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是对那些大家伙都已经认定的事十分固执,仿佛真有什么转圜的余地一般。 “诸如,你娘没了、只要你往死里查就能查出睚眦的始末。再如……我们两个还能毫无芥蒂地走在一起。” “燕子,我真的不想同你吵……我没那个精力,也没那个心情。” “我就有吗?!”燕星何微微拔高了音量,“我很累了,胥之明!你知道我当初察觉了一点你的不对劲时有多痛苦吗?!你不知道,你就想着怎么哄我开心,把我当个傻子一样,最好我什么都不管就又跟你走了,是不是?! “从来……” 胥挽枫听他声音颤抖,猛地抬头看他,只见燕星何双目湿润,嘴唇都被他自己咬得紫红。 “从来都没有人……同我说过实话。 “当初我娘是,从前我姐是,后来你也是。为什么你们都要骗我,最后一个一个地都不要我了。” 胥挽枫赶忙去移开他死死扣在下唇上的贝齿,揉了揉已经出血的嘴唇:“抱歉。” 他隐约察觉出了燕星何精神不大对劲,怕是经此一遭比他疯得还要厉害。 “也好,也好。”燕星何笑道,“左右我也活不长,谁都不要与我有瓜葛才好,遗臭万年,流芳百世,又与我何干。我入世二十载,刀山火海里都给你滚掉了一层皮。只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五脏六腑剖给你后,我不知我可还能入土为安……将皮肉还与爹娘。” “燕子……” 燕星何双眼发直地盯着烛火,嘴唇微张,过了会儿才问道:“我方才……失言了,对不住。” “……燕子,从那天以后,你一直都是如此吗?” 燕星何似乎正在走神,乖乖的,让说什么就说什么:“我……我一个人呆着的时候就会胡思乱想。我没法子,束哥和副盟主他们在的时候我不怎么开口,我怕我一说出来会让他们担忧。事务多的时候,我顾不及脑子,一闲下来就是满脑子的之明和燕儿他们……” 晏雨絮如今有了身子,燕星何正是一个纠结的时候。 若是告知了晏雨絮胥燕两家的恩怨,她该怎么做人?她肚子里的孩子又怎么办?可若是不告知她,便是如今的模样,这一件事情如石头一般加压在燕星何一人肩上,压得他喘不过气,心思郁结在心口,甚至伤及内里。 胥挽枫叹了口气。 燕星何总归是太苦了,偌大的陈年旧事都叫他一人扛下来了。 “燕子,今晚你就在这儿歇一晚罢,养养精神气,我不来扰你。” 燕星何摇了摇头,又扒拉来了一沓纸翻看。胥挽枫没得办法,只得随他去。 夜深人静,这气节又没个虫子,外头只有不肯歇下的鸟叫。胥挽枫差不多翻遍了手头的东西仍是无果,回过头去看燕星何,却是发现他已经支着脑袋枕着鸟鸣睡着了。 “……” 胥挽枫觉得又好笑又心疼,过去小心翼翼地将他扶到长榻里头躺下,盖了一条被褥,整了整他那头的记录,粗略翻了翻,叹了口气,将摊在桌面上的记录全数整好了,收拢在桌角上,用镇纸压实。 完全没有任何的与睚眦解药有关的记录。阿甘多这一手留得可真够绝的。 一般来说,苗阿人应是会在每次制毒时都配备相应的解药才对,可睚眦似乎完全没有解药。 没有解药便意味着燕星何体内的余毒除不干净,现如今只是被蛇毒压制着罢了。 睚眦光用蛇毒除不干净无非是因为睚眦中不止玄武炭木一味药物,他也想过用余下药物相对应的克制物去解毒,但阿甘多记录中的药物多是无毒无害,混在一起也无什么副作用。 只有可能……是阿甘多没有将关键记录在案了。 也对。 胥挽枫攥紧了手,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的肉里。 假如他真想给中原、给辟邪坞、给胥家制造什么麻烦,又要解药来做什么? 如今,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燕星何被余毒与蛇毒一道伤及肺腑折损康健,却无能为力。 他能做的,兴许真的仅有去杀死如今睚眦的教主。燕星何体内有蛇毒,总归也算一剂人肉解药,睚眦耳目众多,胥挽枫不敢保证睚眦如今尚不知燕星何身上有能克死玄武炭木的蛇毒。 能怎么办呢? 燕星何睡得不大安稳,眉头皱在一起,双唇紧抿。胥挽枫一手覆在他脊背上一下一下地顺着,轻声哼着舒缓的小曲,仿若将燕星何当了个孩童来哄。
燕星何却也的确是睡得安分了些。 他的燕子其实很简单,只是俗世恩怨将他浸泡得尽是血腥味了。 胥挽枫探出手想去拥他,可终究是不敢,手指僵在那里,到底只好在他额前的碎发上吻了吻:“燕子啊……” - 第二日巳时燕星何方起,窗户被支开了一道两指宽的缝,床边烧着一炉子,不算太干燥。 屋里只有他一人,矮几被放在榻尾了,那沓笔录被齐整地收在那里,旁边摆了一张墨水干了有一阵了的留信。 燕星何看了眼,是胥挽枫留的。大致同他说了没在笔录里找着解药,大约摸是只记录了部分的药材,又同他说莫要拘束,终归是他外祖家,若是有什么需要同他们说便是,他自个儿先回辟邪坞去了。 “你莫要心焦,我定帮你找到解药。” 看到这句话时,燕星何的心尖儿不由地一颤。 这人手底下有多少人替他卖命啊,又何必为他一个将死之人作践自己。 邓彩儿昨晚被胥挽枫那一个眼神惊得整晚没睡好,可惜胥挽枫起得忒早,她在廊下躲着蹲了几个时辰想道个歉,却也只蹲到了燕星何出来。 燕星何的脸色相较昨日倒是好了不少,眼角微红,气色甚佳,走路也不再松散,身板挺直了,更叫人心生倾慕。 可邓彩儿看着可只有纠结了。她与胥挽枫相见不久,但确实心生好感,而胥挽枫显然是早已与燕星何相识相熟,无论燕星何态度如何,他放纵胥挽枫对他痴情却是不假,看着更是似乎已经维持了有一段时日。 胥挽枫在她看来如此冷清的一个人,竟然也会因这样的一个谁沾染厚重的烟火气,除却倾心于他,邓彩儿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别的说法了。 至于燕星何,她更是琢磨不透,像是燕星何有意回避,而胥挽枫求而不得。 燕星何之于胥挽枫,就好似胥挽枫之于她。 而胥挽枫定是更情深义重的。 燕星何伸了个懒腰,突然看向邓彩儿这头:“姑娘何必躲躲藏藏的,总归是在下叨扰,叫你一主人家为难了。” 邓彩儿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走出来,手都不知往哪儿放:“我,我就,呃……抱歉。” “你是……他的表妹来着?” 邓彩儿红着脸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很怕我?” 邓彩儿赶忙摇头:“晏公子很温和呢。” 燕星何笑了笑:“承让。不过,姑娘来寻在下是有何事呢?” 邓彩儿顿时噎住了,抱着手臂不知如何是好:“我、我就是路过……” “来寻胥之明的?不巧,他一早就出去了。” 邓彩儿顿感别扭,克制不住地酸道:“晏公子真是好福气,同表哥关系能这般好。” 燕星何听了这话一愣,却也不恼,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算不得好……我受不来。” 辟邪坞中,胥挽枫将下属都召在了一块儿,细细规划前往闸药的事宜。这件事大小具得在到那儿之后方能知晓,若是真与睚眦有关,麻烦就大了。 “封城?!”一名辟邪坞下属惊道,“万万不可啊,大人!若是封城会是多大的阵仗!老百姓不明不白地被困于寸土,定是会暗中……” 胥挽枫坐在首位抱着手臂笑了笑,无所谓道:“你害怕让人落下口舌?呵……辟邪坞这么多年来好的没人说,坏的人尽皆知,事到如今,我还怕这群眼瞎的暗地里咒我?” “这……可,大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多攒点功德不好么?更何况,这般大的动作,若真与睚眦有关,定会引起他们反应。” “我就是要他们手忙脚乱得自己一头撞进来。”胥挽枫的食指轻轻敲在桌面上,一下一下震得人心肝儿疼,“我已经受够了任他们摆布了。这回他们撞上来,很好,我也没打算放过他们。没解药?那就给我造出来,什么时候调配出来了什么时候死,否则我定让他们活都不想活……死又死不成。” 在场下属闻言俱是浑身一抖。 不是已经同那位谈过了么?!怎么还愈发瘆人了这! 门外看门的下属突然隔着门板在外头道:“大人,有客来访。” 胥挽枫正是烦心的时候,不耐烦道:“让他滚。” “这……可来的是晏公子……” 胥挽枫愣了一下,哑着嗓子道:“让他进来吧。” 末了,他想了想一屋子的下属,道:“都出去。” 燕星何站在外头背着手看着一屋子扎眼的黑袍子鱼贯而出,往里头望了一眼胥挽枫:“你何必如此兴师动众,我就是来打个招呼。燕儿给了我请柬,他们定是还以为我俩……也找不着你,就没给你发了。” 胥挽枫喘了口气:“……何时?” “快了,十二天后。” “……你姐姐身子如何了?” “快两个月出头了。”燕星何淡淡道,听不出喜怒。 胥挽枫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迈出门槛,站在了他跟前:“燕子,真的对不住。” 燕星何笑了笑,后退了一步:“我们不过才见了多久,我已经记不清你同我说了多少回的对不住了。” “我同你……” “别。我看你也有些忙,我打算先行一步了。” “……我是不是不能再跟着你了?” 燕星何转身正欲走了,听了他这话,又转过身来,打量着他的脸:“……应是如此。你我之间再无瓜葛,只是长兄长姐喜结连理。” “……成吧。确实也是时候老死不相往来了。” 燕星何一愣,琢磨出点不对劲来:“你——你等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便是这个意思。今后我会尽量不再出现在你跟前,但你也别插手我任何事了……哦,不过答应你的事,我还是会办到的。”胥挽枫扯了扯嘴角,拍了下他的肩,便叫人来把他虚情假意地恭敬地请出去了。 燕星何莫名地火大了起来。他站在辟邪坞的门外,咬牙站了一会儿,用扇子敲了敲手心,想想左右他已经将消息带到,故而也懒得去管了,便也离开,回清潭天去了。
第103章 结亲 两三日后,燕星何告别了池束一众,捎上几份浊水特产作贺礼,只带了露伊便前往一苇渡江。毕竟他只是回去看望晏雨絮再走个过场罢了,带着太多人倒是不像话。 姑苏阁中多是男子,晏雨絮这女孩家在姑苏阁中实属少见,再加她是阁主旧友之女,兄弟又是阁主亲传弟子,分量足,挂出去的名号不外乎阁主之义女云云,是以来恭贺她新婚的宾客众多,只是其中她认识的在少数,多数还是叶瞒或是阁主夫人的亲朋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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