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纷纷的内心愉悦起来。这是她的优势,至今为止唯一的、在她与池束之间的争夺间的优势。她是个女子,能名正言顺地嫁给宣尽欢,而池束再怎么情深也是个男子,就算天崩地裂了他跟宣尽欢也不可能被世人认可。 想到这里,她不由地放柔了声音:“宣尽欢他真在休息,我骗你做甚。” “你没骗我?”池束眯了眯眼,“他不在吧?你们两个亲也没成吧?” 一瞬间,池纷纷几乎以为池束已经知道了宣尽欢失踪的消息。可她又转念一想,这般的一个小子……也没那个本事。 “你胡说什么?” “我打进门就没看见他,你也俨然一副家主的模样了。若你真嫁给了他,怎么可能会成家主?要么,他不在,你们也没成亲;要么,你对我爹娘做了些什么。” 正厅中一下子寂静得可怕。 池束与池纷纷对视了会儿,移开了视线,道:“我回我院子了。” 池纷纷在衣袖下捏紧了拳头。方才池束盯着她的眼神就像是一条藏于层层灌木后的毒蛇,尖锐狠毒,把她盯得出了一背的冷汗。 “……你不与舅舅他们去见一面吗?”池纷纷忍不住颤声问道。 池束偏过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我能见到吗?”
第18章 堂姐 入夜。池束把窗推开了一道缝。冰凉的夜风刮在脸上,吹起了他的发丝。池束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侧耳听着动静,仿佛坐成了一尊无悲无喜普渡众生的佛像。 可若是他要普渡众生,那芸芸众生中也无人能来渡他。自他杀了第一个人起他就明白绝不是那种善人,但无论如何,也得先渡了池纷纷这合该被千刀万剐的丫头片子再说。 池束突然发力,从窗口翻到屋檐上。他爬到了靠近院子的那一面屋顶上,观察了一番院中形势——池纷纷果然是做贼心虚,在他院里角落上安插了几个人。 池束不晓得自己的武功能在各路江湖豪杰中排上第几,也觉得自己尚不成气候,可这些个人定是根本没有任何练功的路子、绝对打不过他的。 他在屋脊上坐了下来,静静思索他爹娘会被关在哪里——现在他才想起来真是该死,一星这熊孩子只说了他们被关,却偏偏没说被关在哪里。实在是失策。 他忆起幼时若是有哪个孩子犯了错,铁定要被爹关到祠堂中去,对着池家列祖列宗的牌位磕头认错,若有人不服管教,他爹还会拿鞭子抽。 他与池纷纷都被抽过,他幼时身子差,约莫半个月才得下床,池纷纷虽身子不如他这般坏,却也终归是个女孩子,也是十天半个月了才下床。好在有祛疤膏,否则一女孩子身上留些鞭痕也不大好。 可不留疤不代表池纷纷不记仇。 都说人心海底针,没有谁会知道那样的一个小姑娘当时在想些什么、会记仇多久。也没谁会知道她会以何种手段报复回来。 这也是他亲身经历了得出来的。他可忘不了被池纷纷用刀划的那几道险些要了他的命的疤。 池束打定了主意,从屋顶上轻盈跃出,往府中祠堂而去。 - 祠堂外的院子里有两个人来回走动巡逻,院门外落了闩,有点武功的人都能轻易跳出去,可换作是池束他爹娘,是不可能逃得出去的。 池束站在院角的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上,一手拽着自己缠了一根绒毛长条的头发,以免这头发与树枝纠在一块儿。 他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个那两个人开始疲倦的时机。 武功再好的人,精神在长久的紧绷之后都会难以维持清醒。他也一样,因而他选择一动不动地留存体力。 一柱香后,其中一人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另一人紧张地回过头来看他,刚松了口气却见对方身后落下一人,接着他手中银光一闪,一根细长的银针便直接捅穿了他的脑门,将他活活钉死在了石墙上。这针虽细,却将伤口堵得严实,一滴血珠都没有溢出来,且力道之大竟入墙三分。 而另一人自然也已经被抹了脖子,跌在了地上。 池束嫌弃地把沾了血的小刀片嵌进了那人脖子上的伤口里,左手两指捏在一根连接了银针尾端与他右手袖口的几近透明的线上,上下一搓,那线便断了。 他松了口气,踢了踢地上的尸体,勾出一只小布袋,一串有些年头的钥匙从袋口露出一点柄来。 池束俯身去抓那钥匙,刚触到地面却听不知从哪里传出一声清脆的铃铛声,活像来催命的。 他暗叫不好,捞起钥匙就窜到门前,好在钥匙只有两把,池纷纷也不晓得究竟是心大还是没脑子,把祠堂的钥匙给了看门的人。 可甫一进去,他就怔住了。偌大的祠堂里,根本没有爹娘的身影,只有他一双弟妹遍体鳞伤地躺在角落里。 他的脑子一下子有点空,整个人只会愣愣地靠近弟弟妹妹,哑着嗓子唤道:“阔阔……?过过?” 把手伸出去后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如筛糠般发抖得厉害。 弟弟池阔还有些意识,可妹妹池过却已经完全昏过去了。 池阔张了张嘴,轻声呜咽了一声:“哥哥……?” “阔阔,你别怕,”池束把他们两人抱到怀里,低声道,“哥哥回来了,哥哥在呢。” “妹妹她……” “没事的,等哥哥找到爹娘就带你们回去治好,不会有事的。” 虽然说着这话,可他其实也没什么把握。原先若是这里当真空无一人倒还好办,可带着弟弟妹妹只能从正门出去,况且他方才还触动了那报信的铃铛——也就是说,眼下他只能坐以待毙另寻时机。
“你真是不老实。”池纷纷跨进祠堂,面无表情道,她的身后是一群黑衣人,粗暴强硬地押着池束的爹娘。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胆子这么肥了。”池束已是恢复了冷静,毫不客气地冷声回道,“连家主也敢动了。” “哼,”池纷纷侧身看向家主,抱臂思量半晌,笑道,“舅舅,你知不知道,我这好堂弟其实是个断袖?” 所有人都一下子噤了声。家主倒抽了一口气,缓缓抬头看向几年没见的儿子。可池束却仍是面无表情地回望了他,眼神都没飘一下。 但他这儿子身上的变化却更能让他震惊。上回见他,他还是个直来直去的一头愣的毛头小子,身上穿着他用银两供奉出来的精细衣裳,桀骜不驯得仿佛天王老子下凡。而现如今他的身量已经长了开来,罩衫上的针脚细密,一点也不必他至今仍旧存在池府柜子里的那几件差,显然是过得不错。且他也确实是在险恶江湖里混出名头来了,看得出他明白了许多,沉稳了不少,当得起一声家主了。 确实是长大了,还长得不错。 “小束……小束……你不会真的……”季婉没那么多心思,她一个最为普通不过的妇道人家,没有英雄般的豪迈气概,一辈子在宅门后头只顾得上自己的一家五口,担惊受怕了这些年,唯恐这可怜的长子在外头遭了难,看他如今这般模样,又担忧起他是否会因心上人而遭人白眼,一双美目不由地已经湿润了。 “舅母,我还晓得他喜欢谁呢。”池纷纷越发愉快起来,“宣尽欢,对,就他的姐夫,我的相公,那个青楼来的小倌儿。” “尽欢不是小倌,他是总理司司主,比你这个寄人篱下的不知好过多少。你们两个也还没成亲。”池束黑了脸,道,“更何况,断袖总好过大逆不道。” 池纷纷被噎住了。她静默了一会儿,才复杂道:“宣尽欢那贱人不在。” “我知道。” “……是你带走的。” 池束轻蔑地笑了一声,勾起嘴角,看着她。 池纷纷被他那眼神盯得炸了毛,活像是被盯得里里外外扒了个干净,什么龌龊心思狠毒计谋都被看透了,便疯了一般地冲到家主面前:“舅舅!你看看!你看看你的好儿子!他这样子哪像能继承池家的样子!”她顿了顿,扭过头,瞪着眼睛道,“把他带下去,我要把他千刀万剐了!” 池束动了动手指,看了眼脖子还被搁在人刀下的爹娘,叹了口气,将池阔和池过抱到爹娘怀里,毫不犹豫地跟着几个黑衣人出去了。 他晓得他的爹娘是池纷纷的最后一张底牌,绝对不会被放过,若是他当即转身抬个手恐怕也会惊动那个女人,一刀子下去了就不仅仅是几滴血的问题了。 左右只要他能撑到钴林盟来人,一切就尽在他的掌握中。 他离家后头两年的摸滚打爬不是白在泥水里淌的。 虽然他有猜过自己可能会被抓住、会被池纷纷戳上个几刀,可他万万没想到池纷纷竟然真的是如此无趣的一个人。 这几日下来池纷纷把他的腿打折一条,手臂上的骨头打断一根,除此之外她竟然没有任何新鲜的手段。这点小伤还不及他头一回挂彩受的。 当然,池纷纷自以为新鲜的每日不同的言语羞辱早就被池束当作耳旁风,吹吹就算了。 就连那些黑衣人都被她这没有任何新意的折磨闹得瞌睡连连。 池纷纷终于被他惹恼了。 池束打心底里有些没心没肺地高兴。毕竟他实在是觉得这么下去他都要无聊得不知今夕是何年了。
第19章 爹娘 池束失望极了。他原以为池纷纷能拿出什么有些看头的手段来,谁想到居然是如此老掉牙的下毒。 不过黑衣人方才说的“毒发不快”倒是引起了他的兴趣。他摸滚打爬这些年,同毒也算是有些交情的老友了,但毒发不快的也不占多数,以至于他立马就想到了某个毒。 可他还不信池纷纷能大逆不道到那个地步。更何况天底下的毒五花八门,又不是只有那一味毒毒发慢。可若是池纷纷当真要去与那群人为伍,他必定也没可能心慈手软。 池纷纷带着他到了正厅里,这四下竟然已经被她迫不及待地挂满了白绫。 池纷纷笑得发狂,东倒西歪地倚在立柱上,几乎没个常人模样。 黑衣人带着池束的爹娘和弟妹到了厅边,池束看了他们一眼,跟前已经被摆上了一盏美酒。而池纷纷正托着那酒杯笑盈盈地望着他。 “你不光手段无趣,甚至连下毒的东西都很无趣。” 池纷纷的笑容扭曲了一下,道:“你给我喝下去,否则我就宰了他们。” 池束眯起了眼睛。他瞅了瞅家人,叹了口气,只得接过茶盏。池纷纷满意地看着那酒液接近杯沿,快要流进池束的唇间,顿时心中一松,仿佛多年噩梦消散,再也无甚可怖可东西来扰她每夜的清梦。 谁知,一小片黑影自两人之间掠过,又迅速从另一边的窗户窜了出去,竟无一人看清了那是什么。 除了池束。 他心中一沉,在心底深深叹了口气。 等他们回过神来,池束的手上已空无一物,在他的脚边倒是落了一地的瓷碎片以及那石地板上被洇湿了的一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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