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喙想起来自己这句话简直想立刻回到那时候抽自己两个大嘴巴,他那时候根本不懂。所谓的侠气是什么,是远在天边,是你怎么够都够不到,是你把更多的东西藏在心里,而不是摆出来扛在肩上。说到底他只是觉得谢堂风被他看清楚了,而谢怀风他看不清楚。
青喙在落日山庄这许多年,虽然不像谢玲珑那丫头日日跟着谢怀风,但也总比世人要更了解他家少爷半分。他和谢堂风之间的亲情不是假的,那么如今,他背着大哥的死,又背起了整个落日山庄,马上又将背起整个江湖正派,谢怀风身上的侠气会被磨灭吗? 风倏忽间携来一丝血腥气。 青喙皱眉,身子猛然间绷紧。还未等他试探着出声,身前的谢怀风已经朝着风来的方向掠去,青喙跟上去。 再往前走是一片荒林,此地是宋府所在宜川县最北的林子。从南边进来时枝叶还旺盛,越往北深进去树木却渐渐开始枯黄,在五月底,一片葱绿的时节。两人将气息藏得妥当,越靠近北边的河岸这股血腥味越浓重。 坟? 荒林最尽头,惨白的月光下赫然是一大片野坟!而埋下这片坟的人却不知道是谁,几处土堆草草堆着,土堆前头杂乱地插着些歪七扭八的树枝,每一处坟都无名无姓。而血腥味的来源,青喙紧紧盯着一根挂着灰色破布的树枝,那后头有人! 谢怀风和青喙两人耳力都好,不单单能闻到血的味道随风飘散,更能听到从那块破布后头发出来的——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什么野兽正在咀嚼着猎物温热、柔软的内脏,搅碎胸腔上的红肉,伴着粘稠的声音从血淋淋的尸体里掏出来,再用牙齿撕碎。青喙顿时打了个冷战,只觉得眼前这鬼影重重的野坟场,惨白的月光和渗人的咀嚼声都尽力切割着他的脑子。 最恐怖的是,那里坐着的分明是个人,没有野兽,那是个人。 青喙的抽气声没控制住响起来,只轻轻一声他立刻捂住了嘴,把惊讶都咽进肚子里化成激烈的心跳。然后,月光洒满了野坟场,青喙承认自己并不瞎,他看见那后头的人偏了头,露出来一张侧脸在他视线里。 青喙的心跳猛地停下了。 他差点从脚下的树杈上栽下去,甚至忘了自己在干什么,忘了谢怀风还在他身旁。他可能手都抖了起来,但他自己无暇顾忌,他看见那张脸精致又漂亮,肩头的黑色披风因为她偏头的动作向旁边堆起来。她嘴角还沾着血,全都是血,再然后呢?那张嘴里或许还有新鲜的内脏。 一枚飞镖破空而来!青喙还在愣神,月光在飞镖的尖端挂上刺骨寒芒,到了青喙眼前。 谢怀风同时出手,他袖里也猛地扔出来一枚短剑,“叮”一声和那飞镖撞上。等一下,等会,等会,青喙几乎是仓皇的,他下意识流露出求助的眼神看向谢怀风,他显然不能自己消化掉眼前的场景。但谢怀风显然心情不佳,他跃到青喙身旁,徒手拎着青喙的衣领,径直拽着他向后去。 青喙嘴唇抖着,一边想完了,他自小向往落日山庄,小时候就开始崇拜谢怀风,终于要被谢怀风赶出落日山庄了。 一边又想说不定是个误会,或者……或者什么?他青喙,和落日山庄庄主谢怀风——名门正派的接班人,马上即将上任的武林盟主,亲眼碰见了魔教幻鹊阁阁主在野坟场吃一具尸体的内脏,那尸体是从哪里来的?青喙逼着自己忽略这件事,但是事实很明显,就算他不刻意去想也很明白。 那个人,甚至说不定那些土堆里的人,全都是幻鹊杀的。 青喙对幻鹊动心了,他真的动心了。 他自小在名门正派长大,见了太多被规矩束缚着的“女人”,她们个个贤良淑惠,很多男人喜欢这份贤良淑惠,但他却觉得她们仿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些爱慕谢怀风的大家闺秀,别说谢怀风看不上,就是青喙都不愿意娶回家。他也见了不少有个性的,比如谢玲珑,柳蔓香,但却甚少能让他觉得特别。 直到见了幻鹊,她从头到脚哪里都特别,青喙根本不知道他被幻鹊哪里所吸引,她身上总是一件薄纱,大大方方展现自己的身体;她眼尾总含情,笑起来肆无忌惮;她语气讥讽,嘲笑他是不是吓得站不起来了。那种震撼,直接颠覆青喙对“女人”的认知,肆无忌惮地引诱着他坠落。 青喙从没有忘记自己在哪里,他没有一刻忘记自己是落日山庄的人,郁迟并不是真的魔教教主,而幻鹊是魔教势力的领头人。但他此刻真切地感受到了,幻鹊用这么血淋淋的事实告诉他,青喙,你简直是个笑话。 作者有话说: 哎呀,好想吃绝味鸭脖的鸭心啊(绝味给我打钱
第56章 鲜肉馄饨 幻鹊追了上来。 谢怀风难以确定她是否发现了他们的身份,两人都严严实实地穿着夜行衣。但幻鹊对青喙熟悉,青喙方才的走神错愕也不太正常,幻鹊想猜出来其实不难。 谢怀风拽着仍然缓不过来神的青喙,而身后的幻鹊最拿手却是轻功。她轻功的路子和谢怀风不同,在树林里谢怀风快不过她,更别说谢怀风手里还有一个拖油瓶。一只黑鸦忽然掠至谢怀风 耳边,古怪的嘶哑叫声在寂静林间响起来,扑棱棱的振翅声扰了谢怀风的感知,让他无法分辨幻鹊现在身在何处。 谢怀风皱眉,紧接着两只、三只黑鸦纷纷落下,挡了他的去路。 巫族,他小时候曾听师父提起过,印象不深,不知道巫族善于什么手段招数。白邙对于巫族也没有过多的了,巫族从不入世,甚至他们年轻一辈甚少还有人知道巫族的存在,多是从长辈口中得知。幻鹊口中所说的三十年前魔尊于巫族有大恩是怎么回事?仙尊和白邙那等人物若非刻意去寻都不知晓巫族到底在何处,魔尊怎会知道,恰好施以恩惠,解救巫族于水火? “两位,既然看见了,把命留下吧。”幻鹊的声音淡淡的,打断谢怀风思绪。 他抬头看,除了几只将他包围住的黑鸦再看不见别的,他也看不见幻鹊身在何处。青喙靠着谢怀风的背,黑鸦扑翅落下的羽毛飘飘然落在青喙面前,晃了两下,慢悠悠落地。他眼神往虚空处聚,虽然他看不见幻鹊在哪里,却能感受到她携着血腥气一起来。 他心动地毫无道理,又不可避免。 青喙知道郁迟和谢怀风都能看出来自己的心思,他俩一直没说过什么,只因为相信他自己能处理好。他刚刚犯了那么严重的错误,差点把自己小命丢掉,那枚飞镖差点就要了他的命。青喙给自己用来震惊的时间已经够多了,他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既然你明知道自己的立场,既然你明知道幻鹊的身份,既然你明知道这份感情是不可能被实现的。 “庄主,杀吗?”青喙问。 魔教幻鹊就在眼前,孤身一人,如果能在这里将她了结,魔教势力将受大创。 青喙清晰地感受到谢怀风身形僵了一瞬,好像他问了一个并不明智的问题。但不等他俩出手,幻鹊已经出手了。林间蓦然刮起阴风,铺了满地的树叶被卷起来漫天,幻鹊的身形从黄叶里钻出来,一掌推在青喙肩头。她这一掌看似绵软,青喙却感受到不可抗拒的推力,他踉跄一下,被推得和谢怀风两人分开。 青喙和幻鹊的眼睛对上,青喙却皱起了眉。 那双眼睛不像幻鹊,她一双眸里向来含情,就算是这等时刻也不该如此空洞。并且,她并没有认出自己。青喙还以为他和谢怀风已经被认了出来,他俩今夜夜探宋府幻鹊是知情的,再加上刚刚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幻鹊怎么可能认不出自己? 青喙周遭全是风和叶子,已经看不清谢怀风在何处。他掌心握刀,试探着出声,“幻鹊阁主好雅兴,身受重伤还出现在荒郊野外。” 幻鹊没出声,似乎困惑了一瞬,继而咯咯笑出了声。 “既然你叫出了我的名字,那更没有理由活着离开了。” 她不是幻鹊。 青喙狠狠松了一口气,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一颗心又开始跳动。他差点以为这就是老天对自己的考验,也不知道是考验自己对落日山庄的忠心还是对幻鹊的动心。谢怀风也发现了幻鹊的异常,但幻鹊并没有给两人太多的时间思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冷笑一声,再次提掌向谢怀风而去。 谢怀风没出剑,眼前的情况显然没有这么简单,面前的人很可能并不是幻鹊,他只身形一偏躲过掌风,但已经到了面前的手掌却不知为何猛地顿住。幻鹊眉头一皱,身体仿佛在空中一滞,嘴角流出来血,混着她嘴角已经干透的血迹,蜿蜒着往她胸口汇入。 “呃…”她被噬心的痛逼得跪在地上,膝盖碾碎一地落叶,然后又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周遭的风霎时息了,被风卷起的枯叶也因此哗哗坠地。 幻鹊一只手捂着胸口,她颈椎低低垂下去,瘦削的后颈随着动作凸起一块骨头,上头映着月光。另一只手死死抓着地面,泥土被她抓进掌心,钻进指缝,她仿佛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刚刚野坟场的血腥画面被这一幕脆弱取代,青喙忍不住靠近一步。 是她身上的万虫蛊发作了。 她若不是幻鹊,身上又为何会有万虫蛊?“幻鹊”抬眼看谢怀风和青喙,那双眼睛里写满了空洞,似乎……不像是人,更像是被谁操纵的傀儡。谢怀风思绪飞转,白邙说过巫族炼制秘术,这等秘术若人人皆能掌握将会天下大乱,这也是巫族从不入世的原因。 难道是傀儡术?谢怀风看向跪在地上的人。 如若眼前的并不是幻鹊,而是幻鹊炼制的替身傀儡,那么巫族秘术的骇人程度可想而知。这绝不仅仅是一个单纯的、受控于主人的傀儡,怕是很难有人会发现这只是一个傀儡。它可以脱离幻鹊自由行动,并且有相当的神智。甚至可以……她为何出现在野坟场内食人内脏?万虫蛊,万虫噬心,幻鹊将万虫蛊转移到了傀儡身上?!还是万虫蛊在她们身上是共通的?无论哪种都相当骇人。 谢怀风被自己的想法惊到出了一身冷汗,他瞬间便明白了魔尊为何会对巫族有“大恩”,如果当年的巫族未作下承诺而是直接跟着魔尊入世,秘密替魔尊炼制替身傀儡,那么二十年前覆灭的就不是魔教,而是江湖正派了。 巫族前任首领可能并不是刻意将这份承诺压到幻鹊身上,而是迫不得已,他很明白魔尊的目的,这是他的缓兵之计——既得保全巫族,又不想屈于魔教。 傀儡幻鹊不明白刚刚那一掌为何会触发自己身上的万虫蛊,她深深地皱起眉头,好看的眉毛蹙在一起,堆成一团解不开的困惑。她选择了撤退,这更加让谢怀风和青喙确定眼前的人——或者说眼前的傀儡,并不是幻鹊,若真是幻鹊怎会在这时候选择撤退,情况超出了傀儡的理解范围,为了保险起见,为了不给主人造成多余的麻烦,她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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