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阆,你根本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你也从来没将我当人看——我只是一个还未捕获的猎物而已。”我用最后的力气维持着平静,“我只觉得你可怕——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我越过他,朝院子外面走。 每说出一个字,都好像将我浑身上下的皮肉撕扯下来放在火炉上煎烤。 我怎么会那么傻呢。 明明说好要忘记这个人,明明说好再也不要喜欢,可我为什么总是朝着同一条死路往里走?是我傻兮兮地将还未愈合的创口再一次撕开,是我以为这一次我们终于能够走到一起。 先前我自以为是的纠结与感动,竟是那么讽刺。是我自己在唱独角戏,我沾沾自喜地以为我改变了他,我不自量力地考虑着我该不该回头重新接受他……现在想想,我那些心思在谢阆面前,该多么可笑。 他用那些手段亲手将我置于屠宰台上的时候,又该多么得意。 是我亲手将刀递给了谢阆。 可是我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而已。 我攥着拳向前走,努力让自己的背影看起来更洒脱一些。 我听见谢阆在我身后低低地叫了一声“小吉”。 我分不清我是想笑还是想哭。 * 走出侯府之后,我不知道该去哪里。 原本想回家,可刚走到门口时,却偏偏遇上了正要出门的应院首。 他没说话,只瞪着我,眼里的情绪复杂,竟让我猜测不出他想要骂出口的是哪一句粗话。 我俩在原地对视了片刻,又默契地同时转开了眼。我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我今天实在是没有力气再应付应院首。 我走到街上,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京中的街市仍然如往常一样热闹,人们来来往往相互说着闲话,可没有一句是对我说的。 就好像这么大的京城,没有一个地方是我能去的。 我顺着大路,一路漫无目的地向前,一路走到了天色越发阴沉。 直到雨点落到了我身上,我这才意识到下雨了。 夏日的雨总是来得又急又烈,就像年少时的迷恋。 我抬头看着乌压压的天,还残余着热气的雨点大颗大颗砸在我的身上,不知道为什么竟也有几分畅快。 下吧。 至少这雨是真的。 也是此时,灰沉沉的天被一把伞遮住。 我转过头,见到一个高大的男子站在我身侧,油纸伞并不很大,将我遮住了之后,他半个肩膀便落在了外边。 “姑娘家怎么能淋雨?”他皱着眉看我,“跟我走。”
第50章 躺着 啊,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我抹了抹脸上的雨水, 辨认出他的脸,挤出一个笑来低声唤他。 “傅大哥。” 他深深瞧了我一眼,也没问我为什么在这里淋雨, 只道:“我家就在前边,你先暂且去换件衣裳吧。”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至少他给了我一个去处。 傅容时父母早亡, 一直是自己独居, 家里也没有下人女眷, 好不容易才找出了一身他少年时穿的衣衫给我,尽管仍是有些宽大。 我换好衣裳回到厅上的时候,他也换了身袍子, 正坐在厅上, 桌上煨着一小锅姜汤。 “过来将姜汤喝了吧,别着凉了。”傅容时招呼道。 我道了谢,也不矫情, 就坐到他身边开始喝姜汤。 约莫我的情绪全写在了脸上, 傅容时没多问我什么。 我一勺一勺地舀着碗里的姜汤,喝的无比认真。温热又辛辣的汤汁从我的嘴里一路烫到了胃, 我终于感觉到暖和了。 “累吗?”傅容时问我, “我给你收拾了偏院的客房, 你可以去休息一下。” 我放下手里的空碗, 半晌,应了声好。 到了客房,我直接躺上了榻。 我的脑子里像是灌了浆糊,沉重又杂乱,什么事情都想不了,也不想去想。我盯着帐顶绣着的石青色的山河图发呆,好似有人瞬间将我浑身的气力全都抽了出来, 连动一下都觉得疲惫。 好累啊。 上一回这么累,还是好些年前学骑马的时候。 我还记得那时我一天之内从马背上摔下了十三次,回家的时候整个人的骨头似乎都要散架。可与现在不同,我那时候虽然身上很累,可心里想到有朝一日能与一个人纵马共驰骋,却是满足得很。 明明都是因为谢阆,可当时与现在的心情却是云泥之别。
帐子顶上的花样晃了我的眼,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而我身上多了一层薄毯。 我本来应该走出房门去同傅容时道谢,然后离开。毕竟我总不好在一个未婚男子家中过夜。 可是我浑身就是提不起力气。我连一点想要起身的意思都没有,甚至连动也不想动。 在榻上清醒着躺了会,我听见敲门的声音。隔着一扇门,傅容时低声问我有没有醒、要不要吃晚饭。 我本来应该起身,同他说我不饿,然后离开。毕竟我总不能将这房子的主人拒之门外。 可是我浑身就是提不起力气。 傅容时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我隐约听见院子里有些杂音,却丝毫也不想分辨那是什么声音。 只觉得好累。 月上柳梢的时候,皎白的月光从窗外照了进来,正落在我脸上。 傅容时不知什么时辰又来敲过一次门,这一次我连分辨他说了什么的精力也没有,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窗外圆盘似的明月。 今日约莫是十五,月亮格外大、格外圆。银色的月光甚至有些刺眼,我能清晰地瞧见月亮上有水墨似的印记,那是广寒宫里的桂树落下的阴影。 我不知道广寒冷不冷、桂树高不高,此时却很想去见一见。希望嫦娥仙子如传言中一样美。 我想,广寒宫的仙子大约也会奇怪,为什么我在十五团圆的日子却无处可去,只能像具尸体一样沉默地躺在别人家里。 其实我也奇怪。 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让我落到了这样的地步。 我想起某一年的中秋,我与应院首相处还算和谐,吃过晚饭后一块在府中的凉亭里赏了会月、吃了两块月饼,我还让侍从给隔壁的侯府也送了些月饼去。 大约是极少有的静好,所以记得格外清楚。当时的月饼特别甜,当时我还在家。 月亮也如今夜一样圆,可天气却比今夜要暖得多。 奇怪,明明那时应当是秋天,可是天气就是特别和暖。 我就这样,盯着月亮从西边升起,再从东边落下。 窗外的景色从亮变暗,再逐渐变亮。 天蒙蒙亮的时候,傅容时又来了。 应当是实在担心我,他敲了敲门,没听见我的动静,犹豫了一会便直接推门进来了。 我赶紧闭上了眼,假装自己还在沉睡。 傅容时在榻边坐了一会,我不知道他是想尝试等我醒来,还是只是想坐一会。他将我放在外面的手脚塞了进来,又将皱褶的毯子抚了抚平,动作很轻柔,跟他这个人一样。 我一天一夜没有洗漱过了,我想我现在的模样一定很邋遢,满面油光不堪入目。但是他似乎并没在意,我感觉到他的视线在我脸上固定了许久,等到天又亮了一些,才匆忙起身离开。 他走出房门的时候,我睁开了眼,只来得及看见他身着镇抚司玄色官服的背影。 还有桌上放着的一碗还在冒着热气的米粥。 我瞥了一眼那粥,鼻尖闻到了米粥的味道却没有一点食欲。然后我就又开始发呆了。 时间过得似乎很慢又很快,日头从我的脚底蹿高,然后到了我看不见的位置。今日的天气比昨日好得多,日光直喇喇地,不让人有丝毫防备,就那样刺进屋子里来,从那么一个小小的窗口进来,就将一切照得很清楚。 日头太亮了,我瞧了一会,眼睛就受不了了。于是我闭上眼睛想要休息一会。 明明并不困,可在闭上眼睛不知多久之后,我就没了知觉。 我实在很累,睡下之后也没做梦,就一直安安静静地待在黑暗里。 等到再睁眼,日光果然已经暗了下来,化成了漫天的红霞,虚虚渺渺地飘在天边。 啊,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醒了?” 声音传来,我这才注意到傅容时就坐在我旁边,身上还穿着今早晨出门时的那一身官服。 我没办法继续装睡了,只好点了点头。 我想要坐起身,可真要动弹起来的时候,才发现我躺了一天的身体似乎不再属于自己,我感觉我身上的关节像是用了二十年的马车,每挪动一下就不受控制地嘎吱生响。 好在是傅容时大约瞧出了我的不自在,他将我扶了起来。 “谢谢。”话出口,我惊讶地发现我的声音竟然如此沙哑。 傅容时像是没注意到一样,说:“你一天没吃东西了,我一会给你熬锅粥吧。” 我余光瞧见桌上那碗从早放到晚的粥。 我不能拒绝别人的好意。我暗自告诉自己,傅大哥会担心我,而我不能让朋友担心。 我咽了咽唾沫。喉咙比经年无雨的荒地还干涸,甚至连吞咽的动作都能带起几分刺痛。 我清了清嗓子,说:“好,谢谢傅大哥。” 有一就有二,我既然醒了,就没办法还待在屋子里。 傅容时给我打了水、添了茶,我便起了身、洗了漱。 像是算好了时间,傅容时在我打开屋门的一瞬间出现在我面前。 他已经换上了家常的短衫,从院门处探出一个脑袋来,手上正拿着一把蔬菜,怪异又和谐地朝我招手。 “小吉,帮傅大哥洗个菜吧。” 我愣了一会,直到傅容时举着蔬菜的身影消失在院墙后边,才突然笑了出来。 可刚笑了两声,又像是被掐住了喉咙似的,停了下来。 万千的情绪在这一瞬间回到了我的脑袋。 抽空的身体一下子被填满,这股力量大得我难以承受,巨大的委屈、难堪、愤怒和痛苦同时朝我侵袭而来。 我蹲下身子,昨天那股身体被撕裂的情绪重新汹涌了起来。 我将脑袋埋进了膝盖,捏着袖子用力压紧我酸涩的双眼。 * 过了一会,我出了院子,去了厨房。 傅容时不知道看没看见我衣袖上的濡湿,但他什么都没说,只将一个箩筐递给了我,语气平常地让我坐到水缸边上去洗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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