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玲看着他湿漉漉的头发微笑。从出现在陈继眼前开始,她就一直在微笑。她的眼睛又黑又亮,笑容中依然带着那种自然羞涩,待人接物却又成熟稳重落落大方。谢玲的身上有一股香橙花的香味。陈继在国外留学时曾交往过几个女友,自觉对异性收放自如,可谢玲往沙发上一坐,就那样微笑,顿时就让他受宠若惊了。 “这房子你住得习惯吗?” “才刚住了一天,也没什么不习惯。你呢搬来多久了?” “我从小就住这。” 从小住在这里那至少二十年,或者从谢玲的父辈算起,虞家花园的历史有几十年了,这幢小楼无论外观还是内部却都不显得特别老旧,也许是近年翻新修缮过的缘故。陈继说:“我昨天上楼时在二楼遇到一个婆婆,你认识吗?” “那是顾婆婆。”谢玲说,“顾婆婆的女儿在文革的时候死了,从那以后她就一直不太好,现在年纪大了,脑子有点糊涂。你上来的时候是不是听到她说话?” “是啊,一直唠唠叨叨自言自语地说话。” “她说什么?” 陈继回想着:“她说阿芳回来了。阿芳是谁,她女儿吗?” 谢玲忽然突兀地把脸转向窗外,看着外面的树说:“那棵树的年纪和顾婆婆一样老了。” 陈继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一棵槐树在窗外伸展着枝桠,挡住了些许阳光。初春的新绿点染枝头,树枝在微风中轻轻晃动。谢玲看得出神,陈继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谢玲的侧面很美,沉静的样子令周围的一切也都变得很美,像画。她的眼睛直视着窗外那棵老槐树,突然而至的沉默让陈继有些奇怪,但他并未打破这种沉默。沉默中,他将有更多时间去欣赏解读眼前这个美丽的梦中情人。然而,陈继隐约从谢玲的侧脸上琢磨出另一种情绪,一种未知原因造成的不安焦虑,甚至可以说是恐惧。 她害怕,为什么害怕? 陈继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问:“这幢房子有什么不对吗?” “什么不对?”谢玲好像被问了一个简单却很难回答的问题似的转过头来,脸上带着歉意一笑,“我走神啦,你再说一遍。” “昨天晚上顾婆婆在楼下喊‘猫来了’是什么意思?” “可能是野猫吧,附近有很多野猫,春天快到了,野猫也耐不住寂寞,顾婆婆听到猫叫就会喊,你慢慢会习惯的,大家都见怪不怪。” “听说前面不远是火葬场。” “谁说的?” “带我来看房的胖中介,你见过。”陈继说,“那天晚上他拿钥匙的时候是不是吵到你。” 谢玲似乎吃了一惊,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盯着他:“哪天晚上?” “应该是上个星期一,晚上七点左右。” 谢玲的眼睛睁得很大,嘴巴微微张开,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陈继被她的反应搞懵了,犹犹豫豫地问:“我说错了什么?” “你真的看到我了?” “是啊,中介把钥匙甩得哗哗响,你就打开门看了一眼。”他没说谢玲还朝他笑。 谢玲的表情越来越奇怪:“你怎么可能看到我呢?那天我根本不在家。” 陈继愣了,于是两人面面相觑,在彼此的脸上找到相似的诧异和恐惧。 “会不会是你记错了?” 谢玲摇头:“就算我记错了,我也没有在晚上开过门。” 陈继看着她,直看到她开始含蓄地回避,他也同样觉得自己肯定不会看错,谢玲这样的人,看一眼的印象就已经足够深刻。这张漂亮脸蛋此刻却有了些阴气,陈继回想起她开门后对自己温柔一笑的模样,有些不寒而栗。 这幢房子真有古怪吗?或者古怪的不是房子而是他自己。傍晚淅淅沥沥的小雨,莫名其妙出现在车轮下的死猫,没有脸的雨衣怪人,还有接连不断的噩梦。一切的一切都透露着古怪和诡异。他甚至想到为什么房租这么便宜,是因为房子不干净,还是其他不为外人道的原因? “你的脸色好可怕。”谢玲说,她忽然噗嗤一声笑起来,“你害怕啦?我骗你的,你吓得脸都绿啦。” 陈继口干舌燥,连张了两下嘴都没能发出声音,最后嘶哑着嗓子问:“那是你吗?” “当然是我,除了我还会有谁?”谢玲笑,“你胆子真小。” 陈继没有反驳,他仍然相信刚才从谢玲的侧脸上琢磨出来的东西。一定有什么是他们共同害怕的。 第6章 “鬼?” 林希言神情复杂地看着韩路,韩路却一脸认真。 “对,你信吗?” “又开始编鬼故事啦,行,你说我听着。”林希言搬了把椅子坐在韩路跟前,招手对刚吃完饭正闲着没事四处招惹的几个手下说,“你们都围过来,听小韩同志讲鬼故事,讲得好赏他个茶叶蛋,讲得不好不吓人,治安拘留再多几天。” 韩路便满脸哀求:“林队,你别吓唬我玩儿啦,拘留不是你说几天就几天,要不我们商量一下,你别上报,我就在这蹲几天好好反省一下行吗?我每天只吃一顿饭,不白吃,给你打借条,出去了挣钱还你。” “挣钱?你他妈靠什么挣,靠这张小白脸吗?还是靠这张说话不着调的嘴啊,我发觉你做鸭太合适,硬件软件都具备了。” “我觉得也是,而且我敬业,干什么都能挣大钱。”韩路说,“我家里人思想不开放,真要干我得先回去跟他们商量商量。” “你刚才不是说孤儿吗?” “那我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有个爹妈什么的不过分吧。” 韩路吃饱了饭,精神气又上来了,死缠着林希言不住求饶,要他放了自己。林希言就不理他,拿手铐往旁边窗户上一铐了事。这下韩路坐也不是蹲也不是,站了半天累得愁眉苦脸直哼哼。 下午有个年轻女孩来报案,韩路这算是知道什么叫做“对待敌人像冬天般冷酷无情,对待同志像春天般温暖”了。林希言对着他连踢带踹,脏话连篇,扒裤子扇巴掌毫不留情,对着漂亮姑娘连说话的声音都低了八度,那叫一个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和颜悦色的半个脏字都没有。到了晚上,原本该杜梓丰值班,碰上他家正巧有事,林希言就替了他。 八九点钟,气温又开始下降,值班室没暖气,韩路衣衫单薄,靠着窗户冷得瑟瑟发抖。林希言在那闭目养神,就听见他招魂似的轻轻喊:“林队,林队。” “鬼叫什么,闭嘴。” “我又有情况要报告。” “狗屁情况,不听。” 韩路小声说:“那我要上厕所。” “你怎么屁事这么多?” “这是正常生理需要,憋了一天,实在憋不住啦。” 林希言嘴巴动着,心里骂着,极不情愿地站起来打开勾在窗户上的手铐往自己手腕上一铐说:“走吧,你可别想耍什么花样。” 韩路若惊了:“林队,你要亲自陪我去?” “怎么,不适应啊。”林希言就着他的手点了支烟。 “没,受宠若惊,是受宠若惊。” 林希言领着他往厕所跑,夜晚走道里静悄悄的,日光灯在天花板上嗡嗡作响。韩路缩着脖子,到了厕所门口扭扭捏捏地说:“我能不能一个人进去?” “那怎么行?”林希言瞪着他,“你这人不老实,满嘴跑火车,滑头滑脑,万一被你扒窗户跑了怎么办?” 韩路:“这么老套的潜逃方法早不管用了吧。” “你还去不去了,不去憋死我不管。” 韩路嘀嘀咕咕进了厕所,眼珠往四周一转,见窗上钉着拇指粗的钢条,除非是只苍蝇,一般人哪可能跑得出去。他撇了撇嘴,走到便池旁拉开裤子,忽然发现林希言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掏宝贝的手,终于忍不住说:“队长,你这么大方我可真有点不适应啦,能不能请你把头转过去。” “你是女人吗?怕人看。” “是男人也受不了啊。” 林希言:“我把头一转,你就朝我后面来一下,搜走钥匙打开手铐逍遥法外,以后我在队里还怎么混?” 韩路傻兮兮地笑:“又不是拍武打片,有那么惊险吗?” “反正你就这么尿吧,快点。” “那你别看下面行不行。” “老子喜欢看啊?我看的是你的手,你们这些偷儿随便搞个铁丝牙签就把手铐捅开了,我不看着点怎么行。” 韩路哭笑不得:“我不是说了吗,我不是扒手,我要能捅开刚才你睡着的时候就动手啦,还等到现在?” “谁说我睡着了,我是试试你,你能忍的啊,我数到三,你还不尿我直接拉走了。” “别啊,我尿还不行吗?憋了那么久总得让我酝酿一下情绪吧。”韩路说动就动,眼睛茫然地看着前面的白粉墙,目光涣散地培养着感情,不一会儿淅淅沥沥开始有了动静。林希言手一抬,怒火冲天:“你他妈尿我手上。” 韩路忽然浑身一颤,慢慢把脸转过来看着他,林希言说:“看什么?” “林队。”韩路咕嘟一声吞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地问,“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我什么都没听见。” “真有声音,你听。”韩路闭上嘴,脸上的表情十分紧张,皱着眉侧耳倾听。林希言见他这副模样,也竖起耳朵听了听,除了偶尔经过的车辆,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声音。 “尿完了没,还不走?” “你真没听见吗?沙沙的声音,好像,好像有个人拖着脚在走路。” 林希言重复一遍:“我什么都没听见。” “你听不见?”韩路面色苍白。 “听不见,搞什么鬼?” “是鬼,有鬼。”韩路说,“我就知道你听不见,你听不见,只有我能听见。”他边说边往后退,全然忘了自己的手还和林希言铐在一起,脚下一抽扑通滑了一跤摔在地上。林希言被他一扯,腕上的铐子勒得生疼,正要骂人,却见韩路一张脸白得墙灰似的,嘴唇不住发抖,眼睛紧紧盯着门外。这要不是刚撒完尿,还不得吓得尿裤子吗?如果他是装的,演技未免太出神入化,林希言就没见过哪部鬼片的主角能像韩路演得这么逼真的。他低头一看,韩路的小弟弟还趴在外面放风,看来这人一时半会儿抽风是好不了了,坐在这里也不是回事,于是伸手把弟弟划拉回他裤子里,接着把他从地上拽起来。 “怕鬼是吧,你要赖着不走,我就把你一个人关在这里。” 韩路一激灵,连忙站直了。林希言说:“一个大男人怕什么不好,怕鬼,你心里有鬼。” “我不骗你,真真的有声音,就是那种鞋底擦着地面的声音。”韩路躲在他身后,林希言开门出去,走廊上仍然一片安静,除了日光灯镇流器里发出的嗡嗡声外,没有任何怪声,只是其中有一根灯管老化了,偶尔会跳动一下。
“你说的声音在哪?鬼呢?”林希言把脚踩得震耳欲聋,整条走道上都是他的脚步声和说话声,韩路目光警惕东张西望,过了一会儿渐渐恢复正常。林希言把他带回办公室,关上门,再把手铐打开,指着一旁的椅子说:“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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