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只听咚地一声,原来陈砚松手里的酒盏掉到了桌上。这男人双眼通红,赶忙去扶起酒盏,谁知不小心,又将酒壶给打翻了。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似哀求,又似悔恨,看向盈袖,身子略微前倾,颤声问: “孩子,这几年你过得好不好?” 盈袖两眼死盯着陈砚松,没说话。 “你还不能原谅爹么?” 陈砚松老泪纵横。 盈袖冷笑,眼泪默默滑落。 “你、你……” 陈砚松拳头紧紧攥住,忍住,没让自己咳嗽出来,求道:“你能不能让爹爹看眼孩子?爹老了,活不了几年了。” “那等你死了再…” 盈袖刻薄地讽刺,谁知忽然被左良傅按住了嘴。 左良傅笑道:“算着应该醒了,我去抱。” 说这话的时候,左良傅使劲儿给妻子使眼色,压低了声音:“那会儿怎么答应我的?不翻脸的。” “行。” 盈袖用手背抹掉泪,勾唇一笑,手撑着桌子楞儿站起来,道:“我去抱,她睡醒脾气大,谁都不要,只要我。” 说罢这话,盈袖拧身离去。 花厅瞬间静了下来,掉根针都能听见。 荣国公夫妇无奈地叹了口气,没言语。 陈南淮喝多了,俊脸绯红,低头盯着面前摆着的筷子,忽而笑,忽而脸色难看的吓人。 祁氏一直哭,但没敢出声。 “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陈砚松猛咳嗽了通,揉着发疼的心口,虚弱地问左良傅:“袖儿没生气吧。” “没事。” 左良傅夹了一筷子肘子,大口地嚼,笑道:“她就是快生了,火气大,昨晚把我也说了顿。” 正在此时,只听一阵窸窣脚步声传来。 从屏风后头乌压压走出来好些人,乳母、丫头,还有盈袖母女。 盈袖一手捂住肚子,另一手牵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小丫头穿着凌红的衫子,白嫩的脸蛋上还有枕头印,大眼睛里含着泪,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看见她爹,小手立马伸过去,要抱。 “快来。” 左良傅赶忙抱起来,让颜颜坐在自己腿上,大拇指轻轻地揩着女儿脸上的残泪,柔声问:“是不是没睡醒啊。” “嗯。” 颜颜委屈地窝在爹爹怀里,眨巴着眼,要去抓桌上的美食。 “不能吃,辣。” 左良傅身子往后闪了下,用自己的勺子,舀了点牛乳酪,喂给女儿:“是不是娘逗醒了你?” “嗯。” 颜颜越发委屈了,小嘴儿吧唧吧唧地抿着乳酪。 正在此时,陈砚松激动地站了起来:“颜颜!” 陈砚松冲小丫头拍手,示意让祖父来抱,不知不觉就泪流满面。 原来小孙女长这样啊,真漂亮,和她母亲真像。 “叫外祖,孩子。” 陈砚松忙让大管家将早都备好的礼物拿出来,小衣服、鞋、金镶玉的镯子、长命锁……他手里拿着糖,冲颜颜摇,笑着哄:“爷爷抱好不好?” 颜颜吓得缩在自己父亲怀里,嘬大拇指。 “不能吃手手!” 盈袖一把拽开女儿的小手,用帕子擦掉女儿脸上的涎水,笑着哄:“刚才娘怎么给你教的?” 盈袖指向荣国公,循循善诱地问:“他是?” “爷爷。” 颜颜奶声奶气地答。 盈袖和左良傅相视一笑,高兴极了,女儿就是聪明。 紧接着,她又指向郭夫人,问:“这位呢?是?” “奶奶。” 颜颜眨巴着眼,怯生生地叫人。 “真棒。” 盈袖揉了下闺女的头发,忽然,眼里闪过抹恨意,指向陈砚松,问:“这个人呢?” 颜颜看向这个流眼泪的老爷爷,想了想,拍着手,天真道:“他是老坏蛋!” 作者有话要说:银笙是《满园》的女主,哎,这本书被我坑了。我对不起女儿啊,把名字给颜颜~
第161章 番外(五) 颜颜的这句老坏蛋一出, 陈砚松顿时愣住,脸上的神色复杂极了,愤怒、震惊、失落……还有悔恨。他苦笑了声, 坐到椅子上, 身子扭转到一边,没有言语。 还能说什么。 孩子的这句话, 简直比诅咒他断子绝孙还诛心。 “颜颜!” 左良傅一把将闺女平放在自己腿上,扬起手, 准备打几下屁股, 终究没舍得,重重地拍了几下手,训斥:“小小年纪竟说这种混话, 瞧我不敢揍你是不是?” 颜颜还年幼,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加上着实被爹爹吓着了,哇地一声哭了,小身子不住地扭动, 手胡乱地抓向母亲。 “娘, 娘。” 颜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都咳嗽了。 “你想打她?” 盈袖忙去拉, 心疼不已,恨道:“是我教的, 你有本事打我好了,欺负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做什么。” “你还好意思说。” 左良傅憋着火:“当娘的就教孩子骂老人?” “他算什么老人?” 盈袖瞪着左良傅,手却指向陈砚松:“他就是个卖妻弃女的畜生,作恶多端,我看他一眼都恶心。” “你!” 左良傅气得咬牙切齿, 听见女儿哭得惨,自己心里也难过起来,鼻头一酸,也差点掉泪。 也怨不得袖儿恨老陈,颜颜略微哭一鼻子,他都能心疼的掉下一块肉来,老陈当年怎么狠得下心。 左良傅叹了口气,把颜颜放到地上,轻轻地推了下女儿,哄道:“去找娘,让她别哭啦。” 颜颜哭着走过去,去抱母亲的腿,谁料被母亲一把推开。 “是,我教不好你闺女。” 盈袖赌气似的站起,谁知大肚子碰到了桌子,疼得倒吸了口冷气,重重地甩了下袖子,拧身就走,冷笑不已:“你要是愿意她认贼做爷爷,那这个孩子我不要了。” “你、你。” 左良傅叹了口气,让乳娘把哭闹的闺女抱走,手用力搓了把脸,给气笑了:“一个两个,都让我给惯坏了。” 花厅气氛很是凝重,满桌的珍馐已经冷掉。 本就是一场只有开头,没有结局的小聚,闹成这般样子,似乎是注定好的。 陈砚松手紧紧地攥住乌金拐杖的虎头,头低下,劝道:“良傅,你们两个本来好好的,别因为我吵架,不值得。” 左良傅白了眼老陈,没说话,起身朝后堂走去。 …… * 绣房是三间屋子打通的,地上摆着许多小孩子耍的玩意,小木马、缝了红穗子的绣球……炕上除了大人的衣物,多是女孩儿的小衣裳。 盈袖这会儿歪在被子上哭得伤心,郭夫人坐在炕边,柔声劝慰。 “好孩子,快别哭了。” 郭夫人摩挲着女人的背,叹了口气:“不值得,如今你还大着肚子,别动了胎气。” 郭夫人也是感慨得紧,无奈地摇摇头。 陈砚松是怎样的人,她再了解不过了。面上总是和善斯文,可背地里捅刀子的事却没少干,往远里说,有残害手足之狠,往近里说,魏王之所以兵败如山,与陈砚松的临阵倒戈分不开关系。 他曾经富可敌国,如今家财损了十之七八,可也够陈家阖族吃几辈子; 他手里沾满了血,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薄幸负了两个妻子; 他也曾威赫一时,帮魏王出谋划策,暗害了几任云州刺史; 如今呢,落得个子孙不认的下场。 “哎。” 郭夫人叹了口气,劝道:“你父亲许多事是做的太狠,可你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儿,教颜颜戳他脊梁骨啊。” “婶婶,我恨他。” 盈袖用拳头用力捶自己的腿:“他明明知道陈南淮恨我,还叫他儿子凌.辱了我,把我弄失忆,受尽屈辱。还有我娘,他、他……” 盈袖泣不成声,捂着心口,说不下去了。 正在此时,左良傅进来了。 他给郭夫人见了礼,坐到盈袖身边,柔声笑道:“还哭呢,比颜颜还像小孩。” “你走开。” 盈袖扭了下身子,恨道:“你不是认了老丈人了么,去找他啊。” “我几时认老丈人了。” 左良傅哭笑不得,无奈地看了眼郭夫人,手轻轻地抚着妻子的肚子,柔声道:“袖儿,你听我说几句,看说的对不对。” “我不听。”盈袖抽泣着。 “我知道你恨陈砚松。” 左良傅用帕子给盈袖擦泪,自顾自地说:“你说我恨么?当然恨了,不比你少。且不论他当初是怎样对你的,你瞧他对我做了些什么,暗杀已经是小事,当年阻碍我丈量土地,暗中联合地方豪强污衊我贪赃受贿,还说我卖粮给越国,给我扣了顶卖国的帽子。” 想起这些陈年往事,左良傅叹道:“长宁侯家四少你记得吧,凶手是谁,咱们心里清楚,可莫名就栽在我头上了,还诋毁我名誉,说我和弱兰……呵。” 左良傅摇头笑笑:“我也恨他,可他如今是朝廷“功臣”,迁关中豪强成败全在他,还能怎样,面上功夫总得做足了,我不能因为憎恶就影响了情绪和思考。丫头,我不是凶你羞辱老陈,我的意思是,你如今有我、有舅舅、表兄弟还有子风这样挚友,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别让恨占据你的生活,别因为恨伤害了自己和关爱的人,你觉得上算么?” “嗯。” 盈袖哽咽着点头:“道理我都懂,可一看见他就来气。” “没事,金刚都会怒目,更何况吃五谷杂粮的人。” 左良傅轻抚着妻子的头发,柔声道:“也就这一次见他了,甭哭了,如今最重要的是保重身子,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总会过去。” “好。” 盈袖抽泣着,忽然打了个哈切,竟给哭瞌睡了。 “我真是服你了。” 左良傅宠溺一笑,伸手,从炕柜里拉出个枕头,蹲下去,帮大腹便便的妻子脱鞋:“赶紧躺会儿去,知道你昨晚上没睡好。” 盈袖艰难地挪到炕上,问:“颜儿呢?” 左良傅将薄被给妻子盖上,轻拍着她的肩头,柔声道:“这丫头还是个傻瓜,我怕她在你身上胡冲乱撞,弄倒了你,让乳母抱着她去别的院里玩,待会儿我去瞧瞧,给她再喂些水。” …… * 过了日中,飘过来几抹乌云,将暖阳遮住。 平云侯府外头乌央乌央停了好些马车,站着的都是贵人。 陈砚松脸色不是很好,拄着拐杖,笑着和荣国公说话。 他儿子立在一边,神情略有些凄楚,强颜欢笑; 儿媳祁氏眼睛红红的,控制着自己,不掉泪,可脸色的委屈怎么都遮掩不住。 此时,只见左良傅抱着睡着的女儿大步走出来,跟着他的还有乳娘、丫头、大福子,以及吴锋。 四年过去了,吴锋倒是没怎么变,还似当年那般灰衣灰袍,一脸的伤疤,右边袖管空荡荡的,左手拿着把长刀,紧紧随在左良傅身边,时不时地看眼颜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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