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证明这单案真系好陈年。”郭明德翻过围栏时裤子被铁鈎扯破,露出印着米奇老鼠的红色底裤,“看咩啊!今年我本命年啊!” 海警的汽笛声里,杨晟边跑边憋笑,心想今晚一定要把郭明德的内裤照片发到兄弟群,如果还能活着见到明天的菠萝油。 …… 外港客运码头 “嘶,痛死啦!” 废弃的渔船舱内,咸涩的柴油气息弥漫,郭明德斜倚在布满锈迹的轮机旁,铁锈颗粒如小红疹般在他米色的衬衫上留下了斑驳的痕迹。 杨晟细致地撕开装有股权证书的牛皮纸袋,只见内层的防水膜上附着着深棕色的斑迹,那是二十年前血迹的残留,在紫外线灯的照耀下,指纹的轮廓清晰地浮现出来。 郭明德啐出口血沫,晃着骨折的小指笑:“你知唔知杨谦班契弟几搞笑?”他扯开肋下渗血的衬衫,露出皮肤上的镇静剂贴片,“上个月请我食米其林,支82年拉菲落咗诚实豆沙包——” 郭明德的太阳xue上,留下了生蚝壳滑过的细微血痕,犹如珍珠般点缀。 他的右肋被残忍割裂,陶瓷刀锋过处,血迹在衬衫上蔓延,宛如紫鸢尾花的幽深印记。左手小指,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弯曲,那是混乱之中,竹制晾衣架撞击留下的痕迹。 杨晟用牙撕开碘伏棉签:“咩鬼话啊?” 杨晟的左侧颧骨青紫肿胀,脖颈上留下了三道并列的抓痕,痕迹清晰可见,显然是刚刚闪避时与铁丝网激烈接触的结果。 他的右手掌上,一道由保险箱锐角造成的十字形伤口,血液悄悄渗透,浸染了紧握的股权证书纸张。 “真!” 郭明德疼得龇牙咧嘴还在比划,“我吃完饭后和服务员聊了整整三个小时,从妈咪当年摆满月酒的时候用假乳猪来充数,说到叶公子的那只白孔雀啄烂了你的双筒望远镜……” 他突然压低声音模仿杨谦,说完哈哈笑着,“那个臭小子听完脸都绿了,还装作很感动地说’明德记性真好‘。” 杨晟差点把纱布笑掉:“难怪上礼拜他问我要不要给孔雀买尿片。” “仲未讲最精彩!”郭明德突然掏出个迷你酒壶猛灌一口,“那群混蛋不知道我吃完药后会变成个爱哭鬼,那天晚上我搂着杨谦的领带,哭湿了三张手帕,还说小时候暗恋他妹妹……” 他突然愣住了,“叼,原来杨谦真的有一个私生女!” 船身猛地倾斜,杨晟扶着渗着血的股权书强忍着笑说:“你这个人肉测谎机比廉政公署还厉害。” 月光扫过郭明德肿起来的颧骨,映照出他突然严肃的神情:“不过有句话可不是开玩笑的,你和假冒的叶公子去浅水湾约会,杨谦派人一路跟踪了全程。” 杨晟笑的肩膀直抖。 船底突然传来金属相互刮擦的声音,郭明德举起酒壶对着黑暗的地方示意了一下。 “挑,咪又系班“海鲜价”杀手。” 【注:’海鲜价‘在粤语中指价格浮动大,此处双关水鬼】 郭明德把镇静剂贴拍在轮机外壳上,药液在高温下滋滋作响。 “他们问你在北京是不是真信了叶……”话音被牙关间的血沫呛断。 杨晟撕开衬衫给他包扎伤口。 郭明德瘫倒在轮机旁边,用粤语夹杂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 “顶你个肺啊杨少爷,我这件高定衬衫的钱够买半船海鲜了,你说要多少笼虾饺才能补偿得回来啊?” 血顺着肋骨下方滴落在生蚝壳上,发出“滋啦”一声,冒起了白烟。 “补偿你个头啊,这个伤口再偏两寸,你未来三年就别想着穿低腰裤耍帅扮酷了。”杨晟看到他变形的小拇指,心里难受极了,“还有啊,你这根手指简直就像避风塘炒蟹的蟹钳一样。” “挑!” 郭明德突然弹坐起来,疼得龇牙咧嘴却还不忘耍帅。 “当年我单手玩《街头霸王》能把你甩三条街的那种威风劲儿呢?喂,你这张脸。”他戳了戳杨晟淤青的颧骨,“就像被娥姐做的粉果砸过的月球表面一样啊!” 杨晟拍开他的手:“系你扑街连累我撞到船板,还敢说风凉话?”他举起染血的股权书,“信不信我在你脸上印个血掌印?” “哇,大佬冷静啲!” 郭明德突然摸出半块压碎的杏仁饼塞进他嘴里:“吃块百年陈饼补补脑吧,你以为我就只知道吃吗?” “看看。”他掀起止血绷带给他看,“这个镇静剂贴片,杨谦那个家夥上个月请我喝放了鹤顶红的鸳鸯奶茶啊!” 杨晟被饼渣呛到,一脸黑线:“所以你才整天睡得像死猪一样?早知道就多让你喝几杯啦。” 随即他又突然愣住:“等等……这个贴纸背面的编号,和老爸病历单上的镇静剂——” “顶!” 郭明德突然用受伤的手从裤兜勾出一个铁盒。 “你妈咪的那支古董口红闻起来比香奈儿的还香呢,不过……”他闻了闻,“为什么有一股豉油皇炒蟹的味道啊?” “系铁锈味混柴油咋白痴!”杨晟接过来旋开口红管,发现里面有胶卷,“仲有,你只断指顶住我个肾啊……” 第63章 香港 铜锣湾的晨雾裹着虾饺香气漫进唐楼,在龟裂的墙纸上凝成细密水珠。杨晟趴在郭明德家那张祖传酸枝榻上,檀木纹理硌着肋骨的淤青,倒比澳门赌场的陶瓷刀更教人清醒。 膏药混合著黄道益活络油的气味在十二平米劏房里横冲直撞,老式座钟咔嗒一声敲碎寂静,惊得窗台白鸽扑棱棱撞上铁栅。 隔壁阿婆的收音机正放《帝女花》,咿咿呀呀的“落花满天蔽月光”渗过薄墙。 “嘶——你他妈当刮鱼鳞呢?”杨晟攥紧绣着出入平安的枕头,指节发白。 郭明德捏着镊子的手顿了顿,从他被血黏住的衬衫里夹出块带蓝釉的陶瓷碎片,“杨公子,这要换作叶生给你上药,怕是要用金丝楠木托盘托着消毒棉球吧?” “你当谁都像你家三代住唐楼?”杨晟把脸埋进泛黄的枕套闷笑,陈年樟脑味刺得鼻腔发酸,“叶生会直接叫私人医……” 话尾化作一声抽气,碘伏泼在腰侧伤口的刺痛让他险些咬碎后槽牙。 晨光挪到十一点三刻,楼下传来阿婆收晾衣竹的梆梆声。 郭明德叼着牙刷把冰镇可乐粘贴他淤紫的膝盖,玻璃瓶外凝结的水珠在酸枝木上洇出深色圆斑。 “猜猜京城那位爷现在干嘛呢?八成对着三块显示屏追踪资金流向,手边还摆着杯冷透的瑰夏。” 杨晟低笑着摸向裤袋里的打火机,指尖却触到澳门带回的佛珠。电视机突然跳出新闻画面:启荣集团宣布收购澳门废弃金樽**…… 杨启燊在签约仪式转动紫檀佛珠的特写镜头下,缺失的第七颗位置正嵌着那枚带蛇床子毒液的替代品。 俩人休整一上午,睡醒了已经是夜幕星河了,杨晟不想吃家里的饭,于是和郭明德出来觅食。 深水埗的夜雨把霓虹泡成晕开的胭脂,杨晟蹲在骑楼底看郭明德跟鱼丸摊老板杀价。 塑料凳上的《东方日报》还印着前日码头斗殴新闻,照片边缘露出的半截竹制晾衣叉,与他们逃亡时扯倒的那根纹路相同。 “两份牛杂多辣,唔该。”郭明德突然用竹签戳他手背,不锈钢尖端在路灯下泛起冷光,“觉不觉得许姐最近像《无间道》里的琛哥?上礼拜在澳门扔生蚝壳救人,前天又在九龙城寨……” 他变戏法似的掏出个褪色平安符,黄绸布里滑落的微型存储卡贴着“160723备份”标签。 杨晟捏着牛杂的手顿在半空,咖喱汁在油蜡纸上拓出个模糊的游艇轮廓。 湿漉漉的穿堂风掠过时,他听见记忆里母亲哼唱的童谣:“月光光,照地堂……”可鼻腔塞满的却是咖喱鱼蛋的辛辣。 晚上八点,叶观澜的视频邀请弹了出来。 旺角洗衣街的投币自助站里,烘干机正以每分钟120转的节奏吞吐热浪。 杨晟盯着显示屏里浮动的白孔雀尾羽,烘干机隆隆作响中,忽然意识到这是头回见到叶观澜穿短袖,冷白皮肤被暖灯一照,让杨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你左手边的烘干机,第三层。”视频里的男人举起青瓷杯,茶水热气模糊了近视眼镜,“放进去两枚硬币。” 杨晟鬼使神差照做,随着机器激活声,某件衬衫口袋飘落泛黄纸片——正是澳门股权书缺失的附件页,记载着杨启燊在16年7月22日购入三吨液氮。 叶观澜的指尖滑过平板计算机:“你母亲的尸检报告显示胃部黏膜有低温灼伤,恰好吻合液氮汽化周期。” 杨晟忽然倾身靠近镜头,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翳,“你眼睛充血了。” 他用虎口卡住手机,拇指虚抚过对方泛青的眼眶,“而且视频背景的孔雀食槽,饲料比平时少三分之一。” 电流杂音里漏出一声轻笑,叶观澜摘下眼镜揉捏鼻梁,冷峻轮廓忽然柔软得像化开的墨:“只是在忙一些集团的事情。” 杨晟猩红的眼眶出现在显示屏里,他低沉的粤语裹着砂纸一样的疲惫,“我现在很想吻你。” 叶观澜的指腹摩挲着镜头,彷佛能触及千里之外的体温:“很快就能见面了。” 杨晟有太多话想对叶观澜说。 想说他这两个月过得有多难,想说他夜里惊醒时总错觉身边有叶观澜的温度—— 可最后,他只是把烟摁灭在窗台,低头笑了笑:“叶生,最近生意还行?” 他不敢问那句“你想不想我”。 就像不敢承认,自己每次收到叶观澜的短信,都会对着那行冷冰冰的“已安排”反覆摩挲显示屏。 在摊位上看见叶观澜最爱的陈皮鸭。他站了很久,最后对老板说:“打包。” ——然后转身,扔进了垃圾桶。 叶观澜给他权力、给他庇护,甚至给他复仇的刀……可杨晟攥着刀柄的时候,想的却是喝醉时,那人耐心哄睡的声音。 烘干机停止的刹那,机械女声报出洗衣编号160723。 杨晟将额头粘贴发烫的显示屏,裂纹割裂了彼此倒影:“等这事了结……”喉结滚动着咽下酸涩,“我带叶少去深水埗吃碗仔翅,比北京做的正宗。” “再加份咖央多士。”叶观澜轻声说,“你该看看我书房新添的港式冰柜,装了整整三排维他奶。” 远处传来郭明德骂骂咧咧的脚步声,杨晟匆忙挂断前瞥见最后画面——叶观澜背后的孔雀标本架玻璃,倒映着他童年全家福被撕碎又拼合的残影。 叶观澜给他发了一条加密消息:现在去庙街136号。 庙街的霓虹招牌在夜色里跳着踢躂舞,杨晟蹲在关公像后头的样子像偷吃贡品的野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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