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你念对了吗?”谈羽向她伸手要手机。 谈燚吸着鼻涕点头:“对了,我都认识。” 合着她认识的算字,不认识的就是外星文了,谈羽理顺她的逻辑笑着说:“嫂子,先给你闺女多教几个字吧。” 惠邡瞪了他一眼,把碘酒创可贴扔过来,在微信页面看了眼:“哟,许老师。” 谈羽点了下头。 “我以为你们没联系了。” “没,前几天遇到了。” 伤口不小,一路从大拇指的骨节划到了指甲边缘,好在不算深。 只是谈羽手上还有前几天新鲜撞出的另一个伤口,换在了小指差不多的位置,又深又长,勉强结了痂,像爬了条暗色的丑虫子,不好看。 看惠邡看这道伤口,谈羽甩了下手:“这个不是,这是那天从许衍家出来撞门上了。” “那那个就是了?”惠邡沉下了脸,把谈燚送到卧室出来又说,“四火摔一跤,你给自己手上划道口子。那四火要是磕了碰了,你怎么办?跳河自杀吗?” 谈羽揉了下眼角:“你别这么想,我就是不小心。” 惠邡才不管他伤口包没包,抓过他的手来回翻了一遍,连着指了好几个旧伤疤:“我就不给你挽袖子了。谈羽,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拴在我们孤儿寡母身上有什么意思?” 谈羽不说话,敲了敲卧室的门,把谈燚喊出来出门放烟花去了。 再回来,惠邡像没动过一样,还在原位坐着。看他进来,一个眼刀立马甩了过来。 谈羽不爱和她说这些。 人身上有什么毛病,别人不清楚,自己还不清楚了? 他都知道,只是时间还没到,等到了哪一天,自自然然痊愈了也说不定。 可今天的惠邡显然又被他的伤口气到了,他叹了口气,垂着头坐下:“嫂子,节约时间,我这马上又要开始头疼了。” 谈羽现在几乎是“五毒俱全”,这边有心理医生给的过度补偿判定,那边每天定时头疼两次。 也不是他娇气,估计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没这么疼过,就像个钻头做的闹钟一样,疼时除了忍再没别的办法。 惠邡瞪了他一眼,还是没再提他故意割破手的事,只问:“新医生怎么说?” “还是查不出原因,就说可能和睡眠、心理状态有关系。太玄了,只能开点止疼药。” 谈羽点开微信,还在和许衍的那一页,他翘着受伤的手指点了几个字回了过去。 许衍正守着手机。 谈羽:今晚的月亮没那天好看。 许衍不自觉看了眼从方格窗户透进来的光亮,太微弱,他干脆出了门。 阴雨天确实影响了今夜月亮的状态,他回:今晚甚至没有星星。 谈羽:再送我轮月亮当大餐吧。 许衍抱着手机研读半天,总觉得这是谈羽给了一个信号。 具体是什么信号,他认为自己也不能过深、过浅地去评判。既然话题绕回来了,他大方地回了个“好”。 给闫学柯发了条借小店一用的语音,许衍披了件外套往南市场去了。 到底是中秋夜,平时热闹的南市场萧条得不像话,他匆匆从东口进去,还是从后门进的店。 一口气开了所有的灯,被某种使命揪住心脏的感觉才算消散。 他向谈羽发出了视频请求。 谈羽接得也快,刚看见许衍的脸就问:“是送大餐吗?” 许衍把手机在桌边架好,脱了外套点头:“是啊,不过是私房小馆,不能点菜,全看大厨心意。” 他托着桌子,笑着问:“您还乐意吃吗?” 谈羽不掩饰自己的期待:“乐意之至。” 很久没有因为单纯的“想要”写过字,许衍只觉得口干舌燥,心脏也配合着越跳越快,他有心说几句话,只怕自己一张口就漏出紧张。 他只得故作高深研墨,同时掩盖过激的情绪。 铺开纸,许衍看了眼屏幕上的谈羽,对方的目光依然认真。 这份专注自然投放在他身上,他有意舔了下下唇,落下了第一笔。 先成形的是用篆书写的“月”。 不同于最常见的篆书圆润婉转,许衍笔下的月有更锋利的转折,框里的两横一条偏上,另一条落在了更远的下方。 一个小小的字,居然真的突然有了别的趣味。 许衍:“我最喜欢秦诏上的篆,不刻板,甚至被认为是古隶,但有篆的骨头在。” 他将这枚月放在一旁:“很多体态的篆最终都流为美术化的字,或者只追求作为篆的形式,忽略了这依然是一种外圆内方自有其浑厚气势的字体。” 他没有多说,换了支笔,换了张纸,洋洋洒洒写了满页的月。 谈羽不懂书法内里的门道,只觉得许衍写的“月”都漂亮。有行有草有楷,各有各的特色,每个“月”都像是个独立自由的小世界。 写完收工,许衍叼了支烟隔着屏幕看谈羽,还没褪下写字时的锐意,一双眼直白得过了界。 谈羽清了下嗓子,他有数句轻佻的话可以拿来回应这样的眼神,但他不愿意。过了很久,他才说:“我真希望,今晚的星星能托得起今晚的月。” 许衍盖住前摄像头:“已经够了。” 他停了停,又说:“我觉得我已经看见今天的星星了。晚安,谈羽。” 他拿着烟的手有些颤,挂了视频,又在已经布满“月”的纸上重新写了一个“月”。 撇有一条向内的弧,横折钩呼应着也折了回去,钩的转折并没有因笔触的放轻失了浑重,但许衍依然将两横落在了右边。 这个“月”配平了。 等彻底平静,许衍给闫学柯发了一条消息。 “我给谈羽写字了,他让我有这样的冲动。”
第五章 过了中秋就是三密市的第二个雨季,秋雨来得极快,有时淅淅沥沥能下一整天,罩得整个三密都喘不过气来。 许衍最讨厌下雨天,本就邋遢到了极致的小巷遇上这种天气,各种不愿形容的气味都混杂在了一起。 他裹着被子恹恹地看窗外的雨帘,觉得自己实在堕落,爬起来泡了杯金骏眉。 茶叶还没在杯中完整地打过一个旋,有不太清晰的人声从巷子传了进来。 来人直接进了小院,有人给正主掀门帘,许衍抬起眼皮一看,是张澄。 张澄最近总联系他,不外乎讨字。 放在平时,这就是你花钱我出力的事,许衍偏偏不想伺候他,虚虚实实应着,没想到人居然追上了门。 他垂下眼,有些不快。 张澄穿件灰色的针织衫,难得地遮盖了几分他身上的浪荡气息,看见许衍先作了个揖:“许老师,我来求字。” 许衍才不信他是来求字,把茶杯放在一旁,双手缩进袖子里:“澄哥,上次拿了我的字,可没见你用啊。” 张澄早忘了自己一时兴起做过的事,笑容不变,坐到他身旁:“我喝多了酒,混账了。你再给我写幅字,当我生日礼物好不好?” 许衍正犯困,迷糊间想起闫学柯说过的,所谓张澄的“不正常”。再和现在超出两人交友界限的话语一比,他突然间来了兴趣。 “你没好好待我上次写的字,现在又要新的,谁敢给你?” 张澄倒利索,听出他的意思,打了个响指就往门外走:“许老师等着,我肯定不叫你失望。” 天阴沉沉的,辨不清时间。 张澄再来时许衍特意看了眼手机,隔了四个小时。 他手里拿着卷红纸,在绿植前展开,正是许衍上次写的那副篆字对联。 张澄站在窗前笑着,不是谄媚,但也有点讨人欢喜的意思在。 他晃了晃手里的字:“许老师,字我找回来了,您看?” 许衍脱了外套,俯身取出砚台:“想让我给你写什么?” 张澄没等他开始动笔就走了,只留下一张纸条——“天街夜永双星会,云汉秋高半月明”。 隔了几日,许衍抱着写了这句话的对联进了酒吧。他到的时间正好,生日会的场子才预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他身上。 倒不是承受不起这样的猜测目光,许衍坦然地走到张澄面前,把淡粉色的对联递到他怀里:“澄哥,字我送到了。”
和上次不同,张澄真像个狂热粉丝一样,叫人从酒吧的二楼放了一路的细碎纸花,许衍的对联高高地在纸花的陪伴下垂在了楼边,所有进门的人都能看见。 闫学柯做足了准备,一进门还是被这阵势吓了一跳。 正好许衍从被迫和张澄喝交杯酒的起哄现场逃出来,三蹿两跳,带着热气站在了闫学柯面前。 闫学柯:“您太堕落了。” 许衍回头去看,张澄的视线依然直勾勾地挂在他屁股上。他无所谓地笑了笑,勾住闫学柯的肩膀说:“我觉得你说得没错,张澄要泡我。” 闫学柯对今晚的他有些意见,问:“怎么不见你的缪斯男神?” 许衍摊了摊手,随便在旁边的台子上端起杯酒:“没来。” 没等两人说上三句话,从酒吧中央又炸出了人声炮弹的效果。 张澄从“爆炸现场”站起来,整了整衣服,向他们走了过来。 “我跟你赌一把。”许衍作为全场焦点并不怯场,反而同闫学柯开了盘,“我的男神肯定会来。” 张澄已经走到了他面前,手上握着不知被谁塞进去的玫瑰。他踢开桌上的酒瓶,半跪在地上,在热烈的气氛里仰头看着许衍。 这是最经典的求爱姿势。 许衍偏着头打量细节,没接花,俯**凑在张澄耳旁。 旁人看着,这是两人耳鬓厮磨。 张澄的脸色却随着他的耳语一点一点沉了下去,他几乎演不下去,跪着的腿刚要用力,许衍就按住他的肩膀强行把他留在了地上,右手轻而快地挑走玫瑰。 许衍跳到桌上,在起哄的口哨声里将玫瑰狠狠地击上栏杆,随后向空中一扬。 松动的花瓣几乎没有滞空,像场小型花瓣雨一样,落在了围观人群的头上。 某片花瓣从他眼前经过时,他看见谈羽站在了酒吧的入口。 他今晚喝多了,每一根神经都肖想出格。 于是没有任何犹豫,他奔向了门口的男人。 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许衍计算着,在某一步之后轻轻一跃,将自己挂在了谈羽身上。 谈羽也配合,弥补了他的计算失误,向前走了两步,接住了这颗不安分的炮弹。 “你是因为我来的吗?”许衍将脸埋进他的脖侧,轻轻啜着。 得到肯定答案后,他立刻露出餍足的表情,挑着谈羽的下巴,在他上唇咬了一口。 围观的人早移了过来,知道谈羽和张澄间龃龉的人不少,即使有人不知情,此刻也被兴奋的人群普及了必要的小道消息。 许衍已经喝了许多酒,他看谈羽就像雾里看花,手指胡乱在他耳朵上捏来揉去,被抱着坐在了吧台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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