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轻轻走出前门。 小山问:“你呢,你又去何处?” “同学家。” “早些回来。” 老二取笑小山:“什么地方来的小外婆。” 他开着吉普车出去了。 小山坐在山坡看风景。
老三用手一指,“新月左上方是木星。” 小山答:“今年木星与金星都明亮。” “我们外公来自白俄罗斯,本姓史特拉文斯基。” “呵,与著名音乐家同名。” “移民后外公应主流文化更改姓氏,我母亲不以为然。” “他们只得一个女儿?” “是,但母亲也不想承继酒庄。” “人各有志。” 老三看着小山,“你仿佛事事处之泰然。” “不不,我不是顺民,我曾经愤怒、失望、悲痛、彷徨、怨对,我甚至想采取报复行动,叫父母痛心,可是,都熬过去了。” “你很成熟智慧。” 小山摊开手,“我们能做什么?生活必需继续。” 老三忽然问:“你还相信婚姻吗?” “我还没想到那么远。” 老三抱怨:“看他们,一塌糊涂。” 小山拔刀相助:“老大松开并没有错。” “外公外婆不喜欢那女子,他应另选一个。” 小山没好气,“你以为选购电视机?三十七寸投射型不好就另挑外浆超薄型,要不,看六寸液晶小银幕。” “外公外婆难道有错?” “他们也没错。” “那么,是社会的错。” 小山说:“全中。” “你真滑稽。” “不能哭,只能笑。”小山长长叹口气。 “我不明白这个说法。” “你想想,哀绿绮思岂不是一个值得同情的女子。” “她是寡妇,靠政府援助金生活,没有职业,时时有陌生男人上门为她修茸屋顶沟渠之类,年纪又比松开大许多,婆婆说她再也想不到有更坏的选择。” “他们可是相爱?” “婆婆说没有前途。” “我知道松开爱她。” “他如果不听话,贸贸然做事,他就得离开花玛酒庄。” 小山抱不平,“他也是花玛的外孙。” 老三意外,“你都知道了。” 小山连忙说:“我是妹妹,当然知道。” 老三看着她微笑,“对,你是妹妹,个子小小,相貌亮丽,人未到,你母亲已经送了礼物打好关系。花玛酒庄的招纸正是你母亲找名家代为设计的呢,外公非常高兴,你是受欢迎的尊贵客人。” 哀绿绮思不是。 小山轻轻推老三一下。 “呵,想角力比赛?” 他也回她一下。 两人推来推去,很快滚在地上,他们大笑。 小山连忙咳嗽一声,这样说:“说说笑笑,真是高兴,我是独生儿,生活寂寞,很愿意做一个妹妹。” “那么,我们都是你的好兄弟。” 这次无奈来酒庄,小山原先以为她会像英国十八世纪勃朗蒂小说女主角,去到一个荒芜庄园,灰色的云,咆吼的风,大门一打开,屋里全是面色古怪目光仇恨的人…… 但不。 这里每个人正常可亲,即使有缺点,也是正常人的烦恼。 小山刚准备就寝,花玛酒庄有客人到。 那是年轻的镇长。 一头金发的他同花玛家商议调动人手。 “老大与老二都有消防经验,每周每人可否做三十小时义务工作?” 松开立刻答:“义不容辞。” 没想到老三也举手,“我呢,我也是壮丁。” 镇长迟疑,“你—” “我可以做后方工作。” “我们需要每一分人手,松培你也来吧,消防人员打算以火攻火:在森林与住宅区之间挖掘兼烧出一条渠道,隔离火场,你会挖土吧。” “没问题。” “明晨集合。” 老花玛问:“火场蔓延迅速,你得上诉省长,去联邦调动人手。” “已经答允调动四百五十名军队前来。” 老花玛吁出一口气,“这像征兵打仗一样。” “同大自然打仗,没有把握呢。” 小山自幼在城市长大,不大见过天灾,人定胜天的印象根深蒂固,今日她至为震撼。 那么庞大人力物力竟救不熄一场火,那是什么样的大火,不可思议。 “我还要去前边甘宝家。” “那一家没有男丁。” “叫甘宝太太密切留意山火情况。” 老花玛震惊:“你的意思是,山火有可能波及这一带,那岂非整个省着火燃烧。” 镇长轻轻说:“消防总长庄逊已经有数星期没有回家。” 他走了。 老三一抬头,看到小山蹲在楼梯角,他伸手招她下来。 老花玛问她:“你都听到了?” 小山点点头。 “你可要现在离开?” 松培意外说:“外公,不至于这样紧张吧。” “新闻报告说巴利埃住宅区市民已经收到撤退警告。” “但巴利埃离此有廿公里。” 他外公说:“小山是贵客,我们需要了解她的意见。” 小山不假思索答:“我不走。” 老花玛答:“那么。我们一家人走一步看一步,过一天算一天。” 这样大的葡萄园,辛苦经营半个世纪的酒庄,此刻受到大地母亲的威胁。 不可想像。 那天晚上,大家都睡不着,老外公建议喝苹果酒聊天。 他总是说:“把小山也叫来。” 短短一星期,小山已成为花玛家一份子。 外婆说:“你们这些男人的衬衫裤子,都由小山洗熨,知道吗。” “哗,怪不得笔挺,穿上怪英俊。” “我的衣服还是第一次享受这种待遇。” 外公问:“老二还没有回来?” “在‘同学家’。” 外公说:“我们读圣经吧,诗篇第二十三篇,你带头。” 小山读教会学校,她清脆地背诵:“耶和华是我的牧者,我必不必缺乏,他使我躺卧在青草地上,领我到可安歇的水边……” 老花玛的情绪渐渐平静。 他感激这名小天使般客人,她秀丽容貌她体贴举止,以及动听声音都给他家带来安慰。 沈小山同花玛家其实一点血缘也无,是个陌生人,可是她又说不出的亲切。 祷告之后,一家人闲话家常。 小山轻轻说:“最好天公作美,连下一个月大雨,每天下五十公分。” 老人笑,“那也不行,山泥松透,引起滑坡,大石树杆冲下平原,再害更大。” “休息吧。” 小山回房间去。 她的电话上有留言:“请即电父亲。” 小山立刻拨通电话。 “爸。”这一声叫得比平常亲热。 “小山,思丽告诉我,卑诗内陆有火灾。” “呵,那是距离很远的地方。” “有多远?” “三十分钟车程。” “我仍然担心,你不如回温埠市区吧。” “我会得处理。” “叫你电话报告行程,你也没做到。” “吧,你现在不正与我讲话吗。” “你妈可有与你联络?住农庄是她的好主意,沈小山若掉一根毫毛,我决不放过她。” 沈宏子悻悻然。 “爸,你公道一点。” “我日夜牵挂你,思丽说,你好比我的肝脏,平时没事也不觉存在,一有闪失便要了我老命。” 小山忽然很感动。 这郭思丽有点意思。 “爸我也想念你。” “什么时候回家?” “暑假结束得往大学报到。” “说来说去—” “爸,电话缺电,我处理后才与你说话。” 小山吐吐舌头,挂断电话。 第二早天蒙亮她就醒了。 她推开窗户,看到老大与老二出门去消防局报到。 高大英俊的两兄弟站在晨曦下与外公话别。 老人千叮万嘱。 小山看得十分感动。 山那边的黑烟更加浓厚。 老大看到露台上的小妹,“小山,下来。” 小山连忙奔下去。 老大轻轻说:“帮我看着他们母子。” 小山点点头。 老二说:“我俩要到星期天晚上才回来。” “万事小心。” 他俩上车离去。 外婆像送子孙往前线打仗般牵肠挂肚。 小山不由得紧紧握住老人的手。 稍后,她挽了一篮水果松饼去看甘宝母子。 又见小小约伯一人在门口与小狗玩耍。 “你妈妈呢。” 他也脏得似一只泥狗。 孩子见客人挽着食物,跑过来抓着就吃。 “你肚子饿。” 小山一手抱起约伯,一手推开门。 “嗯,有人吗,有人在吗。” 屋里有一股腐烂气息,小山连忙打开窗户透气。 杂物凌乱,仿佛已有好几天没收拾过。 小山推开卧室门,看到哀绿绮思躺在床上,一脸病容的她伸出手来。 小山大惊,“你有病!” 她连说话力气也无,只会呜咽。 小山把手搁在她额角,只觉火烫。 小山急问:“为什么不叫医生,为什么不打九一一?” 她轻轻说:“水。” 小山连忙到厨房找到杯子盛水,缓缓喂她喝下。 糟糕,偏偏老大又去了前线。 她有点力气了,这样告诉小山:“他们一见这情形,一定会把约伯带走交给社会福利署。” 小山急得团团转。 终于她大电话给金:“请你开车来甘宝家,母亲高烧,孩子又饿又脏。” 小山扶起病人,发觉床上有便溺。 哀绿绮思哭泣,“别理我,我知你好心,你走吧。” 幸亏金已经赶到,一推开门,看到环境,立刻明白是什么事。 孔武有力的她一声不响,用一条大毛巾卷起病人抱起上车。 “小山,抱好约伯。” 约伯一嘴都是松病,以为去游乐场玩,高兴得手舞足蹈。 金把车驶返花玛家。 小山立刻拨电话叫医生。 金指挥,“你去替约伯洗澡,快。” “他母亲呢?” “我会替她清洁。” 世上好人比坏人多。 小山把约伯浸到浴缸中,小小的他玩起水来。 金进来放下小孩替换衣服与一只黄色橡皮鸭子。 她丢下一句话:“这小孩早该会讲话了。” 金把病人安置在客房里。 医生来了。 看到病人,探热检查,注射开药。 家人觉得惶恐流汗的病在医生眼中稀疏平常。 “轻微食物中毒,故上吐下泻,多喝水,多休息。” 医生走了。 金做麦片让病人喝下去。 这时小约伯洗干净吃饱爬上妈妈身侧一会睡着。 哀绿绮思不住说:“谢谢,谢谢。” 金不出声,叹气下楼。 小山忍不住轻轻责备:“你这样不会照顾自己,约伯怎么办?” 她欲哭无泪,“我一定痛改前非。” “你要振作,你不自爱,谁敢爱你。” 哀绿绮思一直点头。 “你是美女,快些好起来,继续美丽。” 她忽然问:“你是谁?” “你糊涂了,我是小山,他们的妹妹。” “你不认识我,为什么待我那样好?” 小山一怔,“我对你好,没有呀。” 这时金在门外说:“小山,让病人休息,我们还有事要做呢。” 小山说:“你好好睡一觉。” 金说:“我们去帮她收拾家居。” 到了小木屋,小山喃喃说:“这间烂屋应该清拆夷平。” 金挪揄小山:“然后叫爸妈再买一间。” 小山尴尬。 “动手做义工吧。” 金带来空气清新剂及干净床单被褥,把脏衣物全部打包搬到门口。 金手脚勤快,不辞辛苦,乐意助人,小山由衷佩服,她忽然拥抱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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