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边铃铛上翘下摇,不免叫崔沅绾想起荒废许久的几串缅铃。往常她与晏绥玩得欢,每每快活都要拿出一串缅铃作兴。后来蜡烛缚绳一用,晏绥愈发兴奋,他似乎格外偏爱捆绑术,不论是绑着她的手腕,还是捆着他的龟|根。 玩得多,上手也快。崔沅绾以为缅铃要变成压箱底的物件时,晏绥又把铃铛戴在她脚腕上,铃铛样与缅铃相差无几,不过小上几分而已,就连绣纹刻画都一模一样。当真是在警告她。 夜间院里静得很,就连女使从外走过,小声呢喃几句都听得清楚。雕花窗合得不严实,院内桂花飘香,沁人心脾。 崔沅绾瞧着一声不吭的绵娘,低声吩咐道:“绵娘,去给我摘朵桂花来,要枝头最高处的花。要是够不着,唤几位清闲的小女使搬来梯子。记住,我只要高处的花,莫要随意撷取糊弄。” 绵娘虽不知她是何意,只点头说是,欠身离去。 秀云倒是机灵,“娘子为何要把绵娘支开?” 崔沅绾莞尔浅笑,“放肆的话,我只肯对你说。” 这话实在是撩得人心痒,想到自家娘子对自个儿掏心掏肺,好生待着,这般待遇只她一人,秀云心里被塞满了来。就是娘子要她的命,她也能从容赴死。 “娘子当心手,莫要压着伤口。大夫说十灰散每日多抹几次,不出七日,伤口痊愈,不会留疤。”秀云又拿了个软垫,仔细说道。 “我等不及了。”崔沅绾说道。 “七日对旁人来说是眨眼一瞬,可于我而言,能否一击脱离,全靠这七日。”崔沅绾眼睫微颤,心中意逐渐浮现,“这伤口不能好。” “什么?” 秀云瞪大双眼,不可置信。
“为何不能好?娘子这般好的身子,万不能留下半分疤痕啊!” 崔沅绾叫她莫急,“官人心里举棋不定,我作为他的夫人,自然要叫他狠下心来做决定。他恋我正深,因今日闹事,本就对我心有愧疚,欲想补偿。何不趁机加把火,叫他心甘情愿地把我送出去呢?” 秀云这才明白她的计划,“为何非要赶在这几日,等伤好时再走不行么?” 崔沅绾摇摇头,“时不我待。再不行动的话,后日就要搬出去住。那百亩园林遍布眼线,若真过去,此生再也逃脱不开来。” “秀云,你想叫我一辈子待在深宅大院里,日夜侍奉喜怒无常的官人么?”崔沅绾伸手挑起秀云的下颌,似要把她的心给看穿。 “你觉着官人待我如何?” 秀云:“官人待娘子极好,金银珠宝砸在娘子身上,毫不吝啬。官人给娘子与圣人公主与安人随意见面的权,也叫娘家步步高升。” 倒是通透。崔沅绾又问道:“你觉着我稀罕他这般不容人置喙,不给半分自由的爱么?” “我不稀罕。” 也只有在秀云面前,这些苦水才能倾倒出来。 衣食住行,都要按晏绥的喜好来。晏绥爱娇艳的色,她衣柜里鹅黄月白衣裳塞得要溢出来。晏绥喜爱她戴步摇的样子,于是妆奁盒里装着三层步摇,她被逼着每日都要戴步摇见她。 她要拨弄琵琶,嘈嘈切切的声会被他人听见,于是晏绥把她带来的琵琶都摔在地,叫汉子捻成粉末,当着她的面。她要去赴花宴,可宴上有太多晏绥不熟识的安人。晏绥把她与生人隔离起来,所见所闻,无不是晏绥处理过的场面。 她喜好什么,晏绥便随即剥夺而去,美其名曰是为她好。外人眼中,他们是檀郎谢女。可只有崔沅绾知道,每日躺在活阎罗身边有多难受。 那不是爱,是一昧索取的占有。 人人都羡慕她,有这般好的郎婿,说她攀对了高枝。的确如此,她的确享受许多好处,烦心事隔在门外,她被金玉琳琅堆砌着,万事不用操心。 可那又如何?她从未忘记过嫁来的初心,不就是利用晏绥达到目的么?眼下目的完成得七七八八,她也该为自个儿找条退路了。 晏绥从未把她当成人来看,他在圈养她,从头到尾都只把她当成娇莺。眼下好不容易沦陷在她藏情含媚的眼眸里,难得动恻隐之心,她自然要利用好这个时机。 秀云没再吭声,二人之间静默的气氛被绵娘打破。 绵娘嘀咕着摘花不易,却把开得最盛,最香的一朵桂花送到崔沅绾手里。 她以为崔沅绾会笑着夸赞她,可崔沅绾接过桂花后,立马用手指紧捻着,似要把那桂花摧毁。 “开得再盛的花,还不是如杂草一般任人拿捏。” 花汁染着饱满的指甲,崔沅绾毫不怜惜地把花扔到地上。 “我要你们陪我做场戏。” 崔沅绾抬起伤手,在空中晃了晃。 “就从把伤口撕裂开始。” 作者有话说: 祝节日快乐,本章继续发红包! 晚9点还有一章更新,感谢订阅,日常推下预收《病弱夫子今天也在黑化》,可以去收藏一下~ 最近围脖有更新,感兴趣可以去瞅瞅~
第59章 五十九:临走 秀云早习惯了崔沅绾下手狠厉的风格, 纵是她说要把自个儿手也割下来,秀云也相信她是心有大计,按部就班地做事。不过这话把绵娘吓得不轻, 娘子刚阴晴不定地捻碎一瓣桂花,眼下又说着瘆人话, 任谁都会发颤。 绵娘见崔沅绾就想揭开紧紧缠在手上的布条,忙出声制止:“娘子,手还缝着呢, 哪有人会想不开在自己身上留道疤啊。” 难怪她觉着掌心肉被黏连在一起,挣脱不开, 原来是被缝上了。崔沅绾浅笑,“放心罢,我可没那么狠心, 自个儿把伤口揭开来。我不揭, 自有人来揭。” 绵娘不解,与秀云面面相觑。 “娘子,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绵娘怯生生地嘀咕道。 崔沅绾不欲同她多讲,朝秀云递过去一个眼神, 双方立即会意。 脚链锁钥自然在晏绥手里,他不欲解, 便是请力大无穷的汉子来, 也没法救她于水火之中。脚链环在她的脚腕上, 不紧不松, 每走一步都在昭示着什么。 不消说,定是娘家人给晏绥来了个当头一棒, 叫他如此警戒, 甚至把崔沅绾锁在屋里, 一步到位,省得娘家再找麻烦。 崔沅绾任由秀云绵娘给她捶着酸疼的腿肚,低声问道:“我昏过去那段时候,官人都与爹娘说了些什么话?” 绵娘手指蜷缩,崔沅绾便知这两人对自个儿有所隐瞒。 “可别说听不清,我可记着门没关,屋里的动静,外面听得清清楚楚。” “姑爷对家主夫人说,慕哥儿身上的毒是张氏所下。张氏手里握着两种情香,不好的那一炷香转手到夫人屋里,对小孩有害,从那时起,张氏就在给慕哥儿下毒。”秀云摆好崔沅绾身上衣襟,恭敬回道。 她刻意隐去王氏中毒的话,自然是受晏绥指使。 不过崔沅绾也并未起疑,点头说好,眼中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些什么。 虽勉强提起劲,与贴身女使说过话后,崔沅绾还是假寐了会儿。只是心累交猝,后来睡熟过去。 睡得死,连梦都不曾眷顾。只是隐约觉着身子被一阵阵暖热的水吹来袭去,身上被人认真擦拭着,汗巾所到地,总有一股痒意。 一夜好眠,再醒来时,晏绥还在她身侧躺着。低头一瞥,锁链又收了起来。心里刚惊叹一声,晏绥便睁开了眼。 脸上干净,头发又木簪盘着,身着圆领袍,哪里是大梦初醒的模样。 晏绥支手,一手揽过崔沅绾的腰肢,说道:“方才宅老说有事要报,不忍打搅你,起身处理完事后又陪你睡了会儿。” 榻上两人,一人衣冠楚楚,一人衣襟凌乱。衣冠楚楚的人做着放肆动作,而露出大片雪白肌肤的人却坦坦荡荡,任由他胡来。 见崔沅绾总往床尾瞄,晏绥知意,轻笑道:“今日莫要贪睡,还要去岳家做客呢。” “还要去见我娘?是出了什么事么?”崔沅绾满心不解。 “是要去处理一些事。”晏绥捏着她的指腹,话意暧昧。 “明日就要搬出去住了,要紧关头断舍离便是头等大事。既是乔迁新居,自然要跟家里好好告别。” 见崔沅绾蹙眉敛眸,一脸不乐意相,晏绥忙起身安慰:“莫怕,有我在你身边,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这句宽慰人的话,就连晏绥自个儿听了都觉得憋屈。往娘家去,不求受人宠,倒只求不为难,当真是过得畏手畏脚。 若是旁人刁难她,人头早不知落到哪处去。偏偏那恶人是生养她的爹娘,晏绥可就没了法子。 “娘还会想见我么?”崔沅绾垂首低喃,神色被垂下的青丝掩盖,只是嘴角撇着,显然是自责郁闷着。 这话任谁听了都要心疼三分,何况是把她手心里的晏绥。 “等到了新家就好了。”晏绥嗅着她的发丝,无意摩挲着她纤细的脖颈。颈侧星星点点早淡化不少,原先是青紫咬痕,眼下瞧起来跟被蚊虫咬了一般,不扎眼。 晏绥眉峰上挑,轻叹道:“搬出去后,你就别出去了。” 床尾的锁链都收了起来,压在大箱底下。若打开看看便会发现,那箱子里装着的都是捆绳锁链,砍不成,剪不断,都是真枪实战的家伙。 “家里什么都不缺,你也不需出去采购什么物件。缺衣裳或是首饰,只管跟养娘说一声。那些安人个个不怀好意,花宴不去也罢。要去便只去官家圣人摆的宴,场面大,也能找到玩伴。”晏绥将她箍在怀里,轻声低喃:“不过你有什么话跟我说便是,我们才是最亲密无间的,不是么?” 崔沅绾心思大动,却只是低声说好,任由晏绥给她穿衣洗漱,乖巧得如傀儡般。 毕竟才被晏绥给了个下马威,门前接待,崔发与王氏都是拘谨样,万事都顺着晏绥的话说,不谈有关崔沅绾的任何事。 随意用完膳,崔发把晏绥叫了过去,说是有要事相商。今早官家的口谕传了过来,崔发如愿进了中书门下,官位比晏绥低上不少,却总算爬进了宰执的半扇门里。 进了中书门下,往后便是为官家做事,无需操私事的心,只要顺着兆相的意思走,崔家不愁百年昌盛发达。 “听你说要搬家了?怎的搬得这么突然,你爹娘都同意么?”崔发问道。 晏绥自然不在意爹娘的意思,想是崔沅绾也会对他百依百顺,搬家也只是口头半句话的事。 “二姐住在府里,整日围着我娘忙前忙后,人可见地憔悴下去。何况岳母一贯偏心,每每回门拜访,都要吃一通气回去。既然来往都是遭罪,何不搬出去求个清净?何况府里鸟笼大的地,来去不便,不如寻个宽敞的地儿,过的潇洒恣意,何乐而不为?” 晏绥这番话说的中肯地道,倒是把自个儿的原因撇的一干二净,不漏一分破绽。 崔发一时语噎,想了半晌才找回话头。 “那二姐呢?慎庭你可曾问过二姐的意思?她娘做事虽有所偏颇,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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