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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上大学得花很多钱吧。小天命苦，有个狠心的娘，也没摊上个好爹，学费交不交得上都两说，以后有没有出息得看造化喽。” 叶之南开始省吃俭用的攒钱。 他在家里找了个旧的铁皮饼干盒。 每次从养父母手里领了零用钱，留出一块钱吃午饭，剩下的全都塞进饼干盒里。 放寒假了。 叶之南抱着他的饼干盒去找邱天。他把盒子放在桌上：“哥，这是我攒的钱，我数过了，一共 215 块 5 毛。” 邱天一脸疑问：“怎么这么多，你准备买什么？” 叶之南：“什么都不买，给你的。” 邱天：？ 叶之南拿起邱天的杯子给自己倒水喝：“嗯，我只存了这么多年，你留着明年上初中时当生活费，以后我攒了再给你。” 邱天定定地看着叶之南：“这些钱你存了多久？” 叶之南：“就这个学期。哎呀哥你可别不要，我好不容易才存下来的，你不能不上学去打工，上次平平姐回来说她打工的地方有个人手都被机器绞断了，你不要去。” 邱天揉了下叶之南的脑袋：“好，听南南的，我收着。但南南以后不要再省吃俭用的攒钱了。你别听奶奶的，她就是爱唠叨。上次去看守所时我爸说了他在家里放了一张存折，里面的钱够我们花。” 叶之南：“哦。” 邱天捏他的脸：“我说怎么最近都瘦了。南南听话。不许再攒了，好好吃饭。记住了。” 邱天去上初中了。 开学之前，邱天带着叶之南去镇上的快餐店吃了顿薯条汉堡，两个人逛了半天，约定以后隔几个周末就带叶之南来一次。 邱天个头抽得飞快，到了下学期体育课时就只能站在最后一排。 他还是不太爱说话，显得比同龄人都要成熟。要走得很近才会慢慢发现这个看起来有点冷的男孩其实是个温和有礼的少年，也有开朗的一面。 早熟的初中生已经玩起了恋爱的游戏，班里出现了好几对小情侣。 又是一个周六。叶之南吃过早饭和养父母说了一声就去找邱天一起去镇上，同去的还有同村的赵磊。赵磊和邱天在一个班级，去镇上买球鞋。 早班公车上人不是太多，三人一起坐在最后一排。叶之南靠窗坐，挨着邱天。 三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多数时候都是赵磊在说话。 赵磊忽然问邱天：“哎小天，咱班的英语课代表刘静是不是给你递过情书？” 邱天：“谁说的？” 赵磊：“我听我们宿舍的人聊天的时候说的，据说学习委员喜欢刘静，本来想要表白的，然后听说刘静给你写过情书，还没恋爱就惨遭失恋。” 邱天笑：“什么乱七八糟的。” 邱天看叶之南伸着头听他们两个在说什么，抬手把叶之南的脸扭向窗户那边：“小孩子不要什么都好奇。” 赵磊继续说：“那你和刘静现在是…在谈了？” 邱天：“当然没有。” 赵磊好奇：“为什么啊，刘静挺漂亮的啊。” 邱天：“嗯……不是我的菜。” 赵磊哈哈大笑：“那你的菜是什么样的啊？” 叶之南也跟着笑。 邱天没有说话，瞥了叶之南一眼。 叶之南看热闹不嫌事大：“对啊，哥，谁是你的菜啊，你们班有吗，下次指给我看看。” 邱天：“没有。” 叶之南：“是周迅那样的吗？你墙上贴着她的海报。” 邱天弹了下叶之南的脑门：“不是。小孩儿别瞎猜。” 赵磊接过话茬：“小天喜欢周迅吗，我觉得范冰冰更好看。最近的刘荷娜也不错，哎，你们有没有看《放羊的星星》，诶？我发现辰辰笑的时候好像仲天骐……不对，好像更像杨过……小天，你弟是小帅哥哎，以后可能比你收的情书还多。” 叶之南听得不好意思，忘了再去探寻邱天的菜到底是哪一种。 三人吵闹一路。在镇上吃了午饭，买了球鞋，还去逛了书店音像店，一直玩到傍晚才回家。 下了公交车，两人和赵磊告别。 邱天先送叶之南回家。快到家门口时，邱天突然轻轻说了一句：“南南这样的就很好。” “什么？”叶之南没听清。 邱天在叶之南头上揉了一把：“没什么，回家了。”
第5章 安安 叶之南以全校第五的成绩升入初中。这年邱安安和邱天读初三。 养父母打算让安安和姐姐一样读完初中随便找个技校上两年，然后就可以出门打工。按照养父的话“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啥用，早晚要嫁人”。 邱安安屡次表示自己不上技校要考高中，得到的回应都是随口推诿“等明年再说”。 邱安安肉眼可见的消沉下去。 周末回家，安安又提起考高中的事，这次被不耐烦的父亲狠狠训了一顿。安安气得周日一大早就要回学校。 叶之南的养母拦着不让，养父粗着嗓子吼：“让她走，我看她主意越来越大了，没见过谁家有这么厉害的闺女，天天和自己老子顶嘴！” 养母不敢再劝。安安一言不发背起书包就走。 叶之南连忙追出去，把养母偷塞给自己的钱递给安安。 安安没有接，双眼有些失神地看着叶之南：“凭什么你考高中上大学就是理所当然的，就因为你是男孩吗？凭什么啊？” 说完，这个刚才被父亲扯着喉咙骂都一滴眼泪没掉的女孩泪水止不住地流。 叶之南第一次感受到一种难言的愧疚。一件错误的事情发生着，虽然错不在他，但他却因此受益更多，甚至因为他的存在而令别人失去了应有的机会。这是一种拥有同理心且天性善良的人面对他人遭遇的不公时产生的负罪感。 叶之南把钱塞进安安手里：“姐姐你别哭。我们再想想办法，我看咱娘态度不是完全的反对，我回去再找她说说，让她一起劝劝咱爹。” 安安胡乱抹着脸上的泪水：“没用的，娘在家里根本做不了主。行了，你回去吧，我走了。” “好。这周的生活费我下午回学校时捎给你，如果爹不给，我自己有存一些钱，到时拿给你。姐你路上小心。” 邱安安努力对弟弟挤出一个笑容：“知道了。辰辰回去吧。” 叶之南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邱天家。 邱天看叶之南一脸心事，问他怎么了。 叶之南讲完刚才的事。坐在旁边的奶奶先说话了，奶奶和自己的大儿子立场一致：“女孩子读再多书也没用，识几个字够用就行了。” 邱天反驳：“怎么没有用，安安成绩很好，能考上高中能上大学干嘛不上。” 叶之南找到同盟，立刻也有了勇气：“我哥说得对，奶奶，你们这是重男轻女。安安上了大学以后找到好工作，就能过得更好。不用再像平平姐一样出去打工了。去年过年平平姐打工的厂子都不放假，她还是请假回来的，好不容易回来了我爹也不问她辛不辛苦，只知道给她安排相亲。” 邱天：“就是，这么早就相亲结婚，以后生了小孩，如果是女孩，等长大了继续去打工吗？奶奶，咱家墙外面就贴着男孩女孩都一样呢。” 奶奶被两人的一唱一和噎住：“两个小娃子懂什么。” 叶之南看着奶奶走开，拉了张椅子坐下继续发愁。 邱天看他眉头紧锁的模样，忍不住在他头上呼撸一把：“要不你去找你爸说说，大伯疼你，你说可能有用；就算没用，他应该也不会吵你。” 叶之南去找了养父。事情果然不会那么顺利，养父用明显敷衍的口气说“好了我知道了你别管了”，然后立刻转换话题“辰辰期中考试考了第几名？” 回到学校，叶之南拉着邱天一起去找安安。三个愁眉苦脸的小臭皮匠在操场上坐到宿舍熄灯，总算商量出一个算是主意的主意。 主意是安安受邱天的话启发，自己想出来的。 邱天说：“大伯不愿意让你读高中，除了重男轻女之外，可能还怕花在你身上的钱打了水漂，他们觉得花钱让你上大学，毕业后你肯定要在外面找工作，结婚，之后就成了别人家的人，想够都够不着你。所以还不如像平平姐一样结婚之前多打几年工多赚点钱留给家里。” 邱安安决定和自己的父母拟定一份协议。内容包括：如果自己中考没能考入前 200 名就听他们的安排去上技校；如果考入 200 名以内他们就要供她读高中考大学。而在此之前安安会给他们打一张欠条，欠条上的金额是高中和大学学费生活费总和的两倍。从大学毕业找到工作开始，按月返还给家里。 踌躇满志的邱安安一开始准备写三倍，在知道了攒钱不易的叶之南建议下改成了两倍。 虽无太多把握，邱安安还是鼓起勇气和父亲展开了谈判。 叶之南在旁边顺势帮腔“如果不答应我也不考高中了，和安安姐一起早点出门打工赚钱。” 叶之南的养父也许是被自己孩子的上进心打动，也许只是出于对那份欠条内容的认可，总之他同意了。 这个父母最高学历是小学的农村家庭见到的第一份较为正式的协议是这对亲生父女共同签下的。 安安愿望达成的兴奋之后，又觉出一种无法言说的失落。 事情结束后三人去学校外面的面馆吃面庆祝。不约而同地都没有提及这次成功的计划背后那些令人心寒失落的部分。 邱安安哭着问出的那句“凭什么啊”早已有了答案。但面对这已存在了几千年被无数人视作理所当然的不公正，三个年幼的少年只能无力地保持缄默。 叶之南对安安说：“姐姐加油！” 邱天也笑着说：“安安加油。” 中考结束。邱安安考了全年级第四，全县排名 102。她的父亲没有悔约。邱安安如愿升入县一中。 邱天成绩中等偏上，考进了原来初中的高中部。 开始读初一的叶之南又和邱天同校了。 高中课程增加，两人平时见面时间少了很多，但每次周末回家都会同行。 一个周五下午，叶之南陪邱天买完参考书，准备坐车回家。 刚从书店出来，就被几个男孩围住了。 打头的那个头发有点长，挑染了几缕黄色，上来就问：“邱天，是吧？” 邱天抓住叶之南的手，没有说话，居高临下的看着对方。 黄毛被他看得不爽：“怎么？不服气啊？你们班的刘雨蒙知道吧，我看上很久了，听说现在你想插一杆子？怎么个意思？” 刘雨蒙是邱天的后桌。成绩一般，但长得很漂亮，也挺有个性。开学没几天，就自己主动把课桌拉到了最后一排。 据她说因为看不上班里叽叽喳喳的小女生和傻乎乎的男生所以跑到最后面躲清净。邱天人高马大看起来很稳重又从不多话的样子意外得了她的青眼，刘雨蒙主动和邱天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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