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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回去写卷子。”眼看着杜清棠被扯得七荤八素，他连忙甩开裴庆阳的胳膊，把小同桌拉进怀里，“唉好吧好吧，你别扯清棠了，我们俩不会偷溜回去的。” “什么‘我们俩’？为什么把我排除在外？看不出来啊封逸，你还是个重色轻友的人——诶，什么鬼，我怎么会用这个词……”裴庆阳捏着下巴自言自语，完全没注意到萦绕在眼前两人周围的，名为“明显不对劲”的气息。 封逸低下头，下巴刚好可以搁在怀里人的发顶上，呼吸间尽是素雅的兰花香气。奇怪……他怎么跟裴庆阳做出一样的变态行为了？ 大概是察觉到脑袋上的重量，杜清棠仰起头，黑夜里，那双眸子倒映着天上的星光，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美。初见时还是满满的冷意，现在只余茫然和不解。 封逸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刚想松手，就见杜清棠踮起脚尖，温润的吐息铺面而来，撩起脖子上的一些细小疙瘩。 那粉嫩的唇不过在咫尺之间。 他听见自己胸腔里的怦怦心跳声，他听见杜清棠发出的弱不可闻的呼吸声。 ——这这这是什么情况？！ “有枯叶。” 杜清棠说。他的手里捏着半片干枯的树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落在封逸头上的。 封逸退开两步，窘得想原地爆炸，刚才气氛太好，竟让他产生了对方想亲吻自己的错觉。“噢噢！谢谢！” 裴庆阳一转身，就看见了这两人重叠的身影，吓得发出一声响亮的鹅叫，引来不少人的侧目。 “你别瞎想，清棠不过是帮我从脑袋上拿树叶而已。”封逸没什么气势地瞪了他一眼。他不知道裴庆阳有没有瞎想，反正他自己是乱想了一通。 而处于中心地带的杜清棠，则更像个局外人，他的表情始终淡淡的，在裴庆阳第五次拉着封逸说悄悄话时，他抬起食指，指向正前方的操场。 有一团微弱的火焰，正在飞速沿直线奔跑，应该是引火线正在燃烧。大概四米的距离之后，红光乍起，一个随风摇晃的心形图案骤然显现，那火红的颜色在众人的瞳孔里深深跳动。 操场上响起一片惊叹声。 “那是，张宜轩的表白者？”裴庆阳喃喃出声。 没过多久，图案中的一个光点被举到空中，然后熄灭——大概是有人正在吹灭蜡烛之类的东西。 “过去看看吗？”封逸看着杜清棠说。后者扯了扯衣摆，摇摇头，答道：“我回去了。” “那我也——你干什么？”封逸也想和他一起回教室，刚迈开步子就被裴庆阳一把拉住。 “我们过去看看呗，表白者说不定还没走，你看，还有人在熄蜡烛。” “你自己去吧。” “一起一起一起，刚刚的事你还没跟我讲清楚呢！你说你是不是想吃窝边草？” “不要乱讲。”那明明叫近水楼台先得月！封逸心道。 裴庆阳见他皱眉，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边拉着封逸往操场中央走，边问：“刚刚那个，你觉得浪漫吗？如果我也摆一个火焰爱心向白果告白，你说她会喜欢吗？” 还真是三句不离白果啊。 封逸望着还未散去的人群，笑着说：“她那么害羞，会被这种告白方式吓到的。” “也是啊。那你呢？你想告白的话，会用什么方式？” 告白啊……封逸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杜清棠的身影。那个人犹如月光一般清冷，周身萦绕着一股疏离的气息，目光总是静静地落向某处，又似夜晚的昙花，凄艳又美好。这样的人，也会喜欢别人吗？也有拥有喜欢的心情吗？ “我大概会将喜欢永远埋在心底吧。” “那怎么行，你要是哪天有喜欢的人了，告诉我！兄弟我一定帮你追！” 浓黑的夜色里，裴庆阳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眼睛眯成一条细缝儿，露出的牙齿白得反光，神情倒是异常真切。 微风轻轻掠过，带起一阵桂花香。 第6章 三人赶到火焰爱心的外围时，何其幸刚好吹灭最后一个香薰蜡烛。 他脚下踩着滑板，腰间系着校服外套，微长发丝软软垂着，右手臂挂着一个超市塑料袋，脸上带着不耐烦，将蜡烛往袋子里丢。 裴庆阳看完蜡烛看何其幸，看完何其幸看蜡烛，饶是他自恃见多识广，此时也一脸错愕：“原来你就是那个胆大包天的告白者？” “哈？”何其幸抬眸，嗤笑一声，眉头轻挑，向来张扬的脸上带着几分不屑，“我会用这么老土的方式告白？” “那你在这儿干嘛？张宜轩呢，他不在？” 何其幸绑好塑料袋，踩着滑板径直往前滑，随后一甩手臂，将袋子丢进了垃圾桶。 那些香薰蜡烛，满藏着某人暗戳戳的喜欢，此刻却被不解风情的人直接丢弃，沉甸甸的重量装上垃圾桶的内壁，发出“咣当”的响声，像是在强烈地控诉。 “他在教室写作业啊。” 周围看戏的人还没彻底散去，裴庆阳左顾右盼，期望能看见一个神情异常的人，“那告白者呢？” “什么告白？摆一个心就是告白？不要捕风捉影噢，又没有指名点姓，我还说是艺术创作呢。” 果然善用成语，就是说出的话太刺耳了。封逸下意识想。 “嗨呀！你拽什么啊！”裴庆阳怒气冲冲地撸起袖子，没留意到有一个东西直直地朝他撞去，他脚底一滑，身体向后栽倒，封逸赶紧上去把他扶住。 而罪魁祸首，像没事人一样，耸耸肩，脸上带着无奈的笑。 “你有毛病吗？！”裴庆阳在挚友的搀扶下才堪堪站稳，难以想象如果他的身后没有人，那会摔成什么样子。 碍于公众场合，他只在心里把何其幸狠狠地骂了一顿，他根本没有惹到对方好么，就算刚刚撸起了衣服，那也没真正动手啊。 何其幸漫不经心地从两人右侧经过，也没理他，脚底顺势踩上被撞到一旁的滑板，自顾自地往教室去。 这嚣张的态度着实气人。 “你又在做什么？”封逸冷冷地看着他，问道。 直觉告诉他，眼前的这个人，绝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啊。”何其幸回头瞥了他一眼，语气懒洋洋的：“收垃圾啊，不明显？” 他背对两人，把刘海往后一撩，压低身形，再利落地向上一跃，滑板竟被脚底吸附住，在空中展开一个优美的弧度，再稳稳地落了下去。 有女生看见这一幕，惊叫出声。 裴庆阳噘着嘴，酸酸地嘟囔：“切，装模作样。” 封逸没有说话，他望着那个张扬的身影，神情淡漠。 * 刚走上四楼，裴庆阳说他要去上厕所，让封逸先回教室。 也不知距离上课还有多久，走廊上已经没有几个人了。 昨天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在教室前后门的中央，何其幸用双臂圈着白果，张宜轩什么都没说，站在一旁抽烟，身边站着一个背景板小弟，杜清棠坐在靠近教室门口的栏杆上，像坐在深渊的入口。 封逸抬眸望向栏杆，陡然一惊，头皮发麻——杜清棠就在那儿！他之前说要回教室，原来不是为了赶作业啊！ 没有细想，封逸快步走上前，唤了对方一声，不等回应，就轻车熟路地将人横抱起来。 杜清棠被揽在怀里，仰头看封逸，眼里的情绪没有丝毫波动，始终冷冰冰的。 “封逸。”杜清棠喊他。 被点到名的人，眉头一扬，竟然生出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封逸弯下腰，让杜清棠的脚先踩上地面，轻轻地问：“怎么了？” “你为什么老是抱我？”杜清棠歪着脑袋，眼睛里盛着一点茫然。他的身上还穿着封逸的外套，大了几个号的衣服更显他身形瘦弱，纯黑的颜色又衬得他皮肤愈加白皙。 他站在那里，乖巧得像个可爱的桌面摆件小人，让封逸有些心跳加速。 后知后觉意识到对方问了什么，封逸垂了垂眼，脸颊酡红，又抬眸瞄了人家一眼，再快速低下，慢吞吞地说：“因为……想保护你……” 不敢看杜清棠的表情，只听到他发出“嗯？”的疑惑音，预感他又要问为什么，封逸紧绷着身体，喉咙也有些发紧，抢在对方开口之前，扬高声线：“清棠！” 紧接着，他的声音又小得近乎消失了：“别问了，拜托……” 鼓足勇气后，封逸抬起头，直直地望着杜清棠的眼睛——那是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少有波澜的眼神里仅存着一点疑惑——果然，他没有察觉出自己的小心思。 大概是心境不同，他现在只觉得对方的眼睛里装着冰棱，视线投来，刺得他心口抽痛。 明明已经决定埋在心底了，不是吗？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还是忍不住想得到、哪怕是一星半点的回应？ “那、那什么，快上课了！”他抿了抿唇，绕开杜清棠，逃也似的走向教室。 刚走三步，衣袖就被拉住，很轻很轻的力道，如若不是封逸一直绷着身体，或许都察觉不到，像杜清棠给人的感觉一样，软软的、静静的。 他顺势停下脚步，等着对方说点什么。至于甩开那只手之类的想法，又怎么会有呢？他连高兴都来不及。 “我。”杜清棠只说了一个字，却像过了一年那么长，“也想保护你。” 四目相对，时间仿若静止。 杜清棠一直以为自己是没有心的，不光他以为，他的父母、亲戚、朋友、同学，都是这么以为的。从小到大，他都没有一个正常孩子该有的好奇心，对周围事物漠不关心，能一个字回答的问题，他不会说两个字，无意识的问题，他甚至不会搭理。 没有人喜欢这种没有死气沉沉的小孩，包括他自己，也不喜欢自己。 在大部分孩子恐惧黑暗的时候，他却喜欢上了夜的冰凉和寂寥，像个身处黑暗的怪物似的。 刚刚封逸看他的时候，目光柔软似水，还有满到快要溢出来的哀伤，他既觉得那个眼神像一把火，简直要灼化他，又觉得似冰，让身体冷得打哆嗦。 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从内心深处涌出，似乎有一种暖暖的不可名状的东西，正在缓缓流淌。 既然封逸想保护他，那他也想保护这个说要保护自己的人。他一点都不想看到封逸露出那样的神情，因为心脏会很难受很难受。 原来他也是有心的吗？杜清棠有点开心，比凝望黑夜时还要开心，他喜欢这种真实活着的感觉。 “啊？”封逸却愣住了，耳朵嗡嗡响，脑子也很乱，“你就像根豆芽菜，一掰就折，拿什么保护我？” 杜清棠居然很认真地想了想：“我以后多吃一点。” 封逸眨巴眨巴眼睛，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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