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他觉得没必要,有钱人的心思穷人是琢磨不透的,人家看上了就是看上了,没准这位资本家就是口味淡,偏好独特,想尝尝他这种没啥姿色的平庸之材呢。 他这副无知的模样既好笑又呆笨,唐云乾挑了挑眉,“你知道跟了我是什么意思吗?” 尤良木搓搓手,“这大冬天的这么冷,唐老板是把我要回去暖床的呢吧……” 这意思,就是懂了。 唐云乾看着尤良木的眉目,被白色纱布缠了大半,眼角处还有未干透的血渗出来。 但这样的尤良木不显得可怜,反而显得滑稽,像个小丑一样嘿嘿傻笑,还一根一根地数着手指,盘算自己究竟什么时候能把债抵清,没出息透了。 半晌,唐云乾瞥开了眼睛。 似乎,替代品不是那么好找的,但饮鸩止渴,骑驴找马,先找一件廉价的劣仿品用着,也未尝不可。 “在条件上,还有什么问题吗?”他问尤良木。 “条件?” “对,你可以提。” 在这种可以随意涨价的好时机里,一般人都会狮子大开口,适当给自己提价。唐云乾想,眼前这个贪钱的男人应该不会放过这机会。 “呃……”尤良木仔细想了想,挺不安地问,“我真能值五十万一年?” 唐云乾先是一愣,而后嘴角微微扬起,“嗯。” 站在他身边的冯助则是没忍住,“噗”了一声,抿住嘴笑。 尤良木也没懂他俩笑什么,还沉浸在惊讶里半天没缓过来,喃喃自语:“那我还挺贵的……” 其实这个价格在唐云乾的圈子里算非常便宜了,相当于白菜价贱卖,但尤良木是圈子外的人,自然没有半点要哄抬市场价的觉悟。 但即便他知道均价,仍会觉得自己不值。 不是他妄自菲薄,就他这副干瘪得像菜叶的身体,能值那个价格?就是剁成块儿按斤称也不过万吧。而五十万在他们老家能盖好几栋房子。 他老觉得自己很便宜,反正要比唐云乾开出的价格便宜,于是惴惴不安,有种搞了诈骗的心虚。 从这一刻开始,男人决定对债主言听计从,“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听你的。” 唐云乾缓缓靠在椅背上,瞧着他这副谨小慎微的模样,“替你问过医生了,说你下周就能出院,到时冯助会给你个地址,出院之后的第二天,直接过来。” “出院后第二天?这么急?” 尤良木没想到,资本家原来是个猴急的人,不过也好,早一天开始还债,就早一天把债还完。 “可以吗?”唐云乾从不强人所难,“太赶的话,可以适当延后,不过最好不要太久。” “可以是可以,”尤良木轻咳了两声,“就是吧,我如果过去那儿的话,呃,那个交通费……如果离得近,我骑车也是可以的,但还是要问清楚,不然像这种零零碎碎的费用,后续涉及房费分摊之类的,可能要另算是吗……” 哪怕眼前是一个财富远超他想象的人,他还是免不了像在菜市场买菜一样,讨价还价。 尤良木那些穷酸抠搜的心思在唐云乾眼皮底下暴露无遗。男人皱了皱眉,捏着凸起的指节,“这些你不用担心,都由我来付。” “那洗漱用品……或者要过夜的话,我需要自备伙食吗?” “……” “第二天的早餐什么的......怎么解决呢?不吃也可以,但是要饿肚子吧,就未免有点……” 尤良木锱铢必较的个性很惹人烦,跟个婆婆妈妈的账房先生一样,鸡零狗碎的小钱都计较,就差直接问能不能报销。 唐云乾显然是被问烦了,眉头皱得更深。 尤良木察言观色,立马收声。 所幸唐云乾没有苛责,反而道:“钱的方面,我会尽量满足你。你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可以了。” “哎……”尤良木点头,将床单搓得像条咸菜干。 唐云乾又看着他的眼睛,缓缓道:“你到时只要人过来就行,什么都不用带,东西家里都有,衣服我会让人去给你买新的。” “家里?”这俩字属实把尤良木惊了一惊,差点从病床上滚下去。 他以为,有钱人都不屑于把他这种只是用来玩玩儿的东西带回家去,顶多在酒店开个房,没想到是去家里。 是去住吗?还是搞完就走人? 以前在酒店当过服务员的时候,他也见过资本家玩鸭子的事儿,那多了去了。一到深夜,房里嗷嗷叫,隔天他进去收拾房间,满地橡胶套,隔着口罩都能闻到一股让人脸红耳臊的味道。 只是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将沦为这种可食用家禽,供人玩儿。 不过,唐云乾说的是“家里”,没让他去酒店,而是家里,那是不是……把他当做家禽养? 不对不对,或许,唐云乾就没把他当鸭。 尤良木突然觉得,唐云乾可能与那些贪玩的资本家都不一样,这可能是一个清新脱俗、与众不同的资本家。 在他眼中,唐云乾变得特别了起来。 “唐老板,你真要把我带去你家吗?” 男人再次微蹙眉头,“不要这样称呼我。” 实在太像个包养无知青年的乡村暴发户。 尤良木“哎”了一声,赶紧改口,“大老板。” 唐云乾:“......” 冯助理:“......” 反正从这天起,尤良木和唐云乾,就是分立两个极端世界、却又不得不被钱勾连起来的人,一个为了钱,而另一个…… 暂时还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 尤良木觉得挺好,自己以后就是给资本家打工了,把欠条转换成了卖身契,这二者其实没啥区别,起码债款算是有了着落。 距离现在已经两年多了,回忆起来,当初的事还清晰地印在脑中,除了因为那一天是他与唐云乾纠缠不清的开端,还因为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 自己和唐云乾,是欠债人与债主之间的关系。 所以唐云乾让他怎样就怎样,唐云乾要利用他就利用他,唐云乾对他好、对他不好,他都悉听尊便。 直到大半年前,他与唐云乾之间那根与绑在一起的线断了,断得干干净净。 只不过天意弄人,姥姥生病需要医药费,他才迫不得已再次回来,向唐云乾开口借钱。 当再次站在这个熟悉的办公室里,他看着熟悉的唐云乾,恍然又回到了当初。 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唐云乾让他坐,他看看与唐云乾相隔一张办公桌的那把椅子,又看看身后柔软的皮质沙发,摇摇头,还是没有坐。 三年过去了,他依旧认为自己还不够格与对方平起平坐。 “不用了乾哥,”尤良木缩头缩脑的,“我......我站着就好。” 对于他这种客气,唐云乾已经习以为常,也没再坚持,转了话语,“你姥姥的病,在那种社区医院是治不好的。” “啊……”尤良木也知道,可社区医院便宜啊。 唐云乾淡淡道:“我让人安排一下,把她转到市里最好的医院去。” 尤良木一愣,自己并没有告诉过对方此次借钱的原因—— 姥姥患了肝癌。 彼此已经大半年没见了,而他姥姥生病不过是前一阵子的事。别说他俩许久没联系,就是有联系的机会,若不到迫不得已,他也不会把难处跟唐云乾说。 因为没必要说,他不想再欠唐云乾些什么了。 可唐云乾竟然知道。 ---- 对不起,我真的很土。我是土狗。
第7章 尤先生 “谢谢乾哥。” 尤良木向唐云乾鞠了个躬,规规矩矩,客客气气,很有小人物得了恩惠的市侩姿态。 唐云乾说帮他把姥姥转去更好的医院,他求之不得,只是这样一来,他又欠下了对方更大的人情债。 尤良木道过谢之后,两人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尴尬之中略带一丝难以言喻的气氛,谁也没再说些什么。 尤良木想了想,有些话还是得说清楚,就慢吞吞地道,“乾哥,这些钱……二十万,我会尽快还上的。” 唐云乾看着他,却道:“我没有催你,你可以慢慢还。” 债主比欠债人还要通情达意。 对方越好,尤良木就越觉亏欠,他摆摆手,推拒道:“哎,不能慢的,这不成拖欠债款了嘛。” 唐云乾欲言又止,半晌才开口:“像以前那样,分期还,偶尔还上一点就行。没人催你。” “哎……” “不急。”唐云乾依旧平和,如此反复强调,好像还巴不得这笔债慢一点还清。 尤良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对方语气中竟有一丝温柔。 唐云乾像是想了一想,“不过钱财数目的事,还是要核对清楚,所以之后一段时间,我可能会随时联系你,你也最好不要玩消失,能让我随时找到你。” 随时联系……?尤良木听出唐云乾心情似乎还可以。 不过他虽蠢,但也不会蠢到认为对方此刻之所以心情不错,是因为与他久别重逢。这种自我感动的童话还是少想为妙,想多了就容易英年痴呆。 不管怎样,趁着债主心情不错,赶紧先答应下来再说,他鸡啄米式点头,“哎好的,一定。” 唐云乾又道,“家里人最重要,医药费不能省,不够就跟我开口,先解决手头上的困难再说。” 债主这般和善,尤良木也挺不好意思的,他信誓旦旦地承诺,“乾哥,您帮过我的忙,给过我的恩,我不会忘的。” 他感激涕零,又怕对方觉得他有拖欠的心,赶紧表明自己努力还钱的心,“等我存到钱了,第一时间还您,能还多少还多少。呃,可能会久一点,因为我攒钱速度很慢……但一分钱都不会少的,您放心。” 其态度之诚恳,语气之坚定,好比忠诚的人民在国旗下起誓,让人难免觉得,他非常渴望把债还完,以求尽快与债主撇清关系。 唐云乾的脸色往下一沉。 他似有不快,突然问了尤良木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如果不是要借钱,你会不会来找我?” 尤良木听后说不出话,就跟有块石头堵在喉咙里似的。 其实这个问题,他也问过自己好多遍。 一个人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蹲在街心公园里看情侣散步的时候,得知姥姥生了重病的时候,偶尔做了一碗汤面却准备了两双筷子的时候…… 在无数个艰难的、特别的瞬间里,不管需不需要帮助,不管心情是好是坏,他脑子里第一个出现的,都是唐云乾。 他当然想过要再去找唐云乾。 重修旧好是不敢想的,重温旧梦也是不敢想的,只能说是想见上一面,打个招呼,顺便看看对方过得怎样,再问候一下。 但是后来想想,唐云乾过得好不好又关他什么事呢? 况且,像唐云乾这样的男人,有钱有事业,喜欢多年的心上人也终于回到自己身边,过得怎么会不好?那应该算得上是神仙日子吧? 过得不好的,就只有他尤良木而已。 所以他就只是想想,并没有咸吃萝卜淡操心。自打从唐云乾家里搬出来之后,他就没有找过唐云乾,一次也没有。 而他也知道,唐云乾不会想看到他。 此刻,面对债主这个听不出情绪的提问,尤良木颇为惶恐,断断续续地摇头,“呃,我不会的,哎,我哪敢再来麻烦乾哥您嘛……” 唐云乾嘴角微微抽动。 尤良木实事求是地说:“我知道的,您贵人事忙,当然也没空见我这种闲人……是吧。” 待他说完这话,唐云乾脸上的不高兴非但没有消失,反倒还加深了,双目沉沉,叫人读不懂。 尤良木心想不妙,一定是自己说得不够诚恳。 他赶紧低下头去,以更加顺服的态度示人,“乾哥你放心,等到这次的钱也还清了,我绝对不会再来打扰您!” 他会化成圆筒状,有多远滚多远,不会再来糟了债主的心。 看样子唐云乾是真的放心了,冷淡地收回目光,转过脸去,连本来想说的话也不说了,直接改为一句冷漠的遣散语扔给他。 “那你现在就走吧。” 尤良木感觉自己噎住了。 他刚才偷瞄了一眼唐云乾说话,对方应该本来是想说滚的,但出于礼貌和旧日情分,才如此客气地请他离开。 “哦……”尤良木试探性地复述了一遍,“那我走了,乾哥保重,乾哥再见。” 男人轻手轻脚地转身,余光徘徊了一两秒,见唐云乾没有要留他的意思,只好干脆点向门口走去。 好像每一次,他转身要走,唐云乾都没想过要留他。 * 尤良木走出这栋空调很足的大楼,打了个哆嗦。 他站在门口恍了一会儿神,最后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像是辛苦完成了一件很重要的任务,终于可以放松下来。 相比起见到唐云乾前的紧张和忐忑,此刻的他简直一身轻,不晓得是因为唐云乾对他的态度淡薄,还是因为唐云乾那些客气的话。 反正以普通关系与唐云乾相处,好像比从前容易多了。 当然了,从前和唐云乾相处也算不上困难,只是总以上床的方式,就难免滋生些不必要的麻烦。 比如,他曾经幼稚地想过,要不要一辈子找唐云乾借钱好了,如果唐云乾肯借给他的话。只要他一直欠着唐云乾,说不定就能一直待在唐云乾身边。 多幼稚的想法,却真实存在于他的脑中过,他甚至想要把它实现,不顾其可能带来的后患,虽然最终还是破灭了。 那两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遥望,却像一场触不可及的梦,如今梦醒了,人也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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