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又是一年春暖花开,到了柳絮飞舞的季节。 地下水道的工程还在进行。 中午的饭点转眼又到。 而这些日子又是发生了些事。 原本分到裴攻止同个监舍的男孩中途又被分配到了别处。 一个监舍改制,正在一点点进行。 原本是八人,但由于犯人日益增多,所以监狱打算将每间监舍增加到十二人。 十二个大男人往里面一站,挤得不像话,很多人因此还产生了口角。 谁都知道,这个世界上最难的事情其实就是与人的沟通。 吃饭的时候裴攻止看见了那个孩子,伤情和精神各方面似乎都好了。 那孩子站在人队中心,刚刚打完饭,结果后面的人却将他的饭碗给打掉了。 谁都看得出,那人是故意的,但所有人都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想要吃饭就只能将地上的饭菜扒拉进碗里继续吃。 裴攻止没想到,那孩子也是个硬骨头。 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有一个共同点,他们几乎已经一无所有,无论是朋友还是亲人。 所以,那孩子转手将地上的碗拾了起来,仿佛真到了无法忍受的阶段,朝着身后男人的头顶便砸了下去! 很快,两个人扭打在一团。 男孩倒是看起来身强体壮,拳头没有技巧是狠劲儿。 打起架来的架势让人看了想要退避三舍。 只是他体力不好,招式欠缺,蛮打蛮干很快就被对方压制了。 这件事后,裴攻止才听说。 和那男孩打架的犯人是同一个监舍,大概是因为新分了监舍,由于劳动问题产生了不满。 听说因为监舍的其他人欺负两人,两人之间不但没有联合起来反抗,反而成为了对手。 监舍里其余十个人的饭碗和擦地打扫这等活都被吩咐给他们做。 那天,正好轮到找事儿的男人洗碗刷地。 给那些横行的恶霸刷洗也就算了,但他心中就是压不下那口气,不愿给那个男孩儿洗碗。 据说他两人中,找事儿的男人受欺负更多些,所以才故意使绊子,冲那孩子宣泄不满。 其实,“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的道理裴攻止很早就明白。 所以他才成了个小混混。 因为做一个被欺负的人不如做一个看起来很不好欺负的人。 有时候忍不代表无能。 有些事情该忍、能忍,但有些时候决不能忍! 特别是监狱。 这里的人比外面的人更加暴力、冲动、偏执,也更有能耐,这不是虚言。在这里呆久了,反而有些佩服某些人,但同时,这里的人更加招恨!没有人性! 所以,想要生存,就要狠下心,不狠心就会让别人欺负。 — — — 两人打起来后,整个监狱都知道了这件事。 没想挑事儿的男人还有个亲戚在监狱工作。 亲戚知道了这件事,狱警象征性的问了几句。 谁都知道这种霸凌的存在是普遍现象,所以没人会真正的根除。 因为根除不是小人物的事。 可恰恰一个国家、一个机关往往由这些小人物构成。 那个与男孩打架的男人的亲戚虽然不是教官,但走走后门说说好话,倒也相安无事,甚至还给调换了监舍。 从此就是生活在阳光下了。 只是那孩子可怜些,他被值班的狱警叫了出去,回来的时候浑身上下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 很多人都亲眼目睹过,他身上皮带抽打的痕迹,也都见到他在地下作业时将肩膀上的那块烂紫的肉用嘴巴一口咬了下来! 那孩子的肉就葬在未来的下水道里,说不出竟有些悲壮。 — — — 裴攻止所在的监舍也历经了再分配,不过大家都相安无事。而这份平安很大一部分原因正是因为裴攻止自己! 其实他多少知道些,因为自己“二次越狱犯”的名头让那些人老实不少,但他不是个会故意的耍狠欺负人的人。 谭平山同裴攻止关系近了一些,跟着的从前欺负他的那些人也不敢找事儿了。 谭平山拿着铁锨一下一下的弄着,一边道:“你知道那孩子吧?” 裴攻止点头,也在劳作。谭平山压低声音靠近他神神秘秘的:“听说他爸跟他哥都死了。” “嗯。”裴攻止应了一声,没多说。 谭平山很有意思,看起来斯文柔弱,但有点头脑,不愧是经济犯,组织能力也是出奇的令人惊讶。 上次闹着改善伙食待遇的事儿就是他鼓动别人一起张罗的。 还有一点,裴攻止觉得他像个小灵通。 每个人犯了什么事儿怎么进来的都知道。 还没进来的时候裴攻止就听过一种说法,每个犯人的故事写出来都是一本意味深长的书。 而那个男孩也不例外。 就在去年,某日的晚上十点,一辆出租车在陕西某区菜市场停下,从车上走下三个青年人,其中两人穿着警服。 几人二话不说,径直走到一家门店前,拉开裤子,对着门便“哗哗啦啦”浇起尿来。 随后店主与三人因此发生口角。 那三人三下五除二便把妇人打翻在地,鲜血直流。 正在不远处卸货的张贵斌及其儿子张文军、张文普闻声赶来。 看见一个女人被一帮狂徒暴打,于是上前阻拦,不许打人者离开。 张父见这伙人穿着警服,原以为遇上假公安,便叫小儿子拨打报警电话。 这个男孩就是张文普。 双方争执之时,公安民警赶到,令人惊奇的是——打架者正是现场执行公务警员的同事! 于是,民警便把张父与其兄一同拉上警车,带入了市公安局,并对二人做了突击审讯。 笔录后,不容分说就把二人用手铐铐在铁床腿儿上,直至天亮。 由于张文普年纪尚小,所以被放回家。 次日下午,打人民警一上班便逼迫他们承认自己:打架斗殴,不听劝阻,蛮横撒野,且把“110”执法民警打伤! 张氏父子坚决不认,于是遭到几人又一轮拷打。 经过‘干警们’长达十多个小时的“猛追智审”,张父终于低头“认罪”,事情本该到此结束,却由于其兄张文军不肯“就范”,最终横死警局! 张父被判刑六月,一直向警方询问大儿子的下落,而张家没有女人,只有三个男人相依为命,小弟张文普在家中等候不急,多次到警局询问父兄情况,均遭到拒绝。 张父出狱,三番四次询问长子下落,最终从一名警察口中得知,儿子张文军已死,至于尸体的下落他也不得知。 年迈的男人一而再再而三向警局讨要说法,除了儿子的死因,更有冤案要申。 而警局终于不堪其扰,于今年再次将张父以扰乱治安等罪关入看守所。 父亲一气之下暴毙而亡,张文普不服多次大闹公安局,最终也被刑事拘留。 小人物的无人问津投射出的是整个社会的大现象。 听到这里,裴攻止手中的铁锨有一刻停止。 他没有遭受过那样的冤枉,但能理解亲人离世,蒙不白之冤的愤怒与恨意。 他没说话,倒是谭平山叹了口气问:“你呢?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话锋一转到这儿,这其实已经不是谭平山第一次问了。 也许依旧得不到答案,但谭平山却笑了笑道:“我知道你不是喜欢惹事的人,但也不是好惹的,就是好奇你到底怎么进来的。别人多多少少我都知道些。你嘛……听说了一点,可还是好奇。” 裴攻止好像成了谭平山心里最神秘的一员。 而裴攻止也相当大方的满足了对方的好奇心,道:“贩毒。” 谭平山盯他看了一会儿,却忽然噗嗤一声笑了,摇头道:“你一身伤疤,看起来是有些毒贩的意味,但我觉得你更像一名军人!” 裴攻止蹙眉,投去一个疑惑的目光,谭平山笑道:“这里有人认识你,他告诉别人时我听见的。” “谁?”裴攻止问了一句,并没有一定要个答案的意思。 谭平山神神秘秘也没说,或许他也想保持一点神秘感吧。 第36章 时间又过了几日,裴攻止再一次向上级提起面见青荣武的事,这一次却被直接拒绝了! 上面的意思是最近青荣武事忙,已经告知通知过他,等他闲下来就会来见他。 这个理由听起来有些怪,青荣武是不会拒绝裴攻止的。 因为他急于从裴攻止口中得到些线索和消息,只可惜裴攻止身在监狱,也只能暂时作罢。 监狱里每一天都有事情在发生。 小的就是吵架,大的就是打架,再大的也就是像裴攻止那样的越狱了。 不过越狱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他还在计划,如果青荣武一直不来,或者监狱拒绝他的申请,自己究竟该怎样离开? — — — 谭平山坐在他旁边看书。 这是周末难得的半天闲暇,他们可以自由参与文娱活动。 谭平山看看裴攻止的《易经》,笑的有些怪异,道:“你参透什么了吗?” “杀人偿命。”裴攻止淡淡的,就像一句玩笑话。 谭平山啧啧两声,兴奋道:“上次被砸的那个什么省领导,真他妈管用!听说那孩子的事儿就是他调查后下令彻查的。” “是吗?” 看来真是难得一见的好人。 裴攻止想着,看到了《易经》里有这么一句话:见龙在田,利见大人,君德也。 是讲拥有一个领导人的风格德行,如有龙的德行,是至中至正的。 那个亢书记,就有这样的品德。 — — — 然而,就是这样悠闲的一天,忽然被一阵恐惧的惊叫打破:“救人啊——!” 犀利的惨叫响彻整个监舍。 叫喊的人底气十足,想必不是此人的问题。 只听那人吆喝着一路跑过长廊,一身是血。 看着他跑来的方向像是二楼尽头的水房。 距离裴攻止所在监舍挺远,许多犯人都挤在门前观望。 那人越过裴攻止的监舍时正巧看见两名狱警从一楼的转角巡逻视察,于是挥手大喊:“张文普被打了!教官!教官!张文普被打了!” “那孩子?”谭平山一听,豁然起身站在裴攻止身侧,有些紧张的与他目光交汇。 两人对视一眼,丢下手中的书朝着尽头奔去。 — — — 身边的风呼呼地吹。 虚弱地喘息声在楼里越发逼近,听起来莫名心慌刺耳。 闷闷的木条抽打在人身上,发出闷响。 裴攻止听见一个男人叫嚷着:“让你出头!让你跟那波人合伙害我们!叫你目中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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