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入宫门,入目皆是高耸的宫殿,排排森严的宫墙绿瓦,青石板铺成的宫街如记忆中一般一尘不染。他年少时是太子伴读,因此常出入皇宫,皇宫里的太部分地方都很是熟悉。那时只觉得皇宫威严,贵不可言。只是这次入宫隔了这么些年,心境也有所不同,入眼的景色也自然不同。 苏允正在神游之际,站在两侧的侍卫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杵在一旁的内侍脸色一变,带着恭维的笑脸绕过了他,只听得他口中道:“臻昭仪万福,您这是又给陛下亲手做了点心吗?” 苏允头都没回就听得一个娇俏的女声:“就你眼见,陛下可在里面?” 随着这句话,人已经走到苏允面前,他只好拱手行礼,依着方才内侍的称呼道:“微臣参见臻昭仪。” “咦?”臻昭仪将被贴身宫人扶着的手抽出,上上下下打量着苏允,见他身着青绿色官服,她一直觉的官员的官服太过于死板,特别是这青绿色,显得人老气横秋。可眼前这人穿着这青绿色官服反而衬得面如冠玉,端得是谦谦君子,清雅俊逸。她一下就觉得没人能穿这官服比他更好看了,“这位大人瞧着面生,我来这垂拱殿许多次都不曾见过。” 话倒是不假,臻昭仪如今是皇帝的宠妃,与皇帝郎情妾意,走到哪里都要跟着。连皇帝在垂拱殿与大臣议事,她也会做些点心过来,有时也会碰见在门外等候的大臣,又或者是刚刚议完事走出来的大臣。毕竟来来回回能经常进出皇宫,又得皇帝召见的大臣也就那么些,一来二去也都混了个眼熟。 那内侍瞧见臻昭仪倒是殷勤地很,不等苏允回答,便抢着道:“这是忠勤侯府的苏允大人,前几日才回京,连奴才也是第一次见着呢,娘娘您自然是看着面生。” “忠勤侯府?”臻昭仪口中喃喃念着,她来京城这几年倒是听过一些关于忠勤侯府的传闻,先帝在时倒是风光无限,如今算是没落了,看着眼前这人,她微微颔首,“苏大人不必多礼。” 苏允也不多言,转过身子目不斜视地看着眼前宫殿的大门。那个内侍倒是殷勤地很,拉着臻昭仪絮絮叨叨起来。 臻昭仪听着听着就觉得有些烦了:“好了好了,你快进去通传一声,省的我一直在这里干等。” 内侍虽不大情愿但还是推门走了进去,过了好一会儿,王裕领着高童走了出来,臻昭仪一见王裕就笑了起来:“王裕,陛下可是议完事了?” 王裕和高童一齐向臻昭仪行了个礼,高童行完礼就走向苏允,手一伸:“苏大人,请吧,陛下正在里面等着您呢。” “高童。”臻昭仪一听皇帝并没有传自己,一下子着急了起来,“陛下没说让我进去吗?” 王裕正要说什么,几位大臣正好从里面走了出来,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当朝礼部尚书徐慕云,王裕见他们走了出来,忙走上前相送。 徐慕云摆了摆手,说是不用王裕相送,说着刚好走过苏允身旁,他偏过头看了过去,撂下一句:“苏大人改日有时间来徐府坐坐,我父亲这几年对水利兴修很是上心,在这方面还要向你请教。” 徐府?即便他这几年不在京城,可也是有所耳闻的,要说当今朝廷之上除了右丞相袁执京,就要属左丞相兼枢密院事徐穆了。徐府不但出了个皇后,连着儿子和几个子侄都在朝中担任要职,风头比起当年的忠勤侯府有过之而无不及。 “徐大人相邀,岂有不去之理。”徐暮云听他应下,只点了下头便离去了。 而苏允这边跟着高童走进了大殿,王裕则是留在外面安抚愤愤不平的臻昭仪,听得二人交谈的声音,想必王裕也是焦头烂额,只是不得不硬着头皮耐心劝说着。 苏允进了大殿穿过几个门才来到皇帝办公的地方,皇帝此时正坐在高高的龙案后,奏折堆得似一座小山,将皇帝埋了进去。苏允没有见着皇帝,只听到折子后“沙沙”的写字声,伏地叩首道:“微臣苏允,叩见陛下,陛下万福!” 凉风被隔绝在殿外,殿内倒是有些暖意,只是那玉石铺成的地砖还透着丝丝凉意,顺着苏允的指尖漫至心房。
头顶上方只有如春蚕食叶一般的落笔声,苏允有些怀疑皇帝是不是没有听到自己方才的请安,等了又等,还是没有听到皇帝的声音,犹豫再三,提高了些音量:“微臣苏允,叩见陛下,陛下万福!” 声音还在殿内回荡,头顶上的落笔声一听,便闻得一声:“赐座。” 皇帝的这一声没有带着丝毫情感,苏允拿捏不准皇帝的意思,看到有内侍搬了把矮凳过来,也只好顺着皇帝的意思落座。 皇帝没有开口,苏允也不敢再次提醒,只抬眼注视着眼前的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 他年少时与当时还只是淮安王的皇帝见过几面,不过他那时是太子李玄拥的伴读,又与九皇子李恒私交甚好,而当时的淮安王只是个不受宠的七皇子,又不受皇后喜爱,因此只算是点头之交。 只是短短几年,这京中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太子李玄拥登基没几年便驾崩了,李恒也是被送去了蜀国做质子,而当年那个生母卑微,备受冷落的淮安王却高坐在这把龙椅上,俯视众生。 想到这里,他便觉得不甚唏嘘。李洵时期间抬了几次眼,将苏允的神情尽收眼底,手中仍翻阅着折子道:“这几年澶州也算是历练人,瞧着比前几年稳重多了,那时你做太子伴读,常跟在太子和九弟左右,倒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没有想到皇帝会提起旧事,苏允一时不知怎么开口才算好,在心中转了几遍还是道:“多谢陛下栽培,臣这几年在澶州学到不少。” 李洵时头也没抬:“那便说说你和你父亲这几年在澶州所做所闻。”
第91章 手谕 苏允说完这几年与父亲在澶州所做与所见,见皇帝正认真地在折子上写着批注,便认为皇帝没有怎么听进去自己方才说的话。才这么想着,皇帝就从他说的话里挑了几件事情发问,倒叫他有些措手不及,但好在很快就反应过来,也是对答如流。 皇帝听着他的回答时不时地点头,有时还抬起头来打量他几眼,看来也是对他的回答很是满意。 待他一一回答完,李洵时又问:“你父亲如今身体可还硬朗?” 苏允没料到皇帝会这么问,若说是真心关心他父亲的身体那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可皇帝突然问到他父亲,也不至于对他客气寒暄一问,虽拿不准皇帝的意思,也只能回答:“家父身体还算硬朗,有劳陛下挂念。” “替起你父亲,当年也是赫赫威名。”李洵时将刚批好的折子放到一边,又翻开另一本折子,“先皇当年收复的失地,大半都是苏侯的功劳,不知苏侯的旧伤可曾好些了?” “家父身为臣子,理应为朝廷出力,为皇上分忧。”话虽谦逊,可提起父亲当年的英勇,苏允话语里还是带着些骄傲与敬佩,“那些伤已是旧疾,只消平日多注意些也不是什么大碍,若是家父知道陛下还记挂着他的身体,必定倍感荣幸。” 李洵时听惯了恭维的话,至于是否出自真心,他也是一耳便能听出,不过苏允的这番不走心的恭维也没让他反感。 “田复在折子里可是写了你不少好话,说你这几年随苏谢在澶州可是办了不少利民之事。” 苏允恭谨道:“田大人谬赞了,要说为澶州呕心沥血、兢兢业业的可是田大人,微臣不敢居功。” “哦?”李洵时眉轻轻一挑,抬眼看向他,“田复很是严苛,对自己且是如此,朕还是第一次听他如此夸一个人。” 见苏允又要推辞,手掌一抬打断了他:“有功便赏,有过即罚,你也不必过谦说说吧,有什么想要朕赏赐的?” 苏允听着心“噗通噗通”跳得猛烈,他和父亲在澶州这几年,没有一刻不想着回来,如今他回京了,是否也可以替父亲向陛下求个恩典,可话出口却变成了:“陛下准许臣回京与家人团聚,已是对臣的赏赐,臣不敢贪功。” 李洵时手中的毛笔在墨里一舔,却觉得墨汁有些干了,一旁的高童会意,立马弓着身子掬了点水在砚台里,再拿起墨条匀了起来。 苏允见皇帝此时心情还不错,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便道:“臣离家几年,见到家母头上渐多的银丝不禁感慨万千,臣在家这几日祖母念的最多的也是家父,微臣想若是家父也……” “苏谢辅佐了先皇,劳苦功高,是颐养天年的时候了。”苏允听皇帝这话,早已喜出望外,李洵时也没看他,接着徐徐道,“只是澶州已没人比你们父子更熟悉了,若朕重新派人去澶州,至少也要个两三年才能勉强上手。如此看来,不得不再辛苦他几年,这也是朕的私心。” 李洵时最后又加了这么一句,苏允一颗躁动的心渐渐冷了下来,皇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他是不会放他们父子一同回京。 他再怎么不愿意,也不能在此时违背了皇帝的意思,只能拱手谢恩:“臣……替家父,谢过陛下。” 李洵时很快地在折子上写着什么,也没有叫苏允免礼,苏允只能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不出一会儿功夫,平举的双手也有些酸了。 正在这时,李洵时大手一挥,方才还在他手上的折子,这时飞到了苏允脚下。苏允在折子上扫了一眼,直到皇帝说让他打开看看,他才蹲下身将脚边的折子捡起。 他在看时,李洵时已经开口道:“既然现在留在京城,朕也不能让你满腹的才学无处使,你拿了朕的手谕,重阳一过便去翰林院上任。” 折子上“翰林院授编修”几个大字赫赫入眼,皇帝对他们父子既然有戒备,为何还会让他入翰林院,他揣摩不到上意,只好叩头谢恩。 皇帝桌案上的奏折堆得似一座小山,他也无心再多留苏允,叮嘱了几句话便要他离去了。 苏允走出垂拱殿大门是,才觉得感觉身心放松,方才殿内压抑的氛围和皇帝凌厉的气势让他喘不过气来,指尖传来一丝暖意,低头一看,皇帝的手谕正在自己手中发烫。 之前领他进来的内侍还在门外等着他,见他出来,上前寒暄了两句,又领着他原路返回。 苏允还沉浸在垂拱殿里与皇帝的对话中,好似他一走进大殿,皇帝就知道自己心里想些什么,而他现在又揣摩了下皇帝让他去翰林院任职的用意。皇帝一登基,便迫不及待将他父子二人驱逐出京,几年过去了,父亲操劳一生建立起来的人脉也被皇帝瓦解得七七八八了。只是淫浸朝堂多年,早已树大根深,想要连根拔起还有些困难,至此才会忌惮他父亲回京。 想到自己回京才几日,就不断有父亲交好的老臣往忠勤侯府递拜帖,父亲以前提拔过的不管是否在朝中任职的人也听到消息赶着邀他,这铺天盖地的示好中还不乏之前与他父亲对立的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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