。” “监察御史王居逸降为武林郡太守,下月十五前到任。恩准礼部尚书乞身还乡,赐银二百两。” “皇上英明!” “退下吧。”皇帝不耐烦地摆摆手。
“萧丞相好口才。”李旻阴阳怪气地嘟囔了一句。 “内监过誉了。”萧师杰皮笑肉不笑地接话道。 晚风乍起。正是炎热的六月天。
圣旨在第二天便传到王居逸手上,他自此便不能回御史台,还有二十天让他准备出发到任。这个结果是他从没有想到过的。怎么会,怎么会把自己给打下去了呢? “萧师杰,你好狠。”王居逸红着眼睛,咬牙切齿地说。 “逸安…” “叫我王太守。” “你别这样…” “我怎么样?你早就谋划好了,对不对?不惜牺牲我,对不对?你明知道皇帝和李旻要包庇他,还要我往刀口上去!如果你没拦住,皇上今天就要我死,你是不是也想过!”王居逸推开他。 “逸安…他们不会的…” “你知道武林离这里多远吗!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一辈子都回不来,从此就在武林…” “你难道不相信我吗?” “我就是相信你,才会让你用我换他们的信任,我太贱了。”王居逸失望地扭过头,他极力平复自己的心情,避开萧师杰的目光。 “信我,你只需要信我。”萧师杰温柔地说道。 “你想要用我引开他们的注意力,护你自己周全,叫我怎么信你?” “逸安…别这么想我…”萧师杰伸出手去想拉住他,却被他躲开。 “你一直在利用我。从一开始你就是利用我,你根本就不是真心待我。”王居逸冷冷地看着他,“我早该发现的,居然被你骗了这么久。” “我从没有骗过你。”萧师杰委屈地说道。 王居逸没理他,自顾自地翻找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站在萧师杰面前,手上多了一个本子。 “这个本子,是记着你的帐。把它拿走,我永远不想看见它。”说罢把本子往萧师杰怀里一塞。 “逸安…” “还有这个,”他拿出一个木盒,上面有精致的花纹,“里面是陈瑛的将印,你如果用得上就拿走,省得我还惦记着要给你。” “你…” “别碰我,我们两清了。”王居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昔日眼波流转的清亮眸子此刻盛满了失望和恨意,他的每一句话都在剜着萧师杰的心。 “那我走了。” “快滚。”门“砰”地一声关上。 他死死地咬着嘴唇,拼命地眨眼不让眼泪继续流。 终究是错付了,什么谋划,什么情爱,都是错付了。 一开始就错了。
他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一个单身汉有什么能留的念想?
对啊,一个单身汉有什么念想? 柳渊来找他同行,说是挂冠还乡,去找王田荫。当初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着实震惊了,他没想到柳渊会辞职,更没想到皇帝竟然会批准。 看在都是孤家寡人的份上,他同意了。旅途上多一个人也不寂寞。
他就这么走了,没有跟任何人道别。他走之前到陈瑛坟前祭拜了一场,然后下了很大很大的雨。陈瑛也为他的际遇而难过么? 他不知道。他淋着雨走回家,嘱咐侍从送信给陈烨,冲了个澡,躺在床上彻夜难眠。 走得干脆利落,什么都不要留下才最好。 他交代完一切,就是没有留下什么给萧师杰,也不打算给他寄信。
在一个雾蒙蒙的清晨,他和柳渊坐上马车走了。 柳渊要去朝歌寻王田荫,他要去武林寻个清静。 “你就舍得扔下官位?”他问道。 “你不也是?”柳渊笑了。 “我哪里是自己扔的?是有人逼我走的。”王居逸不屑地耸耸肩。“倒是你,走得干干净净,真好。” “这得感谢有人开恩,让我赶紧滚蛋。” 王居逸笑了。 “值吗?你也不是第一年当尚书,心甘情愿放下吗?” “有更值得的人让我去珍惜,一个官职算什么?” “真好。” 车厢内一片安静。他们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柳渊有些不忍,忽然开口道:“有时候你看见的未必是真相。” “我以为我看得够清楚了,清楚得像在看戏。” “你会明白的。” “希望如此。”
萧师杰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那天他跟着王居逸到了山脚下,一起淋了雨。他想起以前说过的“丞相夫人”的话,心里五味杂陈。当初看似不经意的玩笑,谁知道真的动了心呢? 他想给王居逸撑伞。可他不敢。 他想告诉王居逸京城很危险要他出京是好事。 可他不敢。 教育柳渊的时候不是还振振有词么?为什么到了自己身上就这样摇摆不定犹豫不决了呢? 萧师杰你真是废物。
第23章 一步之遥 王居逸在途中送别了柳渊,然后一个人走完剩下的路程。 读书的时候学过的那些文人墨客贬谪的诗句,此刻都涌上心头。原来所谓的悲愤不平是这么回事儿。 到任以后认识了同事们,喝了几场酒以后熟络了一些,但总是不如京城里喝得痛快。 陈烨给他寄了几封信,最近的一封里说胡霁云已经怀有身孕,明年开春他就要当父亲了。字里行间都是掩饰不住的喜悦,似乎连字都飞舞起来。他欣慰地笑笑,忽然想起了陈瑛。 要是你还在,就可以看到陈烨的孩子了吧。 要是你还在就好了。 他提笔给陈烨写下回信,还是没有提到萧师杰。 柳渊也给他寄来信件,说他寻了一个多月终于寻到了王田荫,现在在给他做账房,两人时常在一处,有空再来武林拜访。 这样看来,还杳无音讯的人只有那位了吧。 当初说好一刀两断,互不相欠,就是不再纠缠。想他做甚?他暗骂自己。
萧师杰最近忙得很。皇帝不知抽了哪根筋,觉得办成了好几件大事必须要告祭天地,听了何瀚的意见以后非要去泰山封禅,拦都拦不住。萧师杰没法,只得帮着筹备封禅大典。 王居逸的近况,他略有耳闻。听说他到任以后受了不少委屈,但他大兴改革之举,用精明的头脑利用资源,短短两个月便让武林改头换面,赢得不少称赞。 萧师杰想到这里,不禁低头微笑起来。 “想什么呢?”廖栩乔从他身边走过,捧着几本书。 “没什么,想到好玩的事情了。”萧师杰抬起头,对他眨眨眼睛。 “得了吧,想他就直说嘛。”廖栩乔表示并不相信萧师杰的解释。 “谁想他了……” “既然如此,当初就不该提议把他贬出去。”廖栩乔拍拍他的肩膀。 “李旻咬得死死的,不把他弄出京城他就死定了。” “这下皇上可对你彻底打消疑心了吧?” “彻不彻底我不知道,贬王居逸不过是杀鸡儆猴,皇上的目的在御史台,不在我。” “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看戏呢。”廖栩乔叹了口气,继续搬书。 “你怎么亲自搬书?内侍这么多,放着不用干嘛?”萧师杰没有停下研墨,抬起头来看他。 “自己放才知道在哪不是?越是亲自安排的,才越好掌控,对吧?”廖栩乔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把书一本本放好。 “你知道了?” “得了吧,你做得这么明显。”廖栩乔嗤了一声,耸耸肩。“也亏你想的出来,不然他就得像合欢杯那件事一样,死无全尸。” “你知道的不少。” “萧师杰,你没比我少到哪去,少在这扯淡。”廖栩乔对着他的方向啐了一口,转过身去翻书。 “你不想表态么?” “我有什么好表态的?”廖栩乔低沉着嗓子说,“倒是求你一件事。” “什么?” “成了以后放我走,把我扔进山里待着也行,这个地方我是一刻也不想再留了。” “行,不过得做完该做的事情再走,不是么?”萧师杰微笑道。 “钦天监是主角儿,你想来一出粉墨登场恐怕有点难。” “这次也是何瀚提议的,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名堂。”萧师杰放下笔,拈起架上的描金梅花宣纸吹了几口气,又放下铺平。“总之,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廖栩乔走了过去,瞥见他用的纸。“梅花固然是好,越是严寒,才越有暗香清幽。” “文卿一片苦心,我知道了。”萧师杰把纸折成个漂亮的燕尾,笑了笑。 偌大的宣事府冷冷清清,主殿里只剩得二人和殿外垂手静立的内监们。正是炎热的七月时节,大殿里反而还有些凉意,穿着绛纱袍更觉凉爽非常。萧师杰望向窗外,一朵合欢花被风吹落,轻轻地落在地上。 他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居逸正在府中百无聊赖,却听侍从通报有人求见。 “怎的是你?”王居逸眼中充满了惊喜,“亏得你来,不然我在家里可待的发霉了。” “义兄不去办公,在家躲什么清闲呢?”王田荫掩口笑道,穿着一身青袍的柳渊在他身后向王居逸作揖。 “只是这两日家家户户都忙着中元节,我也没什么事情好做,早早地收拾好回来待着。”王居逸拉起他的手,“里面说话。” 王居逸的府邸比他在京城的私宅小了不知多少,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好歹还有个二层高楼;园林布置精巧,曲水流觞、清泉游鱼、石桥回廊,花窗后若隐若现的一片竹林,尽显隐逸之趣,听雨阁正对着一堵白墙,墙前种着一棵大叶芭蕉,若是闲时听雨打芭蕉,也别有一番意味。 “义兄好享受。”王田荫赞叹道。“武林虽不比京城,但论起舒服来,谁也比不上这里。”他转过头看了一眼柳渊,柳渊马上意会,把手上提着的纸包放在桌上。 “义兄初来乍到,这里有什么好吃好玩的肯定都不熟悉,我来之前买了一些,也不知道义兄喜不喜欢。” “难为你这么有心。”王居逸早就已经两眼放光了,迫不及待地叫人来装盘。他像是才注意到一直站着的柳渊似的,玩味地看了他一眼:“堂堂昔日礼部尚书,如今竟给一个小商贾当起侍从来了?” 王田荫偏头看了柳渊一眼,笑道:“他心甘情愿,可不是我逼他的。” “是是,我心甘情愿的。”柳渊服服帖帖地点头称是。 “你当日怎么寻着他的?”王居逸好奇地问道。 “我到了朝歌,四处打听,足足花了一个多月,挨家挨户地找,可算是找着了。”柳渊挠挠头,不好意思起来。 “他要是再晚来两天,我就要启程去桐州了。”王田荫笑道。“我总想着会不会再见他,谁知真的见着了。”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欣喜。 “真好。”王居逸微笑道。“你还打算去哪么?” 王田荫摇摇头。“在朝歌就算定居下来了吧。” “这可不是你的风格,你不是很喜欢云游四方么?” “以前我是这么觉得的,但是现在有人能为了我连官职都不要了,千里迢迢寻来,我又怎么能为了我自己,让他跟我漂泊不定呢?” “那他不就成了你的累赘么?”王居逸凑近了些,紧逼着等他说出自己希望的答案。 “若是当初莫相见,从此便可不相念。一见倾心的事情,谁能知道呢?”王田荫淡定地啜了口茶。“离了他才知道多想他,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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