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院首抄起鲜杏就要砸我。 “又说屁话!又说屁话!” 我躲。 ……我再躲。 你追我打的戏码上演了半天,应院首终于气喘吁吁地停下:“我不管,总而言之,那赏荷宴你必须得去!” 我亦累出了一身薄汗,也不想跟应院首再掰扯。 我轻喘着气正要无奈应下,突然便想起了我姐妹秦簌簌。 “去也行,但是您能让翰林府新晋的那位姓庄的编修大人也去吗?”我凑上前去。 “敢祸害翰林府的人?我看你是胆子大过头了!”应院首瞬间暴起。 啧,这护短的模样什么时候能落到我身上啊。我一边继续熟练闪躲,一边感叹。 * 秦簌簌看上的那位翰林编修大人姓庄,双字何似,是这届科举的三甲,探花郎的帽子还热乎着,就进了翰林院。 如此年轻有为,秦簌簌盯上人家也不奇怪。 何况还生了一副好皮囊。 赏荷宴当日,我俩约定在赏荷宴举办的玉烛苑外相见。这玉烛苑是皇城外围南面的一处园子,正建在凤沽河上游,园中满栽草木,各个季节都有花草盛放,四时四景、曲径通幽,士族的宴会大多在此处举办。 我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庄何似还上前作势扶了扶。 虽然是被不情不愿的应院首强行要求来的,但是这孩子算是挺懂事,我积极地想。 “多谢庄大人。”我颔首道。 庄何似道:“应该的。” 尽管略微有些冷淡,但是也可理解为成熟稳重,我积极地想。 我是个没读过多少书就弃文从易的粗人,跟庄何似着实没什么共同语言。再加上他约莫是从应院首处听过我的名声,显然对我没什么好感——自下马车的这一路,我同他就几近无话可说,词穷得比衣兜还干净,生平就没遭遇过这么尴尬的时候。 好在是天不亡我,到了玉烛苑门口,我遇上了熟人。 “傅大哥!”我瞧见不远处一身玄衣官服的傅容时,兴奋得眼前发亮,得了救赎一般从与庄何似的尴尬中抽身而出,越过人群朝他走去,“你怎么在这?” 傅容时见到我,亦是展颜一笑。 “赏荷宴的守卫不足,便叫了镇抚司的人前来帮忙。”他眼神一抬,见到跟在我身后的庄何似,笑意略收,两相颔首。 “你同庄大人……也是来参加赏荷宴的?”庄何似探花郎的风头挺盛,傅容时认得也不奇怪。 我对着傅容时隐蔽地扁了扁嘴,做出一副苦脸。 “我才不想来——是我家院首大人让我来。”我低声抱怨,同时瞥了一眼庄何似,见他神情无异,便放心地继续,“秦簌簌还非要让我引荐庄大人给她,愁死了。” 傅容时的神色肉眼可见地明快了一些,连唇角的弧度都更深了:“便是不参加宴会,只是来赏荷也是很好的。我巡视时见到了,凤沽河的荷花开得很美。” “对了,”我想起来,“那戎卢人的案子怎么样了?小孩可找到家人了?” 傅容时的神色凝重起来:“当日你救下的那两个小孩已经寻到了家人,可是追捕时逃脱的五人至今仍没线索,从京郊的关卡处得知,这几人还未出京,只是不知道躲在了什么地方。” “而且,除了那两个小孩之外,我们排查到京城这段时间,足足失踪了十余名幼童——我们正在追查,却也没多少头绪。” “十余名?”我惊讶,“这么多的小孩……难道都是被他们塞进猴皮囊里带出去了?” “倒也不是,”傅容时道,“从其他嫌犯的证词中得知,大部分被拐骗的小孩都是演出当日通过粪桶运出城的。他们借着演出,吸引大量民众出城,趁着城门守卫力有不逮,便浑水摸鱼地运出了孩子。那两个小孩是实在装不下了,才塞进了猴皮囊中。” 我抿唇:“思虑这样周全、行事又缜密……想必已经不是第一回这样做了。”我鼻中重重呼出一口气,“也不知道有多少孩子曾落到他们手中,他们也不怕遭报应。” 傅容时语调微冷,道:“报应来得太慢,抵不过眼前的好处。” 我沉声道:“也是辛苦你们了,这段时间想必镇抚司很忙……” 正是这时,身后一阵喧闹声打断了我的话。 “快看!” “来了来了!” “那就是传闻中的那位……!” 我下意识地回头,与傅容时和庄何似两人一道看向声音来处。 人群自发两分。一个高大男子缓步走来,如入无人之境。 一身紫檀色的长袍加身,少了平日的孤傲冷峻,多添了一抹清贵。容貌昳丽却不显女气,风姿爽朗又添了稳重。 肃肃兮如松下风,飘飘乎似月中仙。 他如盛夏时的蝉噪高昂,将所有人的注意尽数吸引。仿佛生来便将这世间的光彩独自揽尽,叫人的眼中再看不见其他。 教宝玉蒙尘,教明月收敛。 我与谢阆短暂对视一眼,微眯的凤眸深邃如漩涡,我端着礼节朝他颔首。 目光从他腰间极不合衬的草龟上掠过一瞬。
第32章 相亲 敢情他这是流水相亲宴。
像谢阆这样的人, 自小就活在众人的瞩目与光芒万丈之中。 十五岁夺晟朝武技魁首,十七岁一人对阵数十死士救驾大觉寺,十九岁跟随老侯爷征战西狄, 二十二岁建功立业荣光凯旋。 他这二十二年,过得顺遂风光。 比谁都漂亮, 比谁站得都高。 我将视线从他腰间的草龟上挪开, 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侯爷。”耳边响起庄何似和傅容时的声音。 我垂下头行礼, 视线里出现一双云纹长靴。 提问:谢阆会跟人打招呼吗? 回答:这辈子都不会。 然后—— “傅大人,庄大人。”他亦招呼。 我:“…………”人还是不要说大话 谢阆对傅容时道:“听闻近来京中案子不少,没想到在此能见到镇抚司的人。” 傅容时回:“的确事忙。可赏荷宴亦是京中盛事, 镇抚司协助举办也理所应当。” “不知戎卢人的案子查得如何了……” “已经有了些许线索, 只是……” 两人竟就寒暄起来。 他俩毫无阻滞地对视说话,十分和谐。 我夹在两人中间不大自在,便悄无声息地朝庄何似的方向挪了挪。 可看完了谢阆和傅容时, 再看庄何似, 未免就觉得他过于书生气了些。其实他个子也不矮,但大抵是站错了地方, 在两个武将面前显得格外瘦弱, 如同误入了狼群的小羊羔。 我开始怀疑秦簌簌的眼光。 过了一会, 对话终于结束。 正当我松了一口气、觉得谢阆总该走了的时候, 他转向了我。 “不是说不来了?”谢阆问。他目光里没有多余的情绪,澄澈分明,语气熟稔随和。 “啊……”我语塞一瞬,“我……院首大人让我来。” “和庄大人一块来的?”他视线朝着庄何似偏了偏。 “……对。”我大方道。 “那现在进去吗?” “……进。” 我朝傅容时招呼一句,便要抬步进门。 正是这时,谢阆忽地回身。 “对了,还没谢你……”他慢条斯理开口, “你给我挑的衣衫很好。”他穿着的正是前几天我挑的料子。 我没细想他的话,只客气道:“举手之劳罢了,何况侯爷已经谢过了。”我朝前走。 “也是,”他走到我旁边,跨过玉烛苑的门槛,“再谢显得生疏了。” “还是生疏些好,”我认真道,“人多口杂,可别影响了侯爷清誉,耽误侯爷今日相亲。” 话说着,身旁的人忽然多了不少。他的身份背景摆在那,一进玉烛苑,比剥开了壳的金矿还诱人,漏出一缕光就足够将半座玉烛苑都吸引过来。 京中士族的贵子贵女们饿虎扑食一般出现,将谢阆逐渐围住。 我笑了笑:“侯爷相着,我们先走了。” 也没管他听没听见。 * 秦簌簌约我在玉烛苑东头的采诗庐中见面。 采诗庐在平日里多是举办诗文会的地方,正是迎合了庄何似的喜好。 还差几步走到竹庐时,我已经听见了热闹的人声。 坐在其中的一人透过窗子远远见着了我与庄何似,便出来迎接。 今日秦簌簌着了一身浅蓝衫子,料子轻薄,肩线袖口用银线细密地绣上了繁复的团纹,辅以珠翠点饰,走动之间矜贵典雅,被这玉烛苑的景致一衬,生生逼出了几分惊艳。 “庄大人好。”秦簌簌上来就朝庄何似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眼神温柔似水。 我:喂喂秦小姐能看看你姐妹我吗? “秦姑娘。”庄何似颔首。 “没想到庄大人也赏脸来了,”秦簌簌执帕掩唇微笑,“今日的小宴只是朋友相聚,早知道庄大人来,应当再置办周全些才是。” 我:是谁一天连写了三封信笺跟我确认庄何似来不来?到底是谁? 我们三人朝着竹庐走去。 趁着庄何似没注意,我扯过秦簌簌来。 “我同你说,我将他带出来了,但成不成可都没下次了啊。”我同她咬耳朵,“你也知道应院首多重视翰林院的人——今天庄何似跟我接触了,明天应院首就能让他跨火盆祛祟邪祟,我可没脸再约人家第二回。” “你放心,我肯定能拿下他。”秦簌簌给了我一个成竹在胸的眼神,抱了抱拳,“师妹恩重如山,嫂子永生难忘。” 我一脸不解:“谁是嫂子?” 秦簌簌朝庄何似的方向挑了挑眉:“既是应院首的门下,自然就算得你半个师兄——等我过了门,我这不就成你嫂子了?” “哎,”我不服,“以前你撮合我和阿徵的时候,你叫我弟妹;现在你看上庄何似了,你就叫我师妹……我怎么觉得我总是在吃亏?” 秦簌簌嗔怪地“啧”了一声:“都是一家人你这话说得就生分了啊。” 我摸了摸脸上疑似的湿润,瞪她:“好好说话,别喷唾沫。” “说正经的,”秦簌簌没理会我的嫌弃,“你知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庄何似啊?”我摸着下巴琢磨琢磨,“他跟应院首一样的古板迂腐,我估计应当眼光也差不多——就端庄贤淑、温良恭俭那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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