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么说,于家父子皆是愣了一瞬,脸上的表情惊不定。 于二郎忍不住开口,“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让他进屋?” 叶凡勾了勾唇,黑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你可听我说了一句好话?” 窑洞的门没关严,叶凡骂人时声音又大,于家父子自然听到了。 于二郎一下子明白过来,“你是故意在耍他?” 叶凡笑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我以为二郎哥是个通透的。” 于二郎面上一窘,我自然通透,这不是怕你傻么? “如今骂了他一顿,我也算出了口气。他若就此收敛还好,若是不然,我必会新账旧账一起算。”说这话时,叶凡面上一片肃然,与他稚嫩的长相十分不符,让人既惊讶又信服。 于大郎实在,第一个放下心,憨憨一笑,“只要小郎不再上当就好。” “常言道‘吃一堑,长一智’,我已不是从前的我了,不会再傻傻地任人欺凌。”叶凡的视线在几人脸上扫了一圈,点到即止。 于叔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一时间想起已逝的叶老爹,又思量着叶凡近来的改变,心头五味杂陈。 该说的说完了,叶凡轻轻松松地一笑,把菜碟往中间推了推,“来,吃饭,再说下去就凉了。” 于叔回过神,在他之后拿起筷子。 于大郎、于二郎也相继端起饭碗。 娘子们在隔间,也默默地吃了起来。 说起来,叶凡刚来的那两天,是和于家人分开吃的。有一次,他无意中发现这一家人天天就着野菜喝稀汤,把米面干粮都给他留着,这才强硬地要求一起吃。 即便如此,娘子们还是分出一个小桌,在厨房或者旁边的小隔间吃。 考虑到这个时代的现状,叶凡没再坚持。 他拿起盘中唯一一颗鹅蛋,用筷子将腌得流油的蛋黄一分为二,一半夹到自己碗里,一半给了小锤子。 小锤子丝毫没了最初的小心与惶恐,不等于叔发话,便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透过半挑的门帘,大郎媳妇看到自家儿子鼓起的小脸,鼻子不由发酸。 她比于婶更加相信小郎确实“开窍”了,放在从前,他哪里会给小锤子吃的,还陪他疯玩? 眼瞅着叶凡的饭碗空了,不等大郎叫,她便掀帘子出去,要给叶凡盛上。 叶凡侧身躲开,黑亮的眼睛弯了弯,“嫂子安心去吃,我自己来。”说着,便利落地起身,熟练地握住木勺,满满地盛了一碗。 ——小郎果然变了,再也不能拿从前的眼光看他了。 这是于家人心里共同的想法。 *** 吃完饭,叶凡正在土坡上遛达着消食,远远地看见一匹毛色黑亮的骏马疾驰而来。 那马生得宽额大鼻,四肢粗壮,一看就是塞外的良种。 李曜好马,还在乡下买了块地,建了个私人跑马场。叶凡跟在他身边,多多少少学了些皮毛。 正看得出神,便见那马踢踢踏踏地上了高地,一阵风似的朝着他家窑洞奔去。 及至跑到门外,缰绳一勒,高壮的汉子翻身而下。 “噫!咋连个栓马桩都莫有?”一开口,浓浓的西北味儿。 叶凡扑哧一笑,抬脚朝家门口走去。 于叔也听到了动静,开门出来,一眼瞧见着汉子穿着不俗,又佩着腰刀,黑瘦的脸上又惊又怕,“这位壮士,敢问——” 不待他说完,汉子便大着嗓门问:“你家可有个面皮白嫩的小子?” 于叔第一反应就是叶凡又惹事了,一时间只是怔怔地抱着手,不敢吭声。 于大郎和于二郎也双双跑了出来。 汉子见他三人傻傻愣愣,啧了啧嘴,自顾自道:“管家说的,就是这个坡上……左右也没别家,就这儿了!” 说着,便从马背上卸下一个筐子,哐唧一声扔到门边,“一筐菌子,你家小子揪的,还有个猪后墩,我家侯爷给的,说是吓着他了,压压惊。” 说完,也不等三人多问,骑上马便风风火火地走了。 叶凡刚好走过来,只看到一片扬尘。 有村民三三两两地经过,看热闹似的围拢过来。 待看到那扇肥瘦相间的后墩肉,无一不是倒吸一口凉气。 “于老汉,那人是谁,咋还给你送上肉了?” “咦,看这皮厚肉粗的,竟是头野猪……” “莫不是你家三娘说上亲了吧?那个是准姑爷?” “瞅着五大三粗的,得有二十好几了吧?” “可是山中的猎户?” “……” 这些人嘻嘻哈哈,越说越不像话,于二郎率先耐不住,狠狠地啐了口,“若是我家姑爷,便是你家爷爷!” 村民们见他骂得难听,也不乐意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咋还骂人?” 于叔冷声道:“我家三娘还没议亲,你们这样胡乱编排,莫不是成心毁了她的名声?” 于大郎也黑着脸,一副想要打人的样子。 大伙面上讪讪的,忙把话往回拾,“也就是街坊邻居瞎猜猜,没人往外说……” “这样最好!”于叔板着脸,冷哼。 话说到这里,众人也觉无趣,又舍不得走,便把话题拉回猪肉上。 “这是怎么得来的,于老弟就交个底呗?”话外的意思便是,若有好处,大伙也好跟着沾沾。 于叔哪里知道底细? 叶凡拨开人群,走到筐边,细软的手指掀开包着猪肉的草叶子,往下翻了翻,平菇、木耳、口蘑,还有那朵大灵芝……不仅没少,还多了些。 不是不认识老子吗,干嘛还巴巴地送肉来? 说到底心里还是有老子,嘴硬个球球! 面皮白嫩的小少年弯起眼睛,暖融融地笑了。 村民们拿眼瞅着,皆是暗叹不已。 这叶家小郎别看内里是个草包,皮相却是一顶一的好。唉!但凡他争一点气,这十里八乡有娘子的人家还不得上赶着往上凑? 于叔看见叶凡,这才认出那个筐子。 那是于三娘早春时候拿柳条编的,叶凡一早背出去,回来的时候没见着,怎的还换来一大块肉? 叶凡看出他脸上的疑惑,故意当着村民们的面说:“这肉是长安侯给的。” 虽语气听着不甚在意,嘴角却是翘得老高,眼中的得意劲压都压不住。 于叔一拍脑袋,“我说呢,方才那壮士提了句‘侯爷’,我还纳闷,哪个会起这名字!” 村民们更是惊诧不已。 “竟是长安侯?” “战神长安侯!” “有甚奇怪的?”于二郎把下巴一扬,“我家主子向来和李家交好,不过是条猪肉,园子地也不是没送过!” 听他这么一提,众人这才想起两家的交情,可不是么,村子往北临着江边的那上百亩的田地,当初可是那李大将军作主分给叶家的! 原本以为,李将军一死,叶老爹也没了,两家早就断了,没成想那战神一般的侯爷竟主动送了肉来。 一时间,人们看叶凡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于大郎把筐子往背上一甩,嘴边爬上笑纹,“小郎,我先搬院里去,让锤子他娘早点收拾了。” 叶凡点点头,率先下了台阶。 于二郎乐呵呵地帮自家大哥扶着。 于大郎摆摆手,“不用,我一个人就成,又不重。” 于二郎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扶的是你呢,我扶的是肉。”多少年没吃过了?馋着呢! 村民们更馋。 直到于叔关上门,他们才恋恋不舍地走了,边走边啧啧地说着:“那么一大块,得吃上一阵了……” 自李唐后天下大乱,各方势力连年征战,北方大地千里良田无人耕种,粮食都不够吃,哪里还有人养这些张口物儿? 如今晋室初定,虽安稳了几年,到底伤了元气。如今百姓困苦,即使是殷实人家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回肉,更别说他们这些穷苦的农户。 小院中。 于婶笑容满面地同闺女媳妇讨论着晚间的饭食。 小锤子围着筐子跑来跑去,一张小脸红彤彤的,兴奋得像是在过年。 叶凡仰起脸,往旁边的山头瞅过去。 李大渣,你就装吧! 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第11章 婚约 【谁拿着玉玦谁就嫁】 叶凡家的干菜炖猪肉将将出锅,隔壁山头的李家已经用过饭,各自做事去了。 此时天尚未黑,火红的晚霞衬着轻盈的云朵,映得这片大地更显苍茫。 “长姐,这安州好敞亮!” “是呢,与京城的气韵到底不同,八娘可还喜欢?” “嗯,喜欢!” 说话的是两位娘子,正一前一后迈上台阶。 前面那个看上去只有六七岁,生得一副娇媚明艳的好模样,真真的美人胚子。 后面那个约莫十□□,身量高瘦,气质温婉,虽不如那个小的俏丽,却也是清秀可人。 这二人正是李曜的亲妹——二娘和八娘。 李父幼时孤苦,发迹后便十分重视血脉,前后娶了五房妻妾,生下八个子女。 李曜为长,与二娘、三郎皆为嫡出,余下的四郎、五娘与双生子六郎、七郎为妾室所生。八娘生母为歌妓,生下她后便去了。 许是从小便没了母亲的缘故,八娘性子羞怯拘谨,只有在二娘面前才能稍稍放松些。 京城中无山,姐妹两个头一次见到这样起伏绵延的地形,便觉得十分新奇。 台阶尽头是一片两丈见方的高地,高地正中建着个八角凉亭,站在亭中向四周看,庄园的景色尽收眼底。 八娘难得表现出几分活泼样子,蹦蹦跳跳地跑在前面。好不容量爬上最后一级台阶,还没来得及高兴,小娘子便吓住了。 凉亭对面,李曜和李三郎正一左一右相伴而来。 兄弟两个皆是身高腿长,眨眼的工夫便走至近前。 八娘想躲都来不及,一时间白着小脸傻在那里。 “诶?这是谁?”李三郎冷不丁看到个娇娇俏俏的小女娃,不由诧异。 不怪他连自家妹子都认不出来,实在是因为李家人多,情况又特殊。 兄弟几人从小跟着李父南征北战,除逢年过节外极少同姊妹们聚在一起,八娘性子又害羞,每每见了都是扎着脑袋,正脸都没露过。 李曜瞥见台阶上的二娘,目光落回八娘身上,顿了顿,尽量放软了语气,“同你长姐一道来的?” 李三郎惊奇地看向自家兄长,听他这话,竟是认识? 八娘颤了颤,尖尖的脸蛋更白了三分。 她怎么都想不到,这个比父亲还要可怕的大兄会同自己说话。此时,她害怕得想要尖叫、想要逃跑,哪里有胆量回答?
二娘踩上最后一级台阶,这才看到他们,连忙提起裙摆赶至近前。 她牵住八娘汗湿的小手,恭恭敬敬地朝着李曜福礼,“见过兄长。” 八娘也慌慌张张地屈膝,结果由于太紧张,差点跪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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