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要不为娘去跟老爷说你身子不舒服?” 张烈摆手,撑着站了起来,说:“儿子无碍,您在这儿稍坐,我去去就来。” 李氏坐着,总觉得心里有些发慌。儿子比她懂得多,书也看得多,她想不通的道理,张烈总能一下就瞧出门道来。 莫不是真有些问题? 李氏咬咬牙,提着自己花哨的裙摆,追着张烈去了。 张烈很少去正屋,那儿是张文墨和正妻的位置,哪怕空出来,也是长子的位置,没有张烈的地方。 进了正屋,丞相张魁坐在主位上,旁边站着自己的父亲张文墨。 张魁长得十分书生气,年纪大了,胡子花白,眼睛却还闪着精明的亮光。在官场浮沉数十载,越发会审时度势。 “这就是烈儿吧?过来让爷爷瞧瞧。” 无事不登三宝殿。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张烈自认没有让张魁奸他的本事,多半是要盗。 “孙儿张烈,给爷爷请安。” 张魁打量着张烈,衣袍整洁,秀气干净,是个秀才模样。明明是丞相的孙子,这前几年流行的款式衣裳暴露了他的穷酸气。 “快来爷爷面前坐。” 张烈大步上前,心里已有大概考量。 “烈儿今年参加的春闱,试卷我已看过,栋梁之才。” 张文墨心喜得不行。他就是因为文采不好,才不得张魁喜爱。没成想自己平日里忽视的张烈,能这般出息。 张烈拱手行礼,面上不露半分,说道:“孙儿愚钝,靠的都是死脑筋,能得考官青睐是孙儿运气。” 张魁见他不卑不亢,心里也舒服,摆摆手说:“今天我过来,就是跟你商量个事儿。” 张文墨笑着说道:“爹哪儿还用得上商量一词,本就是同根同族,自当为您效力。” 张魁摸了摸胡子,说:“今年春闱,瑶儿也同样参加了春闱......可惜没上榜。瑶儿是文墨的大哥的孩子,自小聪颖,这回也是紧张过了头,没写好卷子。我这次来就是想让你们考虑考虑......烈儿的卷子已然呈上殿试,但殿试人员众多,皇上只会按着三甲殿试,别的人名次延顺。按着我的意思呢,这回就由瑶儿替着你去,等明年春闱,我再替你好好谋划。” 张烈心凉得透底,一旁的张文墨也有些发愣。 替代? 是让张瑶替张烈去? 春闱的考卷都是裁住了名字,供以阅卷的。皇帝只看最后呈上来的名单,作为丞相的张魁,想动手脚,易如反掌。只要将名单改了张瑶的名字,到时候文帝只殿试三甲,考校不到张瑶的真才实学,张瑶只用进宫参加一个群英宴就可以轻轻松松当上官。 南朝虽说禁止买官卖官,却有捐官一说,无非就是把买官卖官搭上一个好听些的名头。 身为丞相,张魁家财万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大可以捐官来得万无一失,却不想丢面子,非要在别人面前,将张瑶推上官位,占上一个理所应当。 宗族大过天,他是吃准了张烈。 “不行!”一个穿着艳俗的女人挣脱门口的侍卫进来,被门槛绊倒后,金钗落了一地,她也没时间捡,跪走到丞相面前,拉着他的裤脚,磕头说道,“丞相大人、丞相大人,您可不能这么做,烈儿十年寒窗苦读,可就为了春闱放榜这一天。他同样是您孙子,同样可以为您、为张氏一族效力,您何苦舍近求远,让张瑶替了烈儿呢!” 张魁大怒,一脚踹开李氏,说道:“无知妇人!瑶儿是我嫡孙,嫡庶有别,瑶儿爬得高,更能为我们张氏一族效力,你懂什么?来人!拖下去!” “不行、不行啊丞相大人!您行行好,就让烈儿这一次吧!烈儿什么都不求,就为这春闱放榜这一日啊大人!大人!”李氏哭得妆都花了,让张魁踹到胸口,喘不上气来,一个劲儿磕头。 门口的侍卫来了,扯着李氏的手臂,就要将人拖出去。 “停下。”张烈轻声说了一句,见侍卫没听到,猛地喊了一声,“我让你停下!” 侍卫被张烈通红的眼睛吓了一跳,手一松,李氏就如同打落的蝴蝶,摔落在地,眼睛望着高台上的丞相,声音沙哑地喊:“大人......您行行好......老爷、老爷,您疼疼烈儿吧。” 张烈闭上了眼,说:“张烈愿意。” 张魁喜不自胜,猛地拍了把张文墨的肩膀,说道:“好!好好好!你生了个好儿子!哈哈哈!” 张文墨被他拍得后肩一疼,明明是他费尽一切想要得来的夸奖,却觉得刺耳无比。 轰隆一声巨响,外头又下起了雨。 这梅雨季节就是如此,放榜这日也同样下雨。 孙煜儿躺得好好的,突然起身,把外头打瞌睡的小厮吓了一跳。他的头发糊了一脸,就挣扎着往外跑,说:“放榜了!放榜了!” 小厮连忙将人扶住,说:“少爷,得中午呢!” 孙煜儿撩开头发,“啧”了一声嘟囔说:“原来是梦。” 躺在床上怎么着都睡不着,孙煜儿翻来覆去的,好不容易有一些睡意,又梦到了放榜,干脆苦着一张脸坐起来。 小厮伺候他洗漱,看着他这一身白嫩的皮肉,心想这人比人还真是气死人。孙煜儿是胖了些,但养得一身的白皙皮肉。 小脸蛋圆嘟嘟的,手臂上的肉都特别软乎。跟个小福娃一样,让人看了就新生欢喜。 收拾好这一切,孙煜儿在自己院子里这儿转转,那儿溜溜。小厮从外头回来,说道:“爷......不知道怎么的,张府大门关得死死的,奴才向护院打听,说是这几日感染了风寒,都没出门呢。” 孙煜儿瞪大了眼,说:“可今日是放榜之日啊,再风寒也不能不去看榜吧?” 小厮哪儿知道这些,摇摇头示意自己不懂。 孙煜儿皱起了眉毛,说:“没事儿。我替张烈看去!” 放榜的地方人员众多,孙煜儿看着人群,也想跟着进去挤,让小厮给拦住了。 放榜的人一来,周围就传来各式各样的呼声。 孙煜儿探头探脑,这儿动动那儿动动,就想从那些缝隙中看到有没有张烈的名字。 小厮并不识字,眯着眼往榜上看去,只认出一个“张”字。 周围人很多,把孙煜儿挤到了外围,鞋子都差点挤掉了。他只能捡着自己的鞋退出来,把发带扯紧些,怪自己平日不爱喝牛乳,腿到用时方恨短。 “不愧是丞相的孙子,上了榜呢。” “那还是差些,我记得张丞相可是一甲中的!” 小厮听到讨论,认定了那“张”就是张烈,费力地从人群中挤出来,带着笑意凑上来,喊道:“恭喜少爷贺喜少爷!上头有张公子的名字!” 孙煜儿笑眯了眼,说:“走!我们回去!” 这轿夫今日可是劳累得很,大清早就给叫来孙府门口候着。送去放榜,又送了回来。那小少爷激动得直踹轿门,惹得轿夫们叫苦不迭,稳着轿子,生怕把里头人给摔了。 到了张府,不等人通传,孙煜儿就上前拍门,说道:“张烈!张烈!我是煜儿!” 门不给开,孙煜儿跳了几步,被护院拦住。 “我想找张烈,我是隔壁孙府的孙煜儿,你们见过的。” 护院们自然见过,只是二少爷老早就给了消息,谁都可以进,就孙煜儿可不行。他们虽然不愿意得罪户部尚书的儿子,但也不敢得罪自己顶头的主子。 “孙少爷,您回去吧。二少爷他......身体实在是不行,大夫说得好些日子才能好,唯恐传染给您。” “我又不介意!”孙煜儿说着,又扒开人往里头看。 “孙少爷!孙少爷!别为难小的们了。” 孙煜儿抿着唇,轻哼一声,甩脸走了。 “我这一大清早地替他看榜,一口热茶没给喝,还闭门谢客。” 人走了,护院松了一口气,打开门。 张烈喘着粗气,瘫坐在石凳上脸色惨白,护院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起来,喊道:“来人!来人!二少爷晕了!” 作者有话说: 勿慌!稳住!我们不会虐的!
第28章 鸡腿 “你这都吃了三碗饭了,一会儿撑着了算店家的还是我的啊?” 文乐撑着腮帮子说道。 孙煜儿瞪他一眼,打了个嗝儿,说道:“又不让你请,你唧唧歪歪个什么。” “好好好,我闭嘴,你今儿怎么这么凶。”文乐说着,四下打量着问,“怎么不见张烈?你俩平日公不离婆的,怎么,吵架了?” “不许跟我提他!” 还真吵架了。 文乐连忙安抚他的情绪,哄了小半个时辰,才哄得孙煜儿说了实话。 “......你说说,本来我就是耍这一个小脾气,这都两日过去了,他竟然一次都没上门找过我!” 文乐皱着眉,说:“这事儿有蹊跷。” 孙煜儿攥着鸡腿眨眨眼,问:“蹊跷?” 文乐点头,不欲说太多,把孙煜儿嘴角的饭扒拉下来,说:“交给我,我晚上翻墙看看他去。” “好!你替我教训教训他!”孙煜儿说着,比了比拳头,隔了半晌又补了一句,“上次我耍脾气是我不好,你也替我道个歉。” 文乐失笑,揉乱他扎起来的头发。 月黑风高杀人夜。 文乐换了身黑衣裳,避开思竹出了院门,小心翼翼地准备避开府里的暗卫。 “这是准备去哪儿?” 文乐吓了一跳,看向黑漆漆的角落。 傅骁玉拿着一壶酒坐在那儿,一副不解的模样。 “我有事儿,一会儿就回。” 傅骁玉上前拦住文乐,说道:“我还没过门呢,你就惦记爬墙了?” 文乐瞪大眼,说:“谁爬墙了?!” 傅骁玉指了指旁边的墙,说:“你这不是爬墙是什么?” “你小点声!”文乐压低声音,左右看看,说,“煜儿说张烈最近有些不对,我想去他府上看看。” “非得这大半夜的去?” “张烈府里情况复杂,不比咱们,偷摸着去安全一些。” 见傅骁玉点头,文乐松了口气,说:“那我去了。” “等下!” “又咋了!” 傅骁玉眼睛亮亮的,说:“我也要去!” 文乐恨不得踹他一脚,说道:“你都不会武功你去个屁!” “我相公会啊。” “......你可是男人,能不能别每回都相公相公的。” 傅骁玉可不管这些,揽住文乐的腰,月光下眉眼格外俊秀。 “相公,我还没试过飞起来呢,你带我飞一次吧?” 月亮被黑云遮得严严实实的,为烧杀掳掠的事儿奠定了十分坚实的基础。 他俩落在张烈院门的墙上,看着傅骁玉紧紧抱着自己的模样,文乐竟然生出了几丝保护欲。 他比傅骁玉矮了一个头不止,平日里都是傅骁玉照顾着,猛地两人角色变换,文乐还觉得挺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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