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海月笃定,“只是我不知道上官铮为何会与鲲鹏堡扯上关系,为何会学得陌上流光的剑法?公子可知你家武库底下还有个密室?密室内藏着很多江湖上抢来偷来的兵器,我龙吟岛的龙鳞便是其中之一。这才是我踏足中土登临贵堡的真正原因。不仅是我,那日见到的百里公子,也在贵堡武库的密室里找到了他家传的屠狼枪。” 对,不仅是你们,还有很多,多到足以让鲲鹏堡成为武林公敌。 鹭川叔,小铮。 林旷惊得一屁股坐在大石头上,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在密谋什么,“那子铄呢?他知不知道?” “他不知道。”海月闭着眼回了一句。 林旷道:“姑娘何以肯定?” 海月道:“昨晚我问过他了。” 林旷道:“上官铮都有可能是黑衣人,姑娘当面问子铄,就不怕他骗了你?” 海月缓缓睁开眼,眼中难掩疲惫和虚弱,本想接着说下去,但想到自己昨晚是用琴声控制了上官铭才问得的答案,一旦说出来又是一通解释。她现在气虚得很,不想多开口。且这整件事情的疑点何止是人,海月至今无法想通上官铮等人何以会不受她琴声的影响。 林旷见海月欲说还休,后又重新阖眼养神,便悻悻地不再追问下去,自问自答地低喃了一句:“子铄应该不知道,他不会纵容小铮做出这种事情的。”过了一会儿,他走到洞口,拨开一条藤蔓把头伸出去左右张望,没看到人影。这山洞隐秘,不易让敌人发现,但同时也限制了他们自己的视线。林旷走到海月跟前,嘀咕道:“我们这是要躲到何时?这里离鲲鹏堡有十几里路,想搬救兵都不好搬。”说着,又是一番无奈的自嘲自笑,“江湖上的人总说到了云梦泽就如同入了虎穴,没想到我林旷今天在鲲鹏堡自家的地界竟然要躲到一个山洞里来避险。” 是啊,他们几时出去才是安全,总不能一直躲在山洞里。海月一番踌躇,最后决定孤注一掷,想用仅剩的四成内力全部贯注于听觉。她的听力本来就天赋异禀,若有内力加持,每用一成内力,便可将耳听八方的范围扩大一倍。在此紧要关头,海月才懊悔起自己平时只顾着习乐,没要好好修习这招龙游八方。 “他们在离此东南方三里处。”虽然工夫没用练到十足,但海月心神合一,还是可以捕捉到周围数里外的动静。 林旷惊异于海月如何得知上官铮他们的动向,但看她额头微微沁出汗珠,脸上又多了三分倦意,心忖又是用了什么独门绝技,如同她的琴音,“只有三里吗?这么近,说不定到不了天黑,他们就会搜到这座山洞了。” 海月盘腿而坐,双手原是自然地垂落在两膝上,此刻一只手的手指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膝盖上击节。 林旷道:“趁他们还没找过来,我们得赶紧出去,再跑得远一点。” 海月问:“是跑得离鲲鹏堡越来越远吗?” 林旷一怔,语塞。他学起路川常做的一个动作,用力地敲了敲自己的脑门,懊悔竟然没有带上堡里救急用的烟火弹,否则何至于像现在这般既寸步难行又无力反击,“那依姑娘的意思,我们现在改进如何?”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海月想出一个办法。 “以我的武功,一个上官铮都打不过,更何况对手有四个,而且我看姑娘也受了重伤。”林旷一面说着,一面想着走哪条隐蔽而又安全的路回鲲鹏堡,只要一到鲲鹏堡,就算十个上官铮他也不怕。 “以我现在的内力,也打不过上官铮。”海月将双腿从大石上放下来落地,“不过我打不过,我可以让别人和他打。” 林旷不解。 海月站起来,脱下左腕上的金蚕丝镯,望着山洞深处,幽幽道:“我没了海听龙吟,还可以再造一把琴。”说着,她往洞里走去。 这山洞哪有造琴的材料和工具,况且一把古琴岂是一时半会儿能制成的,林旷更加疑惑, “姑娘这是……”他跟着海月走了一段,又折回来。 海月不语,只抬头四顾张望,像是要在岩壁上找出什么东西来。她兀自捏住镯子上的一颗绿宝石,抽出一根丝来,绕在一根拔地而起的石笋上,另一端又绕到岩壁凸起的一块岩石上。 林旷心内暗想这又是一件宝物,但见从镯子里抽出的丝线又长又细,“这是……” “我想自制的一把琴。”金蚕丝锋利,若用指间弹奏,非把自己双手割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不可,海月遂摘下自己的一支珠钗,用钗子拨动几下琴弦。金蚕丝制的琴弦绷得不够紧,拨动时又绵又软,几乎弹不出什么音来。海月捻动丝线,用力一扯,竟把壁上的那块岩石割了下来。 “姑娘小心!”林旷惊呼。 海月撇身闪躲,掉下来的碎石没砸到她身上,她轻轻地唉声一叹,心想这法子不管用。她确信金蚕丝可以做琴弦,她小时候好奇加贪玩,曾把金蚕丝系在一把损坏的古琴上,虽奏不出古琴的音色,却别有一番铿锵之音。 林旷已经了然海月的目的,面色变得惨白,恭恭敬敬地作揖道:“姑娘是想再用乐声击退敌人吧?只是恕在下功夫底子浅薄,实在受不住姑娘的琴声,姑娘一旦弹奏起来,恐怕上官铮等人还无恙,在下已经命丧当场了。” “我是有这个想法。”海月一手攥住抽出的几缕金蚕丝,另一手紧紧握住钗子,“公子不必担心再受伤,我的琴声对付不了上官铮等人,只能换一种曲调。” 不受海月琴声的影响,除非用自身雄厚的内力来抵抗,上官铮在剑术上天赋极高,但以他的年纪怎么可能已经修炼到那种地步。林旷纳闷至极,“姑娘要换什么曲调,伤不了我却伤得了上官铮?” 海月道:“这附近可有什么凶猛好斗的飞禽走兽?” “姑娘是想用琴声引飞禽走兽来对付他们。高明!妙计!” 林旷连声赞叹,但眼神一亮过后又黯淡下去,“只是此时已临冬,熊冬眠了,毒蛇冬眠了,嗜血的蝙蝠也冬眠了……既要凶狠,又没冬眠的,有一种飞禽——血乌鸦。”血乌鸦。林旷一脱口说出,就想到鲲鹏堡的夜鸦,不禁脸上一热,觉得这三个字颇为讽刺。 海月想的与林旷不同,乌鸦嗜血嗜腐肉,她能想象得出成群的乌鸦朝着几个黑衣人四面围攻时会是多么残酷血腥的一个场面,“这计策再高明妙绝,我现在手里也没有乐器。” “那我来助姑娘造一把独一无二的琴。”林旷的话音未落,岩壁上猛然响起“铿”的一声,他把一枚短箭插入了石壁中。 原来与林旷的小□□匹配的短箭是黄铜制的,三寸长,四角箭簇。海月端倪着没入石壁的短箭,看到它只留了不足一寸的长度在石壁外,且箭簇是朝外的。 “我真是伤得连脑子也坏了。”林旷捂着刚才用力的那只手,脸上挂着自嘲的傻笑,“我应该先把箭拧个弯,再用箭簇插入石壁中,这样会方便许多。” 海月道:“公子身上还有多少支这样的箭?” “不多,总共就三支。” 别说七弦琴,就连五弦琴也完全不够。海月低眉看到自己手里的珠钗,立即想到这与短箭一样可用,且她珠钗的钗柄是金制的,比黄铜更加坚硬。林旷有三支短箭,她三支珠钗,她可以做成一把三弦琴。 林旷看到海月将她的珠钗掰弯,毫不犹豫地地插入了脚底下的岩石中,丝毫不顾及钗子上价值不菲的三颗珍珠。两支钗子,六颗龙眼大的珍珠散了一地,海月视若无睹,只关心没入岩石中的钗子和短箭牢不牢固。当林旷正准备用第三支也是仅剩的一支短箭时,海月制止道:“公子且慢,这支箭公子留着!紧要关头还可防身。” “姑娘的二弦琴够用?”林旷问。 海月点点头,同时她又将金蚕丝六股拧成一弦,这样减少了丝线的锋利,即使用手指弹拨,也不容易伤到手指。 “我看这不像是一把古琴,更像是一把绝无仅有的二弦箜篌。”林旷点评道。
确实,他们将箭与钗分别插入了石壁和底下的岩石,琴弦一头系于石壁的箭上,一头系于脚边的钗头,与石壁、地面正好呈三角形。海月盘坐在“箜篌”旁,背靠石壁,两手拨动了几下琴弦,声音铮铮有力。她试了片刻的音,对林旷道:“要开始了。”
第83章 琴断梅林(4) 这片山麓的红梅开的最为鲜艳,别的地方的梅花只三三两两的零星点缀着,这里的梅花已经开到压满了枝头,一丛丛一簇簇的,若是再下场雪,给红梅着一身银装,傲骨中就添了几分娇羞。 “聪哥,这儿的梅花开得真好。”顾随宁被美景吸引,又被幽香诱惑,忍不住勒住马缰,“我想折两枝带上。” 迎面的北方把百里聪的眼睛吹得猩红,他在顾随宁前面勒马。马儿被拽着头,梗着脖子在原地打了个转。百里聪道:“要带上的话赶紧下马去折。” 顾随宁笑靥如花,翻身下马奔向最近的一棵梅花树折枝。当她捧了几枝红梅往回走时,一个黑影从她头顶掠过。 顾随宁原想把花枝和行李绑在一起,但想着纵马的颠簸刮擦,说不定把梅花都摧残没了,就只好一把握在手里,另一只手拽住缰绳。等她一切妥当后,发现百里聪坐在马背上仰头望天,问道:“聪哥,你在看什么?”说着,她也抬头看去,“这天阴沉沉的……乌鸦,真晦气!” 百里聪道:“不是几只乌鸦,是好几群,而且好像都从四面八方飞向同一个地方。” 顾随宁道:“难道是哪个地方死了很多人,才引了这么多的乌鸦去哀悼亡魂?” 一阵风刮过,雪子从天而降。顾随宁伸手去接,只见稀稀拉拉的雪子刚落入她的掌心,顷刻间就化成了米粒大的水珠,不禁欣喜道:“聪哥,下雪了!” 顾随宁为这红梅白雪兴奋,但是天上的乌鸦一直缭绕在百里聪的心头,挥之不去的压抑。他断定这是不祥之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 顾随宁以为百里聪担心的是鲲鹏堡的人会找到他们,于是来不及欣赏初冬的美景,快马加鞭地跟上百里聪。 成百上千的乌鸦盘旋在梅林的上空,呱呱呱地叫个不停,声音粗粝得犹如在石头上磨刀子。雪子一直下着,落地时无声无息,触地即化,还有很多打在树枝上、枯叶上、花瓣上,簌簌作响。 “怎么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乌鸦?”穿梭于梅林间的黑衣人看到这等诡异的情景,不由地停了下来。 太阳原本就死气沉沉,像是一粒掉入水里的冰丸子,只呈现出一个若有若无的形状,寡淡得几乎看不出来。此刻,那群乌鸦虽没有遮天蔽日之势,却让阴沉的天空更加灰暗了。 上官铮看到几只乌鸦姿态优雅地停落在枝头上,它们歪着头,有的居高而下地看着他,有的与他平行直视,那一双双漆黑的眼珠子咕噜噜地转动,冰冷得犹如死神在无言地挑衅,让人不寒而栗。上官铮眉头一跳,忽觉一股阴寒自他心头生出,通向他全身的筋骨血肉。他在心里暗忖这些乌鸦是不是海月唤来的,他曾听陈训等人提起过太湖围剿廖正越时那神奇的一幕,可是那把海听龙吟琴已被毁,海月手上难道还有别的乐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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