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一听,脸上那淡淡地笑容立刻消失,她从鼻中哼了一声,挑眉道:“你这人,还真是无趣。” 陶陌愣了愣,微一偏头:“姑娘这是何意?” 见面前的黑衣剑客露出如此不解的神态,揽月不禁咂舌:“你还真是个傻子啊!”但她迅速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你也别喊我什么‘姑娘’,听着怪不适应的。我叫李妙妙,你这傻子快报上名来,让老娘听听你叫什么呆名字!” 明明是个如花似玉的少女,偏要用那脆得水灵的嗓音自称“老娘”,还真是奇怪。 陶陌心中诧异,但还是老实回答道:“陶陌。” “哦!”揽月顿时眉开眼笑,她笑得和陶陌平时见过的女孩儿都不一样。平时见过的那些姑娘,笑起来皆是文文静静,嘴角微翘,笑不露齿,就算是谢三娘那狂放的大笑,也是疯癫张狂的,全然不像面前这少女的笑容。她这一笑,两颗小虎牙顿时显露出来,机灵狡黠的像是一只猫。 “好,知道了,”揽月笑嘻嘻地看着面前一头雾水的剑客,“你报师兄的恩情,是你跟师兄的事,但在我这可不一样。这银钗的恩德,我李妙妙记下了!”说罢,少女一个转身,那杏色裙摆顿时像花朵似得绽开来,紧接着,耳边叮铃一阵清响,揽月轻盈的落在街边树梢,她冲树下的黑衣剑客摆了摆手:“后会有期啦!” 还未轮到陶陌说些什么,她足尖一点,蹿进了浓密的树冠之中,再也没了踪影。 陶陌站在树下,目送着那少女离开。他与揽月神偷并不是第一次接触,但只有这次,让他觉得这女孩儿像极了一个故人。 那桃花林中活泼笑着的女孩,虽是样貌不同,但那一颦一笑,简直与揽月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得。陶陌脑中模糊的久远记忆竟像是被水擦过似得,一点点开始清晰起来。他现在还记得,那平时很少笑出来的女孩,竟是因为在林中捡到一根嵌有红石的旧钗子,就兴奋地蹦蹦跳跳。 但之后呢?之后,却不记得那个女孩到底怎样了,是与大火一起被埋葬在废墟之下,还是……陶陌忽然紧锁起眉头,伸手按在太阳穴上,他忽然觉得头晕恶心起来,这长久以来未曾掀开的记忆,猛然清晰后,反而涌起更加可怖的回忆。眼中的街道景色,骤然化为一片炫目的火焰,平静的午后,竟是喊杀声震天,绝望的尖叫声不绝于耳。在踏入回忆的一瞬间,陶陌仿佛又置身于多年前那残酷的火海,他又变为当初那个身虚体弱的孩童,在凌乱的马蹄声与刀光之中尖叫奔逃。视线之前,迎面冲来身着黑甲的骑马武士,那闪着银光的长刀就这么直奔他面门砍来,一时间,陶陌脚下不由得乱了步子,他趔趄两步,身子徒然向后仰去。 就在这时,一双略微冰冷的手,用力揽住了陶陌的肩膀。 “阿陌,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耳边传来的熟悉嗓音,将陶陌再次从可怖的回忆之血中拽了回来。黑衣剑客猛地回过神来,他使劲眨了眨眼睛,面前依旧是稀松平常的皇都街景,没有什么大火,更没有什么黑甲士兵。唯一有的,则是那不知何时出现,忽然将险些跌倒的自己扶起来的人。 他长叹了口气,从这人的怀中直起身来,扭头问道:“你怎么来了?” 白忘言收了手,微皱眉看着陶陌:“这么久没回来,怕你出事。”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话一出口,陶陌顿时闭了嘴,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多么呆傻的问题。 白忘言却只是摇头,他抬起头来抚摸着陶陌的脸颊,动作轻柔地仿佛在抚摸着什么极为珍贵的藏品,那双桃花眼中却是含着一泓寒泉。之后,白衣书生轻声道:“回去吧。” 陶陌曾在白忘言脸上见过诸多神情,那双眼中所噙着的笑意此时却被更深的思绪所遮盖,而那视线也比平时贪婪许多,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刻在眼中,再也无法磨灭。 可面对这样的异样,他却只是张了张口,并未问出声,只是默默地跟在白忘言身后快步离开了这略显冷淡的东市,将古旧的银凤楼与那颗歪脖银杏树一起甩在身后。 若是各怀心事,生怕无意中失言,自然一路无话。 随白忘言回到客栈,陶陌却是觉得第一次如此压抑,一贯的沉默在此刻竟是如同责罚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伸手按在胸口,那藏着《千机录·卷一》的地方,掌心中竟是隐隐约约的传来模糊的热。 因为心中不安,竟是让他产生了这卷书在燃烧的错觉。 可白忘言却像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回到客栈后,白衣书生像往常那样沏好了茶,拉过椅子,随手拿起桌边书卷看了起来。如他这般敏锐的人,能在陶陌这拙略的沉默下仍旧泰然自若,显然是早就猜到了陶陌下一步的动向。 可陶陌并未想到这层,他内心中塞满了不安与惊惶,胸口中藏着的书卷更像燃起熊熊大火般滚烫不已。 “忘言,”陶陌终于是对白忘言喊出声来,他局促的站在门边,紧锁着眉头,一手按着胸口,一手将屋门锁上,“有件事,想与你说……” 白忘言抬起头来,目光之中极为平静:“好。” 得到了对方的允许,陶陌这才长舒一口气,将那本已经被焐热的古旧书卷递到白衣书生面前:“这是谢三娘临走时,托付给我保管的东西。” 古旧,发黄卷边,刻着发黑的血印,这样一本《千机录·卷一》就这么被陶陌呈现在白忘言面前,可那白衣书生却是对此并不感兴趣似得,他抬眼瞥了一下那古旧的书卷,轻描淡写道:“你收起来吧,这是别人托付给你的东西。” “我去东市那边,就是为了找到它。”陶陌继续说道。 白忘言将目光从书卷移到了陶陌脸上,他仰起头去望陶陌:“今早楼月鸣邀你去喝酒了?” 被猛地岔开话题,陶陌拿着书卷的手僵在白忘言面前,略有些诧异的回答道:“是。” “听说西市有家望舒楼的酒很不错,”白忘言道,“今夜可有雅兴?” 被白忘言这几句闹得有些摸不到头脑,陶陌皱眉问:“今夜就去。只是这《千机录》……” 白忘言淡淡道:“人家托付给你的东西,好好收着吧。只是这东西必会招惹祸端,还是尽快处理较好。”
第132章 倾吐 春夜之下的西市,灯火通明。和着暖意的微风徐徐抚来,河岸边的柳树妙曼轻摇,停在河畔边的画舫沐浴在绮丽的灯火之中,那华丽奢靡的乐曲与欢笑声飘荡在金光粼粼的河面上。 华贵的画舫之中,舞姬们在充满异域风情的乐曲中跳着曼丽的步子,宛如壁画上美丽的飞天,台下桌席觥筹交错,手捧着佳肴与美酒的伙计穿梭期间,从四面八方而来的酒客,汇集在这画舫中,纵情欢歌。 似乎是被这俾昼作夜的景象所感染,面前那俊逸出尘的白衣青年的眼旁,竟也是泛起了淡淡的红晕,衬得那双半眯起的桃花眼像被温水润了似得。 而陶陌,也是第一次见他如此神情,险些连手中酒杯都斜倾下来。 平日只穿朴素白衣的白忘言,此时竟是一身锦衣华服,雪发用滚金丝的锦带随意束起来,手摇白扇,看上去简直就是个富家公子。他三指捏着酒杯,轻轻晃动澄明的酒液,目光却是从杯中移了开来,他越过扇面,半眯着眼看面前的陶陌。 陶陌被他这悠悠的目光看得慌乱起来,赶紧低下头去,僵硬的攥着手中那可怜的酒杯。忽然,他听见面前传来轻笑声。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白忘言轻笑起来,他将手中白扇猛地收起,仰头将杯中酒饮尽,之后,他用扇一指陶陌手边的酒壶,眼中却已沾染了醉意,“拿过来。” 陶陌飞快扫了他一眼,略有些担忧的说道:“你醉了吧?” 摇头笑起来,白忘言眯眼笑道:“这回才真是补了森罗山庄之邀,不多喝点怎么行?”说着,他向前探了探身,伸手将陶陌旁边的酒壶勾到自己这边,又是斟了一杯。 “你……还记得这事?”陶陌诧异道。若不是白忘言提起,他几乎就将当年这把酒言欢之约忘在脑后了。 距离傀儡山庄一事,算来已有一年多之久,可那孤山夜雨、诡异傀儡与神秘的玲珑心,在脑中如今仍是记忆犹新。那是他与白忘言第一次相遇,那犹若深谷中一道光芒的陌生书生,如今竟是以一种极为亲密的身份坐在他面前。 他是确确实实抓到这束光了,陶陌这么想着。 这相隔一年余的邀请,如今是终于实现。陶陌心中也顿扫不快,将酒一饮而尽,可酒液略有些苦涩火辣,叫他心中却忽然不安起来。 白忘言静静地看着陶陌,目光之中却是微微一黯:“之前……我对你动了火气,说的话太重,对不起。” 陶陌愣了一下,知他说得是之前九王爷那事,心中不由得奇怪,他放下酒杯,皱眉问道:“怎么提起那事?” 白忘言叹了口气:“我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要对你当面道歉。若是不将此事说开,恐怕要变成心中一根刺,扎得我心神不宁。” “你……不用这样。”一听白忘言重提此事,陶陌不由得浑身别扭起来,他忙伸手挠了挠头发。其实之后回忆,陶陌却是觉得自己当时的决定过于草率,白忘言说的没错,自己对那个九王爷太过于信任……可这冥冥之中,他总是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预感,自己这回是惹上了如日中天的三王爷,万一自己惨遭不测,白忘言会不会被自己波及?又将这件提心吊胆的事情从脑海中拎了出来,陶陌不禁叹道:“是我当时太过于草率了。” “唉……”说话之间,白忘言又是一杯酒入了肚,过于白皙的脸颊上再添一笔淡红,他的目光从画舫外的湖面上,又悠悠的飘向了陶陌,“你只要知道,我与你永远是一条心就好……我断不会作出让你独自赴险的决定,从过去到现在,乃至于将来……我绝不会弃你于不顾,自己苟且偷生。” 得到白忘言如此承诺,陶陌心中稍稍轻松下来,他轻轻应道:“嗯,我知道。” 一听此言,白忘言顿时像是松了口气似得,他向后靠在椅背上,信手拿起桌上酒杯,又要斟酒。就在这时,握着酒壶的手却是被按住,黑衣剑客认真地看着他:“你醉了。” 浅酌惯的人,今夜却是把酒当做水喝,陶陌心中直道奇怪,这看他没有停歇的意思,赶紧出手制止。 可白忘言却只是朦胧的看了他一眼,摇头笑道:“人生在世,能醉几回?” 从远处袅袅传来旖旎的乐曲,画舫之中,灯火交缠迷乱。 陶陌面对着白忘言,只觉得这白发青年的一双桃花眼中,宛如虹光倒倾,稍一注视,整个人便会沦陷进去。他忽然有种古怪的感觉,自己就像那山野怪谈之中的无知书生,在光怪陆离的幻境里,被夺人心魄的俊美妖异迷得神魂颠倒,甚至到心魂都被摄去还不自知。他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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