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标本曾经失禁过一次,让胡涅尔大发雷霆。标本于是被胡涅尔豢养的那些虫子们按着头,押进放满热水的浴缸里,洗到胡涅尔满意才放行。 如果胡涅尔心情不好,又或者标本犯了什么错误,玩赏时间就可能长达一日、甚至数日。直到标本有折损的危险,才会被获准暂时变回活人。 胡涅尔心情好的时候,也会称赞标本。 他最常对标本说的话就是:“你真是太美了,你是我最美的一副收藏,斑蝶。” “胡蝶伊——!” 如声呐般的吼声和胡涅尔的唤声重叠,驱走了后者,让我蓦地清醒过来。 “匡当”一声,我的头似乎撞击到什么硬物,疼得我直吸气。 我忍着浑身筋骨酸痛,勉力睁开一丝眼帘,入眼是冰冷的、生锈的货柜铁门,我听见外头传来模糊的引擎声,一时还有些茫然。 “胡蝶伊、醒了就回话!不要装死!” 我往声音来源一看,才发现是我的康柏手机,在我晕倒时掉出我的口袋。 “你在货柜里头,对吧?回答我!” 手机那端的嗓音有些嘶哑,感觉是已经重复同样的句子很多次。 “嗯……”我呻吟着,发觉自己声音沙哑:“毕尹……?” 手机那头传来松了口气般的吐息声。 “……保持呼吸,那些货柜有气密的设计,一旦门栓死,里面的氧气会逐步减少,你失踪了两个多小时。” 毕尹的嗓音宛如大提琴般,在我耳边回荡着,填满我所有听觉。 “总而言之不要睡着!听见没有?手机保持接通,我和安特会想办法追上你,了解了吗?” 我趴伏在冰冷的铁皮地板上,毕尹的声音十分急切,不知为何,听着这样的嗓音,我竟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 “……呐,毕尹。”我对着手机呢喃,“你……从前和我见过面,对吗?” 手机那头寂然无声,只有摩托车轮在柏油路上摩擦的声响。 “虽然我真的想不起来了,但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的脸好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不单因为你是黄蜂的亲人。” 我低低笑着,货柜里的空气确实稀薄了点,我竟觉得视线模糊。 “我不记得你,但你却好像认识我,而且不是一面之缘那种,很像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关注我一样。” 我止不住笑声,但我才吸了口气,肺部就像灼烧一样疼痛起来。 “但我们相差了十多岁,我没有年纪比我小的朋友、当然也不是恋童癖。唯一可能的链接就是黄蜂……黄风鸣老师,哈,我现在想起来他的本名了。” “胡蝶伊,不要浪费氧气。”手机那头传来毕尹的招牌重低音。 “你现在姓张,是跟你母亲的姓吧……?” 但我没听毕尹的劝。 “不,应该说是养母,学校数据上说你亲生父母不详,我问过吴校长,他也不肯说。” 手机那头传来摩托车的急煞声,毕尹似乎说了什么,但我听不清。 我的脑袋变得晕糊,肺部的灼烧感夺走了我的思考能力,也卸下了我的防备心,我持续咯咯地笑着。 “我穿着康柏的制服、出现在你面前时,你的表情好像看见什么故人一般,你不是第一次见我穿康柏制服,对吗?而我现在隐隐约约想起来了,黄蜂老师当年教我时,好像有带一个孩子来见过我。” “那个孩子很可爱……跟黄蜂老师一样,生得很俊俏,但个性却有点阴沉,我怎么逗、都没法让他笑起来……” 手机那头没人说话,但不可思议的,我仿佛能见到毕尹坐在安特身后,紧抿着唇、皱着眉头,倔强直视前方的样子。 “但我记得的就只有这样。蝶伊老师的纪录里,一次也没提到黄蜂老师的亲人,感觉他的视线里只看得到黄蜂老师,也只在意黄蜂老师……” 我视线越来越模糊、听觉也逐渐离我而去,张口吸气变得痛苦,我索性放弃这个动作,任由意识沉入水底。 毕尹在电话那头喊了些什么,但我已经什么也听不见了。 “所以抱歉哪!毕尹,如果有天我能想起来这一切的话,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你的,虽然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就是了……” 我意识的最后,停留在搁在铁皮地板上的手机屏幕上。 屏幕蓦地亮起、又灭掉,铁皮屋里一片黑暗,也带走了我的意识。 我只感觉地板似乎倾斜了,我的身体被转了一周,然后是碰撞声、脚步声、铁器敲击声、铁栓解开的刺耳磨擦声、铁皮被踩踏时震耳欲聋的反响…… 最后是有人抓住我肩膀时,声嘶力竭的吼叫声: “胡蝶伊!胡蝶伊!胡老师?蝶伊老师……你给我醒一醒——!” 纪录之间(二)•完
第21章 序章 “蝶伊老师”的标本纪录里,有一张神秘的照片。 照片看来年代久远,边缘也有些破损,至少超过十年。 拍摄地点是在一间教室大门前,看板上写着“生物教室”。 照片中共有十四个人,其中十三个是学生,一个是男性教师。 男人长相整齐,笑起来牙齿很白,给人温柔的印象。 学生们则大多面容平庸,但也有几个特别引人注目的。 最右首是个满脸严肃、戴着眼镜的少年,而他的身边,有个高大黝黑的男学生,正热情地搂着眼镜少年的肩膀,尽管眼镜少年看上去十分不情愿。 就在照片最边缘、男性教师的后方,畏缩地站着一个五官细致、光看便会让人想搂进怀里疼惜、宛如蝴蝶一般的美丽少年。 而照片的右下角,以血红的麦克笔写了一行字: “生物研究社成立合影20XX.03.15” ★★★ “那么这次的蜂鸣祭,二R摊位就决定是砸水球了,有人有异议吗?” 张毕尹站在讲台上,手按着投影式的黑板询问着。 他耳上还戴着那枚蜂针,右手则包着厚厚一层绷带,即使如此还是掩盖不了他的威严,底下安安静静的,比我教人体剖面图时还要安分一百倍。 “至于摊位运作的细节,齐林,接下来由你上来说明吧!” 毕尹抬头说,坐在靠窗左侧的一名小胖子立马跳了起来,他是二R的副班代,全名是费齐林,绰号龙猫。 我第一次看见他时,就觉得他像DODORO,结果没想到绰号还真是这样,康柏学生也不见得比较有创意。 但别看龙猫长这样,他的成绩相当优异,校排也是稳坐前二十,是提升R班成绩的重要战力。 话说上月第五次小考,二R掉到全校倒数第二,和倒数第一的二M平均分只有零点二差距,吓出我一身冷汗。 掉排名的原因主要出在毕尹身上。他这次数学和物理都没拿到满分,生物则是考了历史新低,只有七十八分。 虽然总分还是稳坐年级排名第一,但二R的平均分基本靠毕尹大明神拉抬,少了二十分之一相当致命。 “小毕最近有点心神不宁。带读书会时还会走神,特别是在写生物考题时,一直咬牙切齿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莫思还特意跑来跟我说。 “目前初步规划是在冰水池上设置活动式座椅,再设置靶心,水球击中靶心的话,椅子就会倾倒,关主就会掉进下面的冰水池里。就算没击中靶心,也可以依据击中的靶面内容,对关主做出各种事情……” 龙猫在前面讲得口沫横飞,我见毕尹站在后头,用手捧着包着绷带的手腕,忍不住悄悄靠近他。 “……你手还好吗?”我压低声音问他。 但张毕尹冷着一张脸:“班会进行中,请不要跟我说话。” 那天安特用電單車载着毕尹,好不容易在回收厂边追上我,大吼着要司机停车,当时距离我被关进去,已经超过两小时。 自治会租用的小货柜一共有六个,他们一时分不清我被关在哪个里头,只好拨响我的手机,再逐个耳贴铁皮确认,光是这样就又耗了快半个钟头。 而找到我所在的货柜后,更发现那批人居然将门栓缠了铁链、用热熔胶焊死。 这让来救我的两个学生十分崩溃,只能喊回收厂的人来帮忙,直接用电锯锯开铁链,这又耗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 铁链好不容易锯开,但由于门板和门框不大合,竟卡着打不开,毕尹索性徒手去扳门,锐利的铁皮把毕尹割得满手是血,这孩子却浑然无所觉。 他们搭宋金姑叫的救护车,送我进镇立医院,好在我终究是命大,急救之后恢复了生命迹象,也没有因为脑部缺氧过久成为植物人。 从头到尾,毕尹都守在我身边,连自己在滴血的手都无暇顾及。 由于我基本全程昏迷,上面这些事,我都是事后听宋金姑转述的,而宋金姑则是听他亲爱弟弟的目击证言。 这样经过两层传述,冲击力自然减少许多,但据说毕尹开门时一直在嘶吼,看见我几乎断气时又发抖又腿软的,和平常冷静自持的他判若两人。 但事后我找到毕尹、想跟他道谢,他却变得比平常更生人勿近,看到我就跑,我跟他说话他也置之不理,彻底把我当成空气。青少年真的太难懂了。 “……至于关主的人选,依据先前学长们做过类似关卡的反应,越是被大家讨厌的人当关主、就越有效果,加价买水球的人也会越踊跃……” 龙猫还在前面说明,我不理会毕尹的排拒,继续压低声音。 “自治会的事怎么样了?” 那日设计我关铁皮屋的,除了自治会那些干部,还有那个江焰。 当天如果不是他突然现身,我对自治会的人一定会多一层戒心,毕竟我跟他们有不少过节。 而那个叫江焰的明知这点,还协助他们说谎,眼睁睁看着我被关进货柜等死,这当中的阴狠令人齿冷。 但我不记得自己有得罪过他,难道是在餐厅点走他想要的限定套餐吗? 话说我对他的脸一直很有既视感,在调阅了学生数据后,才发现江焰的母亲,叫作“宋古罗”。 而这个“宋古罗”不是别人,正是宋金姑的亲生母亲。 “嗯,他和前会长江游,是我妈离开我爸后,在江家生下的双生子。” 我在震惊之下问了宋金姑,她也不隐瞒。 “那你跟江焰他……” “算是同母异父的姊弟,但我和他们完全没交集。”宋金姑叹了口气:“我妈在康柏教书时,先跟我爸未婚生了我,又劈腿江焰他爸,也就是校医江飞火。” 我恍然过来,难怪先前宋金姑提到自己姓氏时,如此讳默如深。 宋金姑的父母都曾是康柏教师。赖皮斯、也就是赖安特的老爸教体育,宋古罗则教音乐,当时音乐教室就在体育场上方,赖皮斯经常站在窗边听宋古罗弹琴,据说因此日久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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