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徐川长久地沉默着,他知道此刻最正确的做法是全盘托出,时归会立刻接受调查,不论是市局还是省厅,会有审讯专家、心理医生轮番上阵,迟早会从时归口中得出一个似真或假的答案。 回过头去看了一眼时归,他侧坐在花园的长椅上,显得十分疲惫,任何对于过往的回忆于他而言相当一场酷刑,是绵密而持久的疼痛。 瘦削的身躯不知背负着何种沉重,他的脊背仍旧挺直。低着头,脖颈处露出优美的弧线。 聂徐川也知道,如果时归真想被审讯,他不会选择在这个时机向自己坦白。 他在赌。 苦笑一声,聂徐川捂住脸,“时归,我算是……输了。” ---- “由于情况危急,犯罪分子阿瓦仍然存在战斗能力,时归同志不得已向他开了一枪,可惜没有打中。” 聂徐川面不改色扯着谎,安副局臭着脸听。 “你小子,虽然我说了让你带着他点,但是这么危险的抓捕行动你也要带上时归?” “对不起,是我的疏忽。” “没有下次了。”安副局摆摆手,“阿瓦死了,死前对于之前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你们写个报告结案吧。” “安副局,我认为是时候重启十二年前爆炸案的调查了。”聂徐川的手还肿着,打着石膏吊得老高,“阿瓦死前喊的话,您也听到了。” 安副局挪动了两步,一屁股陷进了沙发里,“牵一发而动全身,没有足够的证据,上面不会轻易同意重启调查。” “这件事情,是整个公安系统的痛,没有动机、没有线索、没有结果。参与了行动的同志死的死伤的伤,好不容易活下来,还要被当成内鬼摸排,阻力很大。” 聂徐川刚要争辩,却又被安副局打断:“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我让你们注意牙齿,也是一种默许。背后的始作俑者迟早会露出端倪,在此之前敌在暗我在明,所以办案要知道变通。” 聂徐川明白了安副局话里的深意,隔着茶几应了一声。 “还有,你个半残查个屁查!”安副局冲这聂徐川包成猪蹄的手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查个水表都费劲。” “……” 您这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本事…… “市局这边留存了部分710爆炸案的资料,当时移送比较匆忙,留下了一些边角。”安副局拉开柜门,里面是个小型保险箱,银色柜门光芒锋利刺眼。 “这是……”聂徐川接过安副局手中牛皮纸封的文件袋,“当时的资料吗?” “我一直留着,现在到了起作用的时候了。”安副局的目光落在聂徐川手中的文件袋上,“好好用。” 聂徐川点点头,神色还未凛然一秒,安副局的魔法攻击再次到来:“听说你跟彰雾村那犯罪嫌疑人说你和时归是一对儿?你小子怎么回事,皮痒了是吧!” 三十多年来,聂徐川闯过的大大小小的祸他什么没见过,从小遭狗嫌的玩意儿作出什么幺蛾子都不奇怪,不就是编个瞎话糊弄犯罪嫌疑人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安副局随口打趣了一句,聂徐川却在原地沉默了。 ??? “你小子别跟我说你俩是真的。”安副局颤颤巍巍端过办公桌上的茶杯,随即想到什么又缓缓放下,“你他妈要死啊!” 聂徐川单手插兜往那儿一站,资料夹在臂弯之间:“没有。” 安副局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他又嘴贱补上一句。 “暂时没有。” ---- 案子剩下一点尾巴移交给禁毒那边继续查,齐非一听说阿瓦死了差点儿没给刑侦办公室屋顶掀飞咯,线索正正好好断在这儿,还要消耗大量人力物力继续摸排。 刑侦办公室一团和气喜气洋洋,摩拳擦掌准备放假。 “大家最近都辛苦了,轮流值班,一周假期。” “耶!” 周五下班了大家风一般往外跑,聂徐川摇了摇头看着这群疯崽子,拿上外套准备回家,办公室门口立着一个纤瘦的身影。 “在等我?” 聂徐川就是嘴贫一下,但时归认真地点了点头,“在等你。” 聂徐川靠过去,离他只有两步距离,“说吧,找队长什么事儿?延长假期还是陪吃陪玩?” “你的手,是不是不方便?”时归指了指聂徐川被绷带缠紧的左手,聂徐川下意识往后一藏。 “没事我这……” “我可以去帮你换药吗?” “我这确实是有点不太方便。”聂徐川如获至宝地将身后的左手抽出,洁白粗糙的绷带上还挂着点血星子。 这几天都是他自己换的药,急匆匆出门也没好好包扎,把伤口盖住了就是完事儿。没想到无意间成了鱼饵,钓上了时归这条大鱼。 “为什么要给我包扎?”聂徐川眉眼带笑逗他,“心疼队长了?” “心疼?”时归疑惑不解,“那天去了医院,我的心已经不疼了。” “……”我最恨你是块木头。 “没什么。”聂徐川轻咳一声掩饰尴尬,“你什么时候过来?” “鉴于我对你家药物品种的不熟悉以及还会居住其他人的可能性,我可以带着小药箱来你家门口,换完了就回去。” 时归一本正经地说着,但聂徐川的脑子里已经在想怎么把他带回家了,“那要不我搬去你家?” 嘴在前面飞脑子在后边儿追的聂徐川瞄了一眼时归的脸色立刻纠正,“不是,我的意思是说……” “可以。”时归凝眉思考,细说着理由,“我租住的房子本身就是你的,你可以住在另外一个卧室。而且你也不用担心家里有其他人。” 其他人,我不是其他人。 聂徐川前几天阴霾的心情瞬间一扫而光,向时归靠近一步揽着他往前走,却被时归躲开了。 “你不要靠我太近。”时归伸出手挡了一下,退开一小步。 聂徐川:?这不都要同居了? 想起来时归貌似有点洁癖,聂徐川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刚换上的衬衫慢慢退开,留出一个两步的安全距离。 “回家?” 时归缓缓松了一口气,“嗯。”
第29章 馄饨 华灯初上, 跨江大桥的路灯照亮了一旁加高的护栏。江水拍打岸礁,浑厚的前浪掀起后落下清脆的响声。 聂徐川两条长腿迈着熟练的步伐往家走,时归落后他半步跟着。 今天下班早,没在局里吃饭, 而聂徐川已经摸清了时归的脾性, 装作不经意问道:“吃点儿东西?” 时归冲他点点头, 聂徐川就带他往桥边走。 那边儿支了个馄饨摊子, 鸡汤的香味随着傍晚的江风飘飘荡荡直往人心口钻, 平凡的温暖抚平一天的劳累。 两大碗鸡汤馄饨端上桌,湿乎乎的潮气都被驱散了不少。时归额间的头发被江风吹乱,他随意地拨向一边, 从熬得金黄的底汤中舀起一颗饱满的馄饨。 “小心烫。” 时归闻言吹了吹,奶白色的雾气蒸腾起来, 模糊了他的视线,他似乎看到聂徐川嘴角似有若无的笑意。 “你笑什么?” 聂徐川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一点儿转弯没有的直球时归, “笑你可爱, 你吃饭一直都这么可爱吗?” 时归“唔”了一声, 用另一只手蹭了蹭脸颊,礼貌回答,“谢谢, 你也很帅。” 聂徐川眼里的笑意更盛, 他想到上次和时归贴着脸在山里的巨石上躲避, 他就是这样盯着自己, 语气平淡地陈述他的脸有多么符合黄金比例。 时归应该也不讨厌自己吧。 聂徐川没了吃饭的心思, 掏出手机搜索,一会儿历史词条就刷新了好几轮。 “夸对方帅是喜欢吗?” “怎样追求自己的下属不算性/骚/扰?” “小男生的心思怎么猜?” 划拉了半天也没看到一个靠谱的答案,聂徐川“啧”了一声, 按熄了手机屏幕,一抬眼时归还眼巴巴看着自己。 准确地说是看着自己面前那碗一筷未动的馄饨。 “你不吃吗?” 聂徐川扶额,你小子勺子都要伸我碗里来了你还问我吃不吃。 “你吃吧你吃吧。” 时归压住嘴角的一丝惊喜,小心翼翼地给他那一碗挪到自己面前,晃散了碗面上的葱花,“你每次选的地方都很好吃。” “那是当然,我老南川人了。”聂徐川看着他一口一个馄饨,又伸手要了杯手磨豆浆放在他碗边儿。 “我妈只会做实验不会做饭,我爸当时正忙着评教授呢工作也忙。家里没人的时候我就拿着零花钱出去吃,每天都不重样,整个南川就没有我不知道的店。” 时归注意到,聂徐川谈起父母时,眼底就会铺上一层柔软的底色,一种对他来讲极其陌生而感到好奇的情绪。 “除了学校附近,要想吃地地道道的南川味道,还是得走街串巷。一些不起眼的小巷子里都藏着好店呢,比如二桥边上的阿婆炒面,菜市场档口旁边的杂酱粉,改天带你去试试啊。” 时归胃里的馋虫被勾起来,顺从地点点头,好似有点明白了聂徐川跟任何人称兄道弟的能力从哪里来了。 随即聂徐川话锋一转,“上次不是说要去我家玩儿吗?啥时候去?尝尝我爸的手艺。” 时归想了想,问道:“我需要带什么礼物吗?我看到去别人家都得带礼物,如果你爸爸妈妈不喜欢我,会给我钱让我滚出去吗?” “……” “你在哪儿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 “小孙拉着我看休息室的电视,电视剧里说的。” “你俩不会是加班偷看晚上八点档的吧……”聂徐川满头黑线,赶明儿就向局里反应给休息室那破电视给拆了。 看着时归意犹未尽地在空碗里捞了捞,聂徐川问道:“吃饱了吗?” 时归站起身来踉跄了一下,默默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好撑。” “要扶着我吗?”聂徐川将右边手臂递过去,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毕竟现在时归不愿意他靠太近。 所以他到底讨厌自己吗? 聂徐川忍不住胡思乱想,手臂却被轻轻搭住,一瞬间温凉的触感从皮肤直冲大脑。 “我这几天,有点奇怪。”时归的手掌还虚虚扶着聂徐川的手臂,时而靠近,时而远离。 “怎么了?”聂徐川压低了声音,有点无法控制乱跳的心脏,被搭住的手臂僵硬在原处。 “你离我太近的话,心脏就跳得好快。”时归右手捂住心脏的位置,模仿着心脏快速跳动的声音,“扑通、扑通、扑通。” 两个人缓步往前走着,江风轻抚过浪花惊起一阵战栗。时归惊奇地发现从聂徐川的耳垂为起点红了一大片,好像傍晚天空中绯红的云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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