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道川待到老夫人迷迷糊糊睡着之后,才离开了萱微堂。 站在路口,右边的路直通右院,小径通幽,如今黑漆漆,冷清清。 曾经,这里是母亲的院落,母亲从东府正堂搬来后便住在这里。右院狭小,母亲的藏书不再有那么大的书架存放,只能一摞摞的摆放在屋子里,母亲也不收拾,只每日坐在院子里发呆,好几次秦道川散了学去看她,她都望着秦道川喊父亲的名讳,等秦道川唤她才能回过神来。 秦道川熬了好几个通宵才做了一个与东府正堂一模一样的秋千,挂上那日,母亲重新露出了笑容。至此以后天天坐在秋千上,时而笑,时而哭,再后来,一病不起,撒手西去。 秋千后来被秦道川拆了,在得知卢若舒要住进来之后。 卢若舒这个名字闪现在秦道川脑海时,他才发觉自己已经站在右院中,院中所有房门大开。 秦道川婚后第一次跨进右院,第一次走入正厢房,透着月色,依稀可以看见占了大半个屋子的拔步床,黄花梨的香味飘散开来。 秦道川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青州卢夫人的情景。 那是在祖母房中,与祖母并排坐着一位妇人,年纪虽然与祖母相仿,神采气度却截然不同,年幼的道川说不明白,却感受得到她比祖母年轻,也更美貌。 她总是笑眯眯的看着他,问他些学业上的问题,得到答案后,满意的点点头。 虽然与祖母说着话,眼光却从未离开过他。 她是听闻母亲故去,前来看望祖母的,说是祖母的手帕交。 当天晚上,祖母叫他过去,说要给他订一门亲事。他本能的拒绝,父仇未报,母丧未满,他不能,他不想。 祖母第一次与他说起了秦家军屯,那场战事,他失去了祖父,父亲,军屯里的人也失去了亲人,残了手腿,这些人是为秦家死的、伤的、残的,秦家要负责。 西府虽然自保有余,但是若要顾及军屯却是杯水车薪。 其余的秦道川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重重的点了点头,说自己一定会对秦家军屯里的人负责,像祖父和父亲一样。 然后就是祖母泪流满面的拥着他。 第二年,鞑子入侵,他自荐出征,朝廷先是不肯,祖母在他的肯求之下,带着他入皇宫亲求皇上,因他未成年,便自降品阶,只领了先锋的职位。到了北地看到秦家军屯,看到那里的老老小小,满眼的凄凉,他立誓一定要建功立业,护住这所有。
第10章 直面 虽然祖母一再催促,秦道川先是阳奉阴违,拖不过就随便派了人去青州查访,自然一无所获。 这一拖就是三个月,已到夏天。 在祖母房中陪坐了大半个晚上,秦道川终于拗不过老夫人,答应亲自去津城查探。津城是卢氏逃遁的案发地,从那里查起最合适不过。 见秦道川亲自出马,老夫人总算是满意地睡去了。 秦道川愿意去津城,是因为祖父,父亲,母亲皆葬于此。纠结于心的苦楚,他不能对祖母说,不能对诗卿说,不能对下属说,只能对着坟墓说。 秦道川带着秦东,秦南到了津城,见过族中长辈,在坟前跪了半日。回程的路上,看了卢若舒葬身火海的茅屋。 事故之后,一直未有人动过。 秦道川站在门口,里面被烧得漆黑一片,盯着屋内,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良久转身,忍不住说了句:“最毒妇人心!秦东,掘地三尺也要将她挖出来,要她偿命。” 秦南一听,赶在秦东前面,跑到门口往里也看了许久,退回来说道:“我草!李代桃僵!至少是三个人!” 秦东一听就明白了,原先以为卢氏只是死遁,没想到居然还有人命!一直听闻这位卢氏粗野且没有规矩,没想到竟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还敢草菅人命! 若舒的葬礼办的草率,秦道川刚开始还有些愧疚,但是后来坊间的议论令他气愤不巳,便不再关心。 三个人在津城待了三日,秦东前来回话,寻到了。 秦道川几乎没有停留就带着秦东和秦南径直闯进了卢若舒的后院,院子里的众人都吓傻了,没一个人敢拦,兰萱见了他们,更是丢了手里藕糕,一声尖叫冲进了里屋。 秦道川只说了句:“叫你们主子出来。”便坐在堂中,脸色铁青,秦东和秦南也手握长剑站在两侧,虽然身着便装,但是上过战场的三人不经意露出的杀气,吓得年幼的夏莲她们哆哆嗦嗦,连茶都没人上。 兰姨一看不好,连忙让兰芷去找卢二爷。 半刻钟后,卢若舒走了出来。头发是湿的,只松松的拿一根银钗挽起,身上的衣服也是草草的穿着,全没有往日的工整和精致。 扫了他们三人一眼,若舒便脸色平静地坐在主位上,说了句:“越来越没规矩了,有客至,还不快上茶!” 说完,似笑未笑的望着秦道川。 秦道川见她衣衫不整的样子,望了一眼便撇开了眼。秦东和秦南自若舒进来,便立马低了头,眼观目,目观心,只等秦道川吩附。 秦道川清了一下嗓子,说道:“你是自己投案,还是我押你报官?” 卢若舒听了,轻笑了一声,说道:“大将军好狠的气势,婚姻大事,讲究的是两情相愿,没听说过捆绑还成夫妻的。” 秦道川有些哑口,秦东和秦南更是将头低得很些。 不过,秦道川立马回了句:“不知所谓,你自己做出杀人害命的事来,以为能瞒天过海不成。” “大将军,你不能一计不成,就再施一计,这种罪名可不好乱盖的。”若舒轻轻拉了一下衣服。这些个没胆量的,吓得慌了神,衣服都没人给她穿,害她有生之年第一次穿衣,弄得如此狼狈。 “我不与你狡辩。茅屋里的三条性命可是你害的,难道你不该偿命?!”秦道川极不喜欢她这种插科打诨。 若舒这才明白,于是说道:“原来说的是这回事,我看她们一个个皆曝尸荒野,好心将她们掩埋,还让她们日后有人供奉,罪何致死?” 秦道川听了,一时竟然没有接上话。 过了一会儿,才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虽已故去,你无故焚烧,也实欠妥当。” 若舒接口说道:“她们已然死去,无知无痛。火化和土葬皆可行也,我帮了她们,她们以此谢我,难道不该吗?” 秦道川忍不住说道:“你眼中可有律法和规矩?” 若舒笑着说:“律法——我从不违矣,规矩——我只守该守的规矩。” 秦道川说道:“此事今日就算了,你死遁之事你当如何交代?” 若舒依然带着笑,说道:“将军想我如何交代?”说完一双眼睛盯着秦道川。 秦道川回看过去,一时竟有些失语。眼前的女子明明还未长成,脸都未完全长开,身型稚嫩,嗓音清脆,却在他面前谈笑声风,毫无惧色,眼神一片清淡,带着轻视和戏谑。 秦道川觉得心头有股怒火升起,他一再的隐忍退让,换来的却是自己几乎成了别人的笑柄。祖母更是。。。 不能轻易放过她,这个女人的眼神就像——北地荒野的狼,当初在北地跟了他几天几夜的狼。他极其不喜欢这种感觉,他一定要扳回一局。 若舒看到秦道川一直盯着她,下意识的将散开的衣领拢了拢。 秦道川还是一直盯着她,却又看不出他盯着哪里,若舒有些不自然的端起茶,顺便稍稍侧了侧身。 秦道川终于开口了,“这酒家是你开的?” 若舒下意识的回到:“嗯,正是。” 又是良久的沉默,若舒都打算开口问了,“好,明人不说暗话,祖母要我娶你是为了什么,你我皆清楚。我需要银钱,你需要自由。你答应我的要求,我便助你拦住祖母,还你自由。”秦道川说。 “愿闻其详。”若舒听了,眼睛转了转,答道。 “我要你在京城开家比这规模大一倍的酒家,收益分我一半,细则我想好了告诉你。”秦道川说。 若舒偏头想了一会,说道:“好!那就劳烦将军草拟一份文契,若舒随时在此恭候。” 秦道川说罢,拱了手,带着秦东和秦南转身离开。
第11章 合伙 卢二爷赶来的时候,秦道川三人已经离开了。 若舒将刚才与秦道川所议之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卢二爷却担忧若舒会吃亏。 若舒说道:“暂时很难了断,他若真的不依不饶,我们也别无良策,不如缓他一步,且行且看。”
若舒见卢二爷依旧板着个脸,接着说道:“二爷,如今我总算可以脱身,财物也多数拿回。当初,秦府老夫人之所以会答应外祖母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不就是打整个青州的主意。而秦将军只是要一间铺子收益中的半数,就可换我全身而退,也不算苛刻。” 卢二爷却接道:“若不是当初你母亲早逝,排队都轮不到他姓秦的。这帮所谓的世家高门,最是无良!他明日拿文契过来,你不要出面,我来对付他,这是在欺我青州无人吗?不行,我回去找卢三,明刀明枪地跟他们干。” 若舒见卢二爷越说声音越高,知道他是真生气了。劝慰他道:“原本就只为从秦府全身而退,如今失些钱财便能达成,也不算太亏。” 卢二爷却更生气了,“不算太亏?这还不算太亏!你如今还不明白,唉!” 若舒一时也不知如何劝解,只能莫不作声,示意兰芷给卢二爷换过新茶。 卢二爷见若舒神色有些黯然,只碍于身份,只得叹了口气,也不再作声。 第二日,秦道川如约而至,卢二爷不许若舒去前厅,由他独自去见客。 半盏茶的工夫,卢二爷就回来了。 若舒心想如此快便解决了? 问过才知,秦道川根本不理会他,定要若舒亲自去签。 若舒见不得卢二爷受此欺辱,叫夏簇给自己换上男装,同卢二爷一道去了前厅。 秦道川见她如此打扮,也只愣了一下,便神色如常。 若舒待各自坐定后,直言既有心合作,为何要欺辱卢二爷。 秦道川听罢,对着卢二爷拱了拱手,说道:“卢二爷若觉得道川无礼,道川在此给卢二爷赔礼了,其实道川并无他意,只是觉得此事——还是机密些好。” 若舒心里一顿鄙视,然后看向卢二爷,询问他的意见,卢二爷朝秦道川拱了拱手,算是接受了他的歉意。 秦东双手将文契递给若舒,若舒拿起一看,洋洋洒洒地写了四页纸。 除了昨日提到的半数收益之外,另外还加了几条,大致如下: 第一条是以后佳飨会馆开分馆都要半数收益,且选址由他决定。 第二条是会馆所有货物的运输由他负责出车马人手,按行市结算。 第三条是他的人在会馆的开销只能按成本折算。 第四条是待老夫人百年之后,签合离书。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367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6 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