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见青感觉到一股无名火从心头起,他低骂了一声,身体只能根据大脑下意识的命令行动。 他把车豪横停在路边,一把抓住云酽的小臂,不由分说把人拽上了副驾驶的座位。 两个人身上都湿漉漉的,云酽额前的碎发被雨打湿贴在鬓边,雨水顺着他的面庞流淌,滴落到已经起不到什么蔽体作用的衬衫里去。 车厢这种密闭空间内,云酽身上的香味更加明显,随着逐渐攀升的温度,将宋见青整颗心脏都包裹,形成最密不透风的墙。 他们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声,云酽索性将马尾散开,他微微转过身来,正对着宋见青。 “宋见青,我是云酽。” 宋见青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冲动至此,他怎么就这么贱,活该他被像垃圾一样扔掉。 他粗重地喘息着,胸膛用力起伏,他压抑自己心中的怒意,云酽到底想耍什么把戏? “我当然记得你是谁,”宋见青将每一个字都咬得极其用力,“你别再给我整那些花招。” 云酽对他的盛怒置若罔闻,他失魂落魄地盯着宋见青的眼睛:“你从头到尾一直都不喊我,我还以为你不记得我了。” 荒谬至极,宋见青在心中想,为什么云酽要做出这副受了委屈的表情?三年前是他亲口所说,他和宋见青彼时年少的私语不过是最拙劣的笑话,他亲自把他们的梦想送上断头台。这一切噩梦的源头都是他,为什么三年后他做得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好像他才是这场游戏里凄惨到尸骨无存的输家? 种种恶意的揣测和现实的痛楚如毒蝎在耳边低声嘶鸣,快要把宋见青折磨到疯狂。他一手用力捏住了云酽的下巴,将人按在座椅靠背上,睁着赤红血丝密布的眼睛瞪着他,他感觉到云酽在发抖轻颤。 太可笑了,他云酽怕什么?明明遍体鳞伤的人一直是他宋见青才对。 他沦为过街老鼠受尽欺辱的时候云酽在哪里?为什么如今他又能轻轻松松站在自己面前,装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他用最粗粝的嗓音在云酽耳边低语:“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恨你,我不知道你现在回来是想做什么,但我告诉你,没用。” 就好像他们并不是曾经最亲密无间的爱人,宋见青一字一句都砸在云酽心上,把他的心都揉碎了:“那几年来我极尽全力讨好你,我把你奉做我心中的神明一样虔诚,看到你高兴,我宁可做一条狗都开心。” 云酽感觉到自己的骨头被捏得生疼,他好像掉进最恐怖的梦境的漩涡,他张口想要为自己辩解,看着眼前如同一只受伤的雄狮般怒不可遏的宋见青,他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瘦得可怖,蝴蝶骨好像只需要轻轻一捏就会碎裂。宋见青的手下移,转而掐住了他白皙纤长的脖颈,还扯到了云酽散落的长发,惹得他轻轻呜咽一声。以往在进行激烈情|事时,宋见青总会在不经意间压到云酽的头发,痛得他眼眶发红。他总在床上掉眼泪,无论是哪种原因,宋见青手足无措向他道歉,把汗涔涔的他抱在怀里。 眼泪让宋见青惶恐又不安,他细细吻着被云酽自己咬得充满血色的嘴唇,渴望得到原谅。云酽则从不气恼,只是喘着气环抱住宋见青的脖子说不痛。 云酽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感觉双眼看不清楚眼前的人,他想搂住宋见青,要他亲一亲自己,可是宋见青像对待猎物般死死掐住他,在动脉旁留下斑驳青紫的痕迹,好像要把他拆吃入腹。 滂沱大雨压垮最后自欺欺人的遮掩,雷声嗡鸣震耳,宋见青尖锐的话语好似一把粗糙生锈的匕首,刺得两个人都百孔千疮、伤痕累累。 最后剩下的,只有怨憎和遗憾,过往的回忆平淡的外表被撕扯粉碎,露出它久久未能愈合的肉与骨。 风碾过,它们都化作失去生命力的断枝残叶、枯木朽株。 细数他鲜血淋漓的伤疤,痛入骨髓的恨意让宋见青发狂:“我真想一口咬断你的喉管,云酽,我要把你的心肝都剖出来,”宋见青喉结滚了滚,他的理智在遇到云酽的那一刻便荡然无存、灰飞烟灭。他继而恶狠狠地说:“看一看,里面究竟有没有过我存在的痕迹。” 像是脊柱被人用力抽走,云酽四肢软绵绵无力,他神志昏聩,脖颈处敏感的皮肤传来阵阵钝痛,倒叫他从迷梦中解脱觉得真实。 如果真的能够死在宋见青的手里,他甘之如饴。
第4章 永生玫瑰 这番质问像极了一场没有理性的掠夺。 无垠原野上,雷霆震怒的猛兽伸出利爪,利落刺破猎物的气管,毫无还手之力的猎物却不曾挣扎逃窜。 云酽的眼前倏尔一片涣散,他觉得自己好像被车厢内痛苦的火焰灼烧烫伤。 他们是否在做着一个无法清醒的梦呢? 宋见青一双宽大的手很具有力量感,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云酽觉得自己连说句话都费劲。 他的双手出于求生本能,像柔弱无骨的菟丝子般攀附到宋见青的手上,从前这双手给他的是安全感和信任,现如今,倒成了他朝自己发泄怒火的利器。 冰凉的手背上溅到了几分湿热,云酽十分错愕地抬起眸,他看到宋见青的下唇在微微颤抖。 随意某只蜻蜓从水面掠过,都会带起比这更加可观的涟漪。 几不可见的弧度却重重砸向他,云酽在心中自言自语道,我是如此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他竟还会为我落泪。 钳制着他的力量变得松懈,云酽感觉到大量新鲜的空气争先恐后灌入他肺部,让他得以重见清明。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却没放开宋见青欲抽离的手。 乌云密布长空,宛如斑锦,烈风骤起揭开最后一寸苦心孤诣的伪装。 在狭小的空间内,他们竟看不清楚彼此的模样,唯余两颗支离破碎的心脏。 雪泥鸿爪、雁过方留痕,更何况是宋见青背负的这一切。云酽心脏开始剧烈跳动,他寒心酸鼻,惴惴不安:他害怕极了宋见青再不愿原谅他。 他用最温柔的力度,拢着宋见青那只刚才仿若想要折断他咽喉的手,小心翼翼地捧着,好像是什么世间难寻的瑰宝一样。 云酽用指尖缓缓摩挲着宋见青干燥的手心,感受着他掌心粗糙的薄茧,和细细密流般的肌肤纹理。 他怀着最汹涌澎湃的爱意,巨浪席卷,毫不留情面地拍打在他胸膛,要把他拖往无尽深海之渊。 他在宋见青凸起的指骨上落下轻轻一吻。他用最虔诚的语气字斟句酌。 “宋见青,我爱你。” 几个字从云酽口中说出,方才掌握着这场残酷猎杀的掠夺者惊骇无比,霹雳贯耳的雷声响彻云霄,荡魂摄魄。 宋见青觉得心中的什么开始崩塌粉碎,他脑海中只剩下一个荒唐无稽的想法。 云酽刚才亲口说,他还爱我。 他在胡说什么? 分明是云酽,当年把自己满心欢喜呈送给他的礼物,打磨成一把线条潇洒而又锋利的长剑,是他把自己伤得肝肠寸断。是他教会自己,年少一场绮丽美梦,也不过是三枕黄粱。 为什么要说还爱他? 为什么还要再回来,为什么还要给他开这种玩笑? 宋见青头疼欲裂,他慌乱抽走自己的手,颤抖着起步点火,他的理智和情感在疯狂撕扯。 被云酽轻柔吻过的地方好像滔天烈火燎原,不眠不休叫嚣,让他认输,劝他俯首称臣。 他心中如同一团乱麻,荆棘顿生,刺破他无用的盔甲。 宋见青不停地在心中警告劝诫自己,不要再相信云酽的花言巧语,不要再轻信云酽所谓的虚情假意。 他们的关系该点到为止,悬崖勒马,分道扬镳。他们该装作毫不相识,他们未来的命运应该毫不相干。 情绪失控过后的是短暂的风平浪静,宋见青噤声把车停在了最近的地铁口。云酽没有再过多纠缠,只是留下一句:“多谢。” 他的身影消失在地铁扶梯深处,宋见青望得出神。 他迫切想要靠近云酽,好像沸腾的血液中有不满足的蛊虫在肆虐。 他想知道云酽当年究竟为什么背叛他,他想知道为什么云酽又回到他身边,他想知道他错过的三年云酽过的怎么样,他想知道云酽为什么没有照顾好自己变得这么瘦。 他清楚自己深陷泥潭,不可自拔地想要知晓,为什么云酽说还爱他。 偌大一个北京城,竟没有他的容身之所。云酽坐在被寒气吹得冰凉的长椅上等待地铁下一班车,他前天下飞机后匆匆找了家快捷酒店住,思来想去,能称得上是“家”的地方,也只有大学城附近那间充满他和宋见青回忆的旧屋。 从这里要坐整整十三站,才能到那一片破旧的老屋附近。路过的人朝云酽投出惊讶的眼神,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狼狈,头发湿乎乎的软软贴在额头上叫人难受。云酽掏出一张纸巾,试图将发丝里的水吸走。 地铁里有不少情侣在你侬我侬,云酽窝在长椅角落里,出神地看着。一大部分都是青春洋溢的学生,有一对儿甚至头上还绑着一模一样的粉色小兔子发卡。男生看上去很是憋屈,想要把头上的粉色发卡拆下来装进兜里;女生一撅嘴佯装生气,男孩子又一脚踢开羞耻心连声应好,乖乖任她胡闹。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情和面包都紧紧相偎。云酽忽觉眼眶酸涩,他和宋见青本来也有最完美的从前。 宋见青那一滴眼泪在云酽心房上烫了个洞,疼得他浑身都紧缩起来。下了地铁,还需要向前走两公里,才能寻得到当年他们租的一室一厅。 当年他狠下心和宋见青分别时,没忘记安置下来这房子,他当时以为自己很快就能回国,却不曾想被困在国外三年。 大学附近的一居室往往供不应求,云酽当时给了房东自己的全部积蓄,只哀求房东别把这最后带有回忆的礼物收走。 他从兜里摸出那把铜黄钥匙,试探着将它插入锁眼,锁舌已经有些生锈,转动起来有些费劲。房东也真是厚道人,真把这房子留给他们空了三年。 云酽驾轻就熟摸索到隐蔽角落里的灯光开关,暖黄色的灯光一打,让他感受到一缕难得的温存。 他们大三时从学校宿舍搬出来一起住,这里有太多他们存在过的痕迹。 窗檐下摆着一盆银皇后万年青,彼时青翠欲滴,百叶窗折进些许残阳溶金,星星点点落在叶上可爱非常。云酽叹了口气,而今它无人照拂,命数休矣。 两把黑色的塑料餐桌椅还停留在它们最后一次被使用的姿势,与深咖色的木桌相顾无言;桌上摆着三年前的一份手稿,已落了层灰,是他无聊时随手创作的随笔大纲,某次被宋见青无意间翻到,不忍心扔掉这废稿,又提笔添上洋洋洒洒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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