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男子阴鸷的神情,稳婆打了个哆嗦,额上冒出冷汗:“是!”她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整胎位。 就在此时,凝香阁的丫鬟气喘吁吁跑进来:“殿下,不好了,夫人的寒症发作了!” 宋观蹙起眉头,朝姜玉微看去,目中露出一丝纠结。 丫鬟催促道:“殿下,夫人这会儿冻的跟冰块似的,浑身发抖,你快过去瞧瞧吧!” 闻言,宋观双臂紧了紧,犹豫了片刻,眸光一定,转身往外走。 见此情形,宝月赶紧拦住他:“殿下,公主半只脚都踏进鬼门关了,你怎能弃她不顾?” 宋观剑眉一蹙,不耐道:“古往今来,哪个女人产子不是这样,况且我既不是大夫也不是稳婆,留在这里有什么用?” 听着他冰冷的话语,姜玉微好似坠入了万丈冰渊,刺骨的寒冷化作无数冰锥钻进骨髓,每一寸血肉和肌肤泛起剧痛。 “宝月,让他走!”她咬着牙齿,发出虚弱的声音。 “公主...”宝月心疼的几欲落泪。 与此同时,宝枝从外间跑进来,眸光厉的像刀子:“凭什么!公主才是太子妃,殿下不在这陪公主,反而去陪害公主早产的凶手,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纵然她素来恭顺,到了此刻,也按耐不住心里的怒火。 宋观拳头一攥,眸中杀气凌然:“姜玉微,你养的好奴才,为了让本王留下来,居然一而再而二三诬陷霜儿!” “本王还想着,霜儿好转了再过来看你,现在看来,大可不必!” 大可不必…大可不必…大可… 姜玉微脑中似有无数个声音重叠在一起,搅得她血脉乱窜,头皮发麻。 看着逆光中冷厉如锋的轮廓,她心上涌起巨大的悲凉,似寒风呼啸,将支撑她的那口气彻底吹散。 那一瞬,她的身体忽然开始麻木,甚至感觉不到痛意了,揪成一团的心逐渐清明的起来。 这些年经历的一切快速在眼前闪过,初见时的惊艳、相知后的怜惜以及一头扎进他这片深渊后的痛彻心扉,这些她曾经至死不能忘却的,竟变得遥不可及… 像是在看旁人的经历,只觉得可笑、可悲、可怜、可叹。 宋漪,你错了,石头做的心是捂不热的。 姜玉微扯了扯唇,淡淡抬手:“宝枝,让他走。” 她的语声轻飘飘的,却淡漠得不带一丝温度。 “公主!” 宝枝两人大惊,满脸不甘心。 望着女子冷漠的面容,宋观眸光一恍,觉得她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他抿了抿唇,大步离去。 见他终究还是走了,宝枝二人气得脸色发青,扑到床边握住她手。 “公主,别难过,无论如何,我们永远在你身边!” “嗯,我知道。” 姜玉微泛起一丝微笑,苍白的脸出奇的平静。 之后,她整整痛了一天一夜,才把孩子生了出来,彼时她早已精疲力尽,汗流浃背。 “孩子,快让我看看孩子。” 她抬起手,唇边漾着满足的笑意。 不料稳婆手一抖,满脸冷汗:“小、小殿下他....” 姜玉微心头一凛,强撑坐起来,脸上满是焦急:“怎么了,快让我看看!快!” 稳婆脸色发白,颤抖地把孩子递给她。 望着脸色发青的小婴儿,姜玉微身上骤寒,伸出颤抖的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却发现没有半点气息。 怎么会这样!!! 刹那间,她脑中轰然作响,整个人空白一片。 太医听到声响,连忙从外面跑进来,探了探婴儿的脉搏和心跳。只见他脸色大变,“噗通”跪到,悲痛道:“回禀太子妃,小殿下他…薨了…” 太医的话如刀般刺入姜玉微胸口,身体像被抽空一般瘫在那里,汹涌的泪水滚滚而落,瞬间湿透了脸颊和衣裳。 她的孩子…死了... 真的…死了…
第40章 跳塔(下) 不, 不可以! 她赤红的眼眸骤然一厉,抱起孩子往外跑, 连鞋都顾不得穿。 “星辞, 快,立刻带我去凌云塔!” 望着她枯槁的面容,星辞眸中一痛, 重重点头:“好!” 他顾不得问缘由, 搂住女子的肩膀,纵身飞出院子, 几个起落间, 跳到不远处的凌云塔上。 到了塔顶,姜玉微看了眼怀中的婴儿, 心中揪痛不已,猛地往地上一跪, 举着孩子, 望向夜空中湛冷的银月。 “月神在上,信女愿以性命恳求您, 赐吾儿一线生机。只要他能活过来,信女愿意终生茹素、再不杀生,哪怕永生永世堕入阿鼻地狱, 为鬼神驱策,亦心甘情愿!” 她满脸虔诚, 泪水似断线的珠子似的。 看着这一幕, 星辞面上露出深深的痛惜, 也跟着跪在地上:“月神在上, 求你救救小殿下,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我慕容星辞百死无悔!”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婴儿始终没有半点生机。 真的没有救了吗? 姜玉微的心跌入万丈冰渊,凉到极处,碎到极处,身体也像是被掏空了,眼眸里满是沉痛与绝望。 明明她出生时,也因母后难产没了气息,她母后便抱着她去高塔上祈求月神,很快她就活了过来。 可为什么她的孩子不行呢? 是不是她以前太骄纵了,做了太多错事,所以上天惩罚她? 她拂着婴儿冰冷的脸颊,心里充斥着无尽的悲痛与自责,泪水汹涌的好似洪流。 “月神,我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若有罪孽,全都降在我一人身上吧!” 她咬住银牙,拔下星辞袖间的短剑,猛地插进胸口,鲜红的血汩汩而出,染红了她的衣衫。 星辞脸色大变,连忙阻住:“公主,不可!” “让开!” 姜玉微推开星辞,拔出短剑,又插了第二下。 星辞眸中剧痛,再顾不得尊卑了,夺过短剑;“公主,若月神有灵,这些血已经够了!” “够了吗?可我的孩子为什么还没有醒?” 她眼眶一酸,染血的手在婴儿脸上轻拂着,心里似刀在剐着、割着,痛到不能呼吸了。 忽然,人影一闪,宋观从塔下飞了上来。看到她这副惨状,他眸中一刺,伸手来拉她。 “你疯了吗?快跟我回去!” 姜玉微一把甩开,猩红的眼眸满是悲凉:“对,我疯了,从我遇见那一刻起,我就疯了...” “只是宋观,我累了,我不想疯了。” “从此以后,你欠我的,我欠你的,都一笔勾销,你我...再无干系了...” 说着唇角微弯,抹去颊上的泪水,双眸一闭,决然地跳了下去。 “不要!!!” 宋观脑中轰然一响,奋力扑过去,却只抓得她半片衣袂。 望着她快速坠落的声音,他心头一抽,身上的血液瞬间凝住。 与此同时,星辞脸上瞬间惨白,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片刻后,底下传来“噗通”的巨响,二人双双坠入河里,刺目的鲜红在他们身下满开,瞬间染红了一大片。 “不,不!” 望着水里逐渐远去的身影,宋观目中一揪,纵身跃下高塔,刚落到地上,楚皓带着一群侍卫气喘吁吁地跑来了。 “殿、殿下...” “给我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宋观猛地揪住他的衣襟,眸光森寒如刀。 “是!” 楚皓身上一颤,连忙领着人去追,然而,他们沿着河道找了整整一晚,都没有找到任何shi体。 当他回府禀报时,已是黎明时分。 彼时,澜意居里一片昏暗,宋观坐在那里,看不清面容,唯独一双眸子寒芒凌冽,阴鸷得如同地狱里的恶.鬼。 “殿下,我们沿着河找到十里开外,都没有找到,公主怕、怕是是凶多极少了...” 黑暗中,宋观眸光骤厉,拿起茶杯往他脸上一扔,正好砸在他头上,流下一缕鲜血。 \"找!哪怕把皇城翻个底朝天,也要给我找出来!\" “是!” 楚皓打了个哆嗦,连忙跑出去。 这一找就是整整四天,这天傍晚,楚皓终于回来了,脸色却有些发白:“殿下,公主找到了,只是已经...已经...” “快说!”宋观猛地揪住他的衣襟。 他咬着唇,语声有些颤抖:“公主她...已经面目全非了...” 宋观身子一晃,眸光沉浮变幻,有震惊,有痛恨,还含了丝哀恸。 “带我去。” 他攥着拳头,语声冰冷。 “是。” 楚皓点点头,带着他去了后院。 当宋观看着床上被白布掩着的尸体时,胸口似被巨石击中,手脚发冷。他紧紧抿薄唇,缓步上前,颤抖的手一点一点揭开白布。 暗淡的天光中,两张一大一小、浮肿溃烂的面容展现在他面前,若非他们身上的衣服,根本辨不出这就是姜玉微和他刚出生便死去的孩子。 不!!! 他脚下一软,朝后退了一步,整个人像是掉进了冰窟,寒凉无比。他看着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双臂颤抖,心头的痛意一寸一寸加深。 她死了,她真的死了... 她不是最恨他的吗?他都还活着,她怎么能死呢! 他攥着拳头,目中泛起赤红。 “殿下,节哀...”楚皓小心翼翼道。 宋观却似没有听到,只静静地立在那里,过了许久,才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澜意居。 望着熟悉又陌生的院子,他心头一揪,走到主屋,指尖拂过冷硬的桌子、妆台以及那张她睡了整整两年多的雕花檀木床。 丝丝痛意从指尖漫出,顺着血液,化作一根根尖针刺入他心房深处。 他颓然地坐在床边,握着床柱的手越攥越紧,双眼一阖,一滴泪珠顺着眼角缓缓滑落。 这一待,就是整整一夜。 翌日清晨,当他从屋里出来的时候,楚皓都惊了。只见清冷的晨曦中,宋观面容憔悴,下巴上冒出青黑的胡茬,满头青丝一夜之间竟银若霜雪。 “殿下!你、你的头发...” 宋观低眉,朝肩上的发丝看去,双眸一震,神情变了几度。 怎么会这样!难道他... 不,不可能,他喜欢的人一直都是苏沉霜,不是姜玉微! 当初也只因为利用她,才接近她的,就连那次在西境挽留她,也是出于感动以及习惯了她的守候。 可这次,他为什么会这么难受,竟然还白了头发? 是因为什么,是习惯吗? 宋观回忆着过往的种种,越来越确定,自己没有对她动心,更对她没有任何情意。 这样想着,他心里似乎好受了一些,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发丧!” 说完朝屋内看了一眼,大步流星而去。 之后几日,他整日埋头处理公务,只为摆脱对姜玉微因习惯而产生的留恋。 见他如此,苏沉霜越发嫉妒,去劝了几次,可宋观却不理她,反而将她打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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