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帆仔细一观察,头又疼了起来,沉着脸嘀咕了一句「怎么最近遇上的都是这么复杂的现场」,随后才说:“灰烬利用率不高,就算能有没烧毁的照片,画面估计也被损坏了,要复原有点难度,这么多照片……得,我鉴证又不用下班了。尸体状态怎么样,能翻动吗?” “能。已经碳化了,小心一点就行。” “那先把尸体翻过去,我估计会有照片粘在尸体背上,先把这一部分取下来。” 曹铭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动手把尸体往侧边翻过去,应呈见鉴证的人已经开始勘察现场,转身正要去找死者父母,却听徐帆忽然「卧槽」一声,生生又把步子止住了:“怎么了?” 他用镊子从死者背上取下一张照片,骇然说:“这……这不是……你吗!” 谢霖悚然一惊,仿佛有一万只蚂蚁顺着他的后背一齐涌上脖颈,再低头一看,吓得他生生打了个寒颤,喃喃说:“是同一张……” 虽然尸体的油脂下渗后将所有照片都浸花了,但不妨碍一眼辨认出那是同一张照片,同一张应呈的照片。 应呈像被人点了穴道似的愣愣站在那里,他盯着徐帆手里的照片,片刻后忽然笑了起来,说: “他回来了。” ——「X」,回来了。 他现在敢确认这具尸体绝不可能是江还。因为以「X」的性格,要杀江还,也一定会让他清晰地,惨烈地,完整地死在自己面前。 而且,他回来了,那就证明,他离江还也很近了。 徐帆从他的神色中直觉出不好,立刻站起身把人拉到一边:“他是冲你来的,用你的照片放火烧人意思太明显了,不行,你别插手这个案子,让谢霖给你安排两个人保护你。” “不需要。他很明显是在挑战我,从去年郑远峰的案子就能看得出来,他现在越来越大胆越来越毫无遮掩,我们警方一直以来的无能激发了他犯案的欲望,他越大胆,就越有可能露出马脚,他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一直保持谨慎,这或许是我唯一一次亲手抓住他的机会。” “应呈!你别胡来!这次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他真要杀我六百米开外就能把我狙了,你能拦得住?” “你……” 谢霖连忙打圆场:“好了好了,我也觉得徐帆说的有道理。以「X」的性格,鬼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现在我们在明,暗箭难防,你先躲躲总是没错的。” 应呈冷笑了一声,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寒气来:“我要是不想躲,你能把我铐起来吗?” “应呈!” 他恍若未闻,自顾自走进了洗车行里,徐帆想追,却被谢霖一把拦住了,向他一摇头:“算了,劝不动他的。” 徐帆又急又气:“他最近一直这样?” 谢霖疲惫不堪地叹了口气:“江还失踪以后就是这样了,跟刺猬似的,一言不合就扎你。” 这些天整个刑侦都笼罩着一股诡异的紧张氛围,他虽然身为队长,却无能为力。 大家心里都清楚,江还失踪这么久,几乎已经不可能生还,但谁也不敢明说,一听哪里发现了疑似人员,照样倾巢出动为自家老大求一个心安,只不过每次都是无功而返。 盼只盼时间能填平应呈心里高楼倾塌之后的废墟了。 徐帆只能轻轻捏了捏他肩膀:“没办法了,你多担待。” 他点头…… 犹豫了一会,他又问:“你说……江还会不会还活着?在「X」手里?” 谢霖遥遥看了一眼应呈的背影,喃喃说:“如果江还还活着,我怕应呈就要死了。他不拼个你死我活,绝不会收手的。” 这对于「X」不过一场游戏,想必江还就是赌注,但对于应呈,却是无论如何不可能退让半步的绝境。 —— 赵欣和的父母年逾七十,想来应该也是老年得子。夫妇俩佝偻着脊背,被生活压成了两只煮熟的虾,谁能相信这样的年纪竟还能负担一个洗车行的繁重工作呢。 店铺后面是一个露天的小院,因为不避风雨,墙角已经布满了青苔,石板做的洗漱台上还堆着洗到一半的碗筷,二老坐在竹木做的小板凳上,无声流泪,陆薇薇正在旁劝慰。 她过于感性,一向不擅长这样的工作,早就已经憋红了眼眶,见了应呈仿佛见了救星,双眼一亮:“老大!” 应呈点了点头,见赵母呜呜地哭,手里攥着一双手套,就问:“这是……欣和的手套?” 赵母抬头茫然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了看怀里脏污的手套,突然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他今天干活要用的!” 谢霖被这哭声吓了一跳,连忙走了过来,应呈就自然而然地把余下工作交给了他。 他抽了几张纸巾递给赵母,温柔地说:“阿姨,您节哀顺变,现在人死不可复生,您二老保重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赵母仿佛于逆流之中抓住了一把稻草,死死拽住谢霖:“我就这一个儿子!我就他一个儿子啊……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怎么不冲我来,怎么不杀我啊!为什么要杀我的儿子,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儿子没了……” 他又扶着她坐下:“我知道,我们都知道。我们正在努力查出凶手,不会让他死的不明不白的。阿姨,就是因为他已经死了,不能复活了,你们在世的人才要好好活着,别让他死都死得不安心。家里有别的亲戚吗?能找人来照顾你们几天吗?” 赵母摇头,只是一味地哭,再发不出声音。 “这样,我给你留个号码,是负责你们这个社区的民警,以后有事,你就打这个电话找他,好吗?” 她依然不停地哭,谢霖于是说:“阿姨,你也看到了,这个凶手惨无人道,我们都想要为他讨回公道,可是我们需要你振作起来,帮助我们,我们才能把害他的人绳之以法。 阿姨,你是他母亲,没有人比你更清楚更了解他了,你难道不想尽快把凶手抓到吗?” 赵母终于用力点头:“好,好!你们问!” 谢霖回头看了应呈一眼,潇洒退场。 ——他总是有这样神奇的能力,天生温柔又强大,纵使天塌地陷,只要他一开口,便是世界末日也能让人生出无边的勇气来,继续负隅顽抗,继续勇往直前。 就算是应呈,也无端生出些许平静。 他先向谢霖点了点头,随后才问道:“阿姨,欣和平时有没有什么朋友?他为什么会自己大半夜的跑出去呢?” 她连连摇头:“我家欣和脑子有点毛病,从小就没人跟他玩,他自己也懂事,不会乱跑的。” “那这段时间他有没有认识什么人?附近的村民,路过的客人,洗车的老板?” 她仔细想了又想,浑浊的老泪一滴滴落在那双脏污不堪的旧手套上:“没有。真的没有。我不放心他,平时我一直盯着他的。” “他会用手机或者打游戏吗?是不是最近在网上认识了什么朋友?” “他不会玩手机,连字都不认识,只有一台老年机还是坏的,只能接接电话。” “那他经常这样自己半夜跑出去吗?” “不会的,从来没有过。欣和他很听话的呀!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的儿子……” 她说着,一下又一下锤在自己心口,撕心裂肺地滑倒在地,嚎啕大哭。 陆薇薇和谢霖连忙七手八脚地把她扶了起来,只听她哭着说:“我的欣和啊……谁杀了我儿子,是谁!欣和人傻,但他又不坏,他做了什么要这样对他!我的儿啊……” “阿姨,你先别难过了。现在尸体面目全非,检查结果还没出来,不一定是你儿子。不要太伤心了好不好?振作一点。” 谢霖火速飞起一脚,陆薇薇立刻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更加哽咽了。 幸好赵母根本没听进去,只是一手将手套捂在心口,一手捶打起了木头一般一动不动的赵父:“都是你!都是你!你为什么不看好欣和!你为什么不锁门!你还我儿子,你还我欣和!都是你害死了欣和!” 赵父被她打醒,这个小老头突然站起,四肢绷直,目眦欲裂,他大声喝骂道:“我杀了他!一定是他,一定是他杀了欣和!” 谢霖连忙问:“谁?” 他一个激灵,竟反而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赵母又连锤了他几下:“你说啊!是谁!” “就……就那个……那个男的,小年轻,开的车还挺贵,上次拿了苹果给欣和吃的那个。” 赵母仔细回想,才恍然「啊」了一声:“是他!” “谁?您二老认识吗?” “不认识,就来洗过两次车,第二次来的时候给了欣和一个苹果,他放了好几天,睡觉都揣着,舍不得吃。 跟我们提起的时候,还说那个男的是弟弟,也不知道是兄弟的弟,还是名字叫什么迪之类的。” 谢霖立刻给应呈使了个眼色,有戏! “就只是给了一个苹果?” 赵母脸上又流露出悲痛的神色:“我家欣和脑子有毛病的,来洗车的客人都不喜欢他,有的还骂他,难得有愿意跟他玩的也是为了戏弄他欺负他,很少有人真心对他好。有些人还故意欺负欣和,拍视频传到网上呢。” 应呈想起那具面目全非的焦尸,忽然就涌起了无限的悲凉。 这个像孩子一样天真无邪活了三十三年的男人,至死,竟从未得到过一个真心实意的苹果。 “阿姨,这个人长什么样,你们还记得吗?我们可以找个人来画像。” “这……”赵母和赵父面面相觑,然后摇了摇头,“不确定,就记得挺年轻的,二十来岁,就见过两次。” 谢霖一边让陆薇薇去联系局里的人像师,一边说:“没事,只是做个参考,画出来不像也没关系,你们记得多少就画多少。那车呢,他开什么车你们还记得吗?” 赵父想了想,肯定地说:“一辆黑色宝马,车牌号兰B12345。” “好的,这个信息对我们很有用处。”谢霖回头看了应呈一眼,确认他没有什么想问的了,这才安抚了二位老人后走了出去。 他前脚刚出去,后脚赵母却追了过来,脸上涌起一种欲言又止,谢霖连忙温和询问:“阿姨,你是不是还想起了什么?没关系,你尽管说。” “不是……我……” “您说,没关系的。” 赵母于是鼓起勇气,将那张写了电话号码的纸条递给谢霖:“我不要这个号码,我想要你的。我跟老头子没几年好活了,好死赖活都是活着,怎么过都无所谓。但是,我死之前,总要知道是谁杀了我儿子。所以……我只要你的电话。” 谢霖毫不犹豫,接过纸条在原来的号码底下又写了一个号码:“阿姨,没关系的,一有进展我就会通知你,这是我应该做的事。但是你们也得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一定要记得找社区民警,他会帮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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