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稷沉吟道:“按御医之言,心绪不佳确实是热症的病因之一。”思索须臾,问道:“莫非小仙女还在为赵括之死而伤怀?” 希儿惋惜的道:“妾身与小仙女是挚友,且同为妇人,因此妾身很是了解小仙女的心事。小仙女不曾生育儿女,常以为憾,恰巧她与晚辈赵括将军极是投缘,就将赵括将军视为孩儿。然而长平之战中,偏偏是赵括将军率领赵军和我军决战,最后赵括将军战死沙场,这对小仙女来说正如同是母亲亲手害了孩儿,这是何等摧心断肠的痛!如此的伤痛,纵是经历漫长岁月,也无法磨灭啊!” 嬴稷眼眶发红,叹道:“长平之战是赵王挑起的,赵括也是赵王委任的主帅,赵括战死,元凶是赵王,小仙女何苦为此折磨自己……” 希儿唏嘘道:“慈母之心,固如是也。”她用帛巾擦了擦腮边泪水,续道:“还有,小仙女与武安君还朝之日,大王在朝堂上申斥了武安君,这对小仙女又是一记重击。妾身不懂军政大事,却也知武安君为了大秦霸业,竭忠尽智、出生入死,甚至不惜背负了杀降恶名,可大王却当众申斥他。” 嬴稷听了这番话,忽觉耳边轰鸣、全身麻痹,仿佛被一道霹雳劈中。他大致一算,婷婷恰是在回咸阳后的第二天病倒的! 希儿戚然道:“小仙女纵然是绝伦逸群的奇人高士,但终归是个女子。一个女子,刚失了孩儿,丈夫又境遇不顺,她心里怎能不充满悲苦呢……” 嬴稷表情沉重,道:“寡人素来赏罚分明,白起立下战功,寡人已给予重赏,至于当众申斥他,那是因为他固执己见、咄咄逼人、言行不敬,寡人若不严厉约束,便会君威沦落,从此再难服众御下。寡人从无伤害小仙女之心,小仙女切勿憎恨寡人,切勿!” 希儿道:“小仙女当然不会憎恨大王。正因为她不恨任何人,所以才越发的悲愁郁结、难以疏解。” “悲愁郁结、难以疏解……”嬴稷咀嚼着这八个字,不由得背心沁出一层冷汗。 他想到了吴夫人。 吴夫人当年因秦赵争战而抑郁,沉疴不治,最后生力衰竭、香消玉殒,是为嬴稷生平的憾事之一。 嬴稷双手握拳,苦涩又坚决的道:“既定之事,俱不可改变,但寡人必须救护小仙女!寡人一定要让小仙女恢复心情、恢复健康!” 希儿挽住嬴稷一臂,道:“那就请大王先多多宽容武安君,尤其莫在小仙女跟前斥责武安君。您宽容了武安君,小仙女的心绪自然也会舒畅些!”
嬴稷思忖片刻,郑重的点一点头。 * 婷婷养病将近一月,仍不见退烧。 寅月初七这晚,白起将一只赤玉镯戴在婷婷纤细洁白的左腕上。婷婷甜甜一笑,右手旋即从枕下摸出一个黒缎绣红梅的荷包,递到白起手中。 白起大吃一惊,转而眉头深锁,道:“婷婷,你应专心静养,不可劳神费力,怎么却偷偷的给我做礼物了。”语气透着三分责备,更有十分的疼惜。 婷婷轻声道:“多年的习惯了,我不想间断。你也不用担忧,凭我的技艺,绣一个荷包并不费时,你烧几顿饭的工夫,我就完成了,累不到我的。” 白起攥着荷包,不禁眼睛湿润,哽咽道:“婷婷,我没能照顾好你,还反而让你挂念着我,我实在惭愧!” 婷婷伸指在白起嘴边拧了一把,假装生气的道:“大好的日子,你哭什么!我这个病人都没你这么颓丧!” 白起急忙擦干泪水,破涕为笑道:“是我错了,我不该扫兴!恳请婷婷原谅,婷婷莫恼!” 婷婷点头道:“这还差不多。” 白起笑着拉过衾被,双臂抱紧婷婷。 安睡前,婷婷轻抚白起俊朗的脸庞,温柔的说道:“老白,我的病虽然好得慢,但肯定会好。” 白起亲了亲婷婷的丹唇,道:“我知道,我有耐心。” 婷婷莞尔:“恩。”
第196章 第一百九十六章,揭露 且说秦王嬴稷的谕令传至战地,众将官虽大感遗憾不甘,却也不敢抗命,均遵旨而行。王龁、司马梗布置好皮牢、太原的防务,两人回上党,与十万兵众留守。王陵、张唐带领余下的部队还朝。 寅月二十这日,王陵、张唐抵达咸阳,蒙骜驱车至军营迎迓。 “蒙某迎接二位进宫述职,请二位登车。”蒙骜走出车厢,英气勃勃的抱拳邀请。 王陵笑道:“我和张贤弟骑马进宫就行啊,怎还劳烦蒙兄你特地驱车出城?” 蒙骜道:“蒙某要与二位说几句话,在车上说较为方便。” 王陵一愣,和张唐互相看了一眼,两人随即登上蒙骜的马车。 “蒙兄,你要说什么?”王陵好奇的问道。 蒙骜微笑道:“提醒你们,述职时切勿抒发己见。” 王陵、张唐颇是惊诧:“怎么?” 蒙骜道:“我猜测,你俩打算劝大王继续伐赵,然而此事万万不可再提。那天武安君已把道理讲得明明白白,但大王怎都不肯改变主意,你俩去说更是无用,非但无用,还极有可能惹祸。” 张唐困惑的道:“进言怎会惹祸?” 蒙骜沉沉的喟叹一声,道:“那天武安君向大王解释灭赵之计,条分缕析,句句在理,大王无可反驳,最后只得以君王权威、君臣纲纪来迫使武安君服从圣意。此即是说,如今谁在伐赵一事上反对大王的主张,那就无异于挑战君权,随时会落个悖逆犯上的罪名啊。” 王陵和张唐听了这话,均心下懔然。张唐道:“大王向来圣明,岂能不知武安君与我等皆是心系大秦霸业的忠臣?岂能误会我等怀持悖逆之念?” 蒙骜淡淡苦笑,道:“君王所思所虑,我们为人臣者又如何能够全然揣摩得到?总之你们听我的劝就是了。” 王陵支颐忖量片刻,抬眼问蒙骜:“我是大王的姻亲,我也不便进言吗?” 蒙骜冷哂道:“姻亲算什么?昔日的宣太后和四贵乃是大王的血亲,还不是领了罚?” 王陵和张唐都不由得打了个激灵,而后长声叹息、颓然点首。 张唐又问蒙骜:“蒙将军,武安君现在怎样?大王没罚他吧?” 蒙骜答道:“罚是没罚,但也借故让武安君休假了。碰巧武安君夫人抱恙,大王遂下旨,特许武安君居家侍疾,武安君夫人康复前,武安君都不必上朝,也不必去军营。算起来,武安君已有近一个半月未涉公务了。” 王陵面露关切之色,道:“武安君夫人得了什么病?病情如何?我今天述完职定要去武安君府探望!” 蒙骜道:“听闻是热症,病情不重,只是痊愈得较慢。”顿了一顿,又道:“身为同僚,造访探病本属寻常,不过王将军须谨记,不可频繁登门,否则会让人怀疑武安君并伙结党,这对武安君是大为不利的。” 王陵笑道:“我原也没想过要频繁登门,因为武安君一向不喜欢被打搅,我是很识趣的。” 张唐用钦佩的目光望着蒙骜,道:“蒙将军懂的真多,思虑真慎密!不像下官和王将军,粗枝大叶的不懂朝廷世故!” 蒙骜仰面兴叹,似笑非笑的道:“蒙氏一族是吃过苦果的,不敢不长进啊!” 到了王宫,蒙骜、王陵、张唐三人进大殿拜见秦王嬴稷。 王陵和张唐依照蒙骜的敦劝,仅陈述了军中景况,只字不提是否要继续伐赵。 嬴稷龙颜悦然的表彰军队战功,宣布晋升王陵为五大夫、张唐为公乘,其余班师的各级军官、士卒也尽皆有赏,并着公大夫郑安平克日运送另一部分奖赏至上党、颁发给驻守的将士。 由于嬴稷牵挂着婷婷的病势,他的心情实非脸上呈现的那么愉快,因此他这日也就没举办庆功宴,处理完政务之后便让众人都退下了。 张禄和郑安平回到相府,庖厨已制好了午膳的酒馔,一一摆上几案。 郑安平连灌五杯高粱酒,拍腿咕哝:“又叫我去干送货的差事!没劲!没劲!”仰脸冲张禄道:“大哥,你倒是向大王举荐我,让我带兵打仗呀!” 张禄垂着双眼,默然进膳,不答复郑安平。 郑安平扬声喊道:“大哥!” 张禄恍恍惚惚的愣了愣神,方转首看向郑安平,道:“怎么了?” 郑安平道:“大哥,我不要再干那些升位缓慢的闲职了,我想去打仗,凭军功加官进爵!” 张禄笑道:“郑贤弟,打仗可是极其艰苦凶险的事,你现在进爵虽慢,却毕竟平安自在啊。” 郑安平昂然道:“富贵险中求嘛,为了功名爵位,我愿意吃点苦、冒点险!”他起身走到张禄座位旁,笑嘻嘻的道:“再者说,大哥也可以给我安排个不那么辛苦危险的职务啊。就像张唐这次,虽然去了长平,但他自个儿并没打什么独当一面的硬仗,只不过跟在武安君身后混混罢了,回来倒也升了爵位。” 张禄笑道:“原来郑贤弟是在羡慕张唐啊!” 郑安平嘴巴一撇,酸刻的道:“长平之战前,张唐的爵位尚在我之下,平时见面,他对我都是谦恭有礼的,可今天他却升为公乘,爵位比我高了一级,我日后反要向他行礼,我当然不服气!” 张禄握了郑安平一手,道:“既然你这么渴望立功进爵,下回有合适的机会,我一定帮你张罗。” 郑安平哈哈大笑:“一言为定啊!我先谢过大哥嘞!” 张禄笑了一笑,又垂下双眼,右手慢吞吞的夹了一块焖羊肉,放入口中慢吞吞的咀嚼。 郑安平注视着张禄微拢的眉头,道:“大哥,你怎么还是忧心忡忡的?你还在想着武安君那天说的话?” 张禄待郑安平亲近,因而也不遮掩,颔首叹道:“是啊。” 郑安平道:“武安君那样说,只是吓唬你而已。你和大王反对他的灭赵之计,毁了他立大功的良机,他心里不爽快,又不便直接报复,所以才说些唬人的话,教你也不安生。” 张禄“嗤嗤”冷笑,道:“武安君压根就没把我放在眼里,又岂会特意吓唬我?” 郑安平不以为意的道:“如今局势太平,能有什么大事发生?他可不是在危言耸听吗?” 张禄道:“大秦已顺利接收了韩国的垣雍城,但赵国的六座城邑尚未交付。赵国的事情不了结,我内心也着实难以安定。” 郑安平笑道:“交接六座城邑,自然费时,大哥不必多虑。” 张禄又道:“还有秦国和楚、齐、燕、魏四国的邦交,我亦不能掉以轻心。这么多的事,但凡有一桩出了问题,都会很棘手。” 郑安平道:“大哥又多虑了!经过长平之战,诸侯都怕了秦国,谁敢生事啊?何况楚国、齐国这两个大国的国君重臣均与你交谊匪浅,他们断不会让你难办。” 张禄不接话,端起漆碗喝了两口鸡汤。 是时,执事家仆走进大厅,呈给张禄一封书信,道:“相爷,这是燕国信使快马送来的。燕王下个月将派贵臣出使大秦,信使先送信来告知相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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