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来犯,陛下御驾亲征,永安王楚怀瑾陪驾亲征,钦此!”我看着那黄灿灿的卷轴合住,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这一切,阿瑾什么都没有说接下了圣旨,我亦什么都没有说。 我亲自为他披上战甲,戴上护腕,亲自送他离开长安。我和娇娇站在城墙上,目送着浩浩荡荡的大军离开了长安,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了我的眼前,我承受不住再次昏倒 。 诺大的王府,明明只是离开了他一人,我却觉得空空荡荡。我拿着漏壶浇水,晶莹的水珠打在芍药花上,我想起他临行前的话“等我回来的时候,芍药花海一定要更加烂漫。”我答应了。 直到他离开长安城的时候,我都没有哭,怎么样,我坚强吧?我笑了笑,等他回来一定要让他夸夸我。 我听说娇娇去了寺庙替陛下祈福,我想大概是她接受了怀彧吧?我去寺庙看过她,我只能说住进寺庙的她似乎才更像我的凝霜姐姐。但我这个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倒霉,偏偏就撞见了凝霜同一和尚告白,并且我想她也看见我了。 那个和尚,我幼时曾见过他几面,法号:静远。 不多时日,娇娇便同我讲了,她说太喜欢静远不喜欢楚怀彧;她说她不在意什么荣华富贵,只想要一人一心;她说我嫁给了喜欢的人不懂她的感受……她说了很多,我静静听着,最会只告诉她——我会保密的。 我也不得不保密,这种事告诉了楚怀彧有什么好?说不定楚怀彧杀疯了赖到我头上来,我这一家老小……不行不行。 到了冬季,我哄着思锦思媛睡下,心里却还是牵挂前线。阿瑾有在按时吃药吗?匈奴打仗那么凶阿瑾可否平安?我正想着,敲门声响了起来,来人说:“前线有报,陛下和永安王中了埋伏,大军溃败,两人下落不明……” 我强撑着自己脚底却踉跄一下,我不能倒……阿瑾还要回来看芍药花呢。 永熙二十七年,春。我的英雄回来了,只是他们还给了我一个更加虚弱的阿瑾—— 我的阿瑾啊,为了救楚怀彧,双腿中箭很难再长时间站立了。 楚怀彧跟我说抱歉,陛下跟我说抱歉,可是有什么用呢? 我看着坐在木质轮椅上的阿瑾,我飞奔过去半蹲着,仰着头看着他:“阿瑾,我们回家吧!”他摸着我的脸,笑着答应。 我带他见思锦思媛,他们今年冬就要两岁了。 两个孩子围着他转悠,我看着他,他看着孩子。 “今年夏,我养的芍药花就要开了。”我靠着墙跟他讲,“我养芍药花可厉害了!你要记得夸我哦!” 那年的芍药花开的并不好,早已经没有永熙二十三年的那般灿烂。可是他说:“嗯,很棒,比我种的要好。” 我注意到从战场归来的他,身子更加孱弱了,深夜他咳得厉害,却害怕吵到我去了屋外。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年龄大了,怎么就变得这样爱哭呢?我听着他在院内咳嗽,只好把自己捂在被子里哭泣。 二十七年,秋,宫中传来消息,皇后沈凝霜之子于湖中,殁。那一刻我居然没有先替凝霜感到悲伤,只是觉得幸好我还护住了思锦思媛。沈凝霜大发脾气,谁也不见,我也不见。楚怀彧下令一定要找到凶手。 我入宫时,凝霜的眼中早已失去了少女时的光彩。“妧妧,她们都害我……”“妧妧,我不要静远了,我想要小团子……”“妧妧,楚怀彧是不是不爱我了,采桑宫的那位有孕了……”“妧妧,我不想争的,可是她们都说我太善良了……”“妧妧,你说,我该怎么办?” 永熙二十八年。宫中的二皇子三皇子接连丧命,而沈凝霜又有了身孕。 我路过书房的时候,听见了阿瑾和医师的声音,便停下了脚步。 “我的身子……还能撑多久?”我的心一颤,迫使自己听下去。 我没有听清医师的话,只好忍不住靠近。“……王爷身体恢复不错,继续保持下去,还是可能恢复到健康状态的。” 我离开了,我得出一个结论——这个医师是庸医。 其实我都知道,这无疑是阿瑾发现了我,宽慰我骗我罢了。没事,只要他说我就信…… 我回到了自己的屋内,我把自己抱住止不住地啜泣。我没敢哭太大声,我怕他知道。阿瑾来敲门问我可在?我抹了抹眼泪,说“阿瑾,我有点累了,让我先睡吧。”我听见他轮椅骨碌碌离开的声音。 我和阿瑾吵架了。这是这几年来我们第一次吵架,我的情绪很激烈,明明他这几年待我都很好,可是吵起来的时候,我只觉得他做的似乎都是错的。 吵完我就后悔了,我发现除了他,我其实早就什么都没有了……
003分离
第二日他便败下阵来,阿瑾死死抱住我,他说以后有什么一起面对,我才知道他的病有多么的严重。而我给他配的药,不过是延迟寿命效果甚微罢了。我靠着他的肩,有什么可怪罪的呢? 阿瑾和陛下商议后,从此再也不上朝,再也不过问朝廷之事。我想这样也挺好,但我还是有些感伤,他终究是为了我…… 今年的芍药花花期开的很长。我蹲在地上捧着一束芍药花,他俯身亲吻我的额头,我就好像是那被神仙眷顾的女孩。“妧妧,我第一次遇见你,你就像现在一样。” 我想不起来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望着他,他的眸子暗淡了许多。我挽着他的手,强颜欢笑:“那我以后,都陪你看芍药花。”
永熙二十八年,冬。听说寺庙那位静远道长圆寂了,我还是有些唏嘘的,果然不久便传出皇后大病一场的消息。沈凝霜说她不要静远了,可她自己终究还是没有放下,没有热能逃离所谓爱情的尘网。 我再次去见了她一面,我想好好跟她道别,没想到我们也走到了这一步。她新添了一个小公主,不过因为沈凝霜怀孕时的挑剔,这位公主身子格外羸弱,甚至有哮喘傍身。我其实挺心疼那位公主的,她很像阿瑾,我想阿瑾从小出身在皇宫想来也是像这小公主一样吧。 沈凝霜没有一时一刻愿意离开她的女儿,她是害怕吧。我知道这生活在宫中的女人,没有谁的心思是少的,我望着她,望着这个教我弹琴下棋的娇娇、望着这个小心翼翼地说爱静远的凝霜、望着这个如今高高在上心狠手辣的皇后。 离开她后,我再次回到了王府的生活。我打听了很多关于阿瑾的身体,我眼睁睁看着那位笑着说:“我也第一次成亲。”的男人一点点一点点消瘦憔悴,我却没有一点办法。他开始嗜睡,意识有时候也是模糊的,我告诉他“你不能睡,思锦思媛还等着你给他们买糖人呢。”他拍着我的手答应着我“嗯,不睡……”可是他的头还是落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扶着他躺下,自己起身去梳妆,木质的梳子划过发丝,竟然带下来了一根白头发,我也才是刚过二十的年龄,居然已经有白发了吗?我将发丝捏在手心里,默默走回去替他掖了掖被角。 思锦思媛摇头晃脑地背着五言律诗,我摸摸他们的头,也不知道我还能陪这两个小家伙多久。我说:“思锦啊!你是哥哥一定要照顾好妹妹。”他奶呼呼地回答“嗯。”“思媛啊,以后你一定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啊。”思媛傻傻地重复了一句“喜欢!” 永熙二十九年。我每一日都活在希冀之下,只要他还能再多陪我一天,我就知足了。 我伺候着他喝药,他忽然握着我的手跟我说:“妧妧谢谢你。”我皱了皱眉头:“我们俩夫妻快七年了,你跟我说谢谢,怎么你想要休了我啊。” 他笑了笑:“怎么舍得?”我看着他眼底的乌青是那样的深,嘴唇也失去了血色,我想给他梳头发他答应了,我拿着梳子给他梳头发,听着他说话。 “妧妧,今年是我们在一起的第六年了,今年你的生辰好好给你办一下吧。” “生辰而已,每年你都陪我过我就挺知足的了。” 他沉默了一会,“还是要办的。妧妧,今年过年的时候,我们再去看烟火吧?我问问怀彧,看能不能带你去宫中最高的楼上去看。我以前还在宫里的时候,就在那看过……真的很美。” “好。” “但是就别带思锦思媛了,就我们俩。” “好。” “妧妧,今年你送我一个芍药香囊吧,就拿芍药花田的。” “好。” “妧妧,我……我累了。扶我去歇息吧。” “好……”我缓缓放下梳子,扶着他躺下。我看着他的面庞,手不自觉地抚了上去,他的手也盖住我的手,强撑着看着我,我有些忍不住终于还是啜泣起来。 阿瑾揽过我,我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有些虚浮的心跳声,眼泪早已经不受控制了。 “妧妧,对不起。妧妧,答应我……别哭了。” 夏。我采了大把的芍药花,挑选了开的最好的芍药花为他缝制香囊。而他强撑着身子替我规划生辰,那年的生辰真的是大操大办,许多我见过的没见过的官员都来了,我知道他们也是假装在欢乐,陪着他一起。就在这表面欢愉的氛围中,结束了我二十一岁的生辰。 在我成亲六年的那天,我送给了他芍药香囊。阿瑾捧着香囊看了个遍,跟我说:“你再绣一个‘妻莫小妧绣’。”我哽咽着答应,我想他是想给自己留下点什么,他这一生本不该是如此的。 永熙三十年,正月。阿瑾带着我去了最高的宫楼,烟火如期燃放,他强撑着自己站起来,我一惊想要扶着他坐下,阿瑾抬手拦住了我,他额头冒出虚汗,他站起来比我高了很多,他搂着我的肩,说:“看烟火。” 而我只顾着仰头看他,阿瑾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他呼吸很困难,吐出的白气也是格外的虚弱。我感受得到他的身子在发抖,可是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宁静和安详,我似乎又回到了永熙二十三年,那个旗鼓宣天的夏日。 “妧妧。” “嗯。” “你知道吗?我真的好爱你,好爱好爱你。” “……我知道。” “我今生最幸运的事,就是遇见你、娶了你。” 我张张嘴,其实我想告诉他,我又何尝不是呢? “前尘往事断肠诗,侬为君痴君不知。莫道世界真意少,自古人间多情痴……”他吟着诗。 “妧妧,今年的烟火很绚烂,来生……我们再一起看。” 肩膀上的力道陡然消失,他倒在了我的怀中,长安城今年的雪来的很早,我握着他的手,我早已分不清脸上的是雪花融成的水,还是自己不自觉地眼泪,我想我要陪他看完这长安城的烟火。 那年的烟火绚不绚烂我其实并不知道,我只知道那年的冬天是最寒冷的。 我跪在那跪了很久,腿上早已经没有了知觉,我看着那火盆燃着又熄灭。我早已听不见来来往往的人过来劝我,我跪在那,看着那樽黑压压写着“奠”字的棺材,我真的挺倒霉的:上天让我如愿嫁给了最爱的人,却让我无法与他厮守终生。这大概就是报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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