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第一个。 方平对他这么好,但他可能就要带着两家人断子绝孙了。 这样的负罪感与日俱增,又没来由地觉得好笑,怎么就敢认定宋瑜以后就不婚不娶和他厮闹一辈子呢。 “唐珵,这周休息的时候去看看你妈。” 夹菜的筷子顿住,面前的菜忽然食髓无味,方平习惯发号施令连唐珵脸上挂着的不情愿都没看出来,唐珵在碗里轻轻地点着筷子,隔的时间有点久方平已经投过来了探究的目光。 “姑姑,我不去了...” 温顺惯了忽然反抗让方平沉默了几秒,也许是听出了他们母子二人有了问题,方平放下筷子,长者姿态,语重心长,“和你妈吵架了?” “没有。” 算什么吵架,一句重话也没有,心平气和地就让本不值一提的感情击散。 “那是怎么了?” 唐珵低着头不言语,筷子在碗里拨弄来拨弄去,他咬定了不开口就谁也撬不开,方平恰好最不喜欢的就是唐珵这副样子,今晚宋怀晟不在连在中间调停的人都没有,“突然一个不愿意去一个不愿意来,总是中间出了什么事吧,好好的就这样了?” 不是突然... 秦淑容家他去过,二环的房子就算其貌不扬也是挥金如土买下来的,何况他们家从里到外装修得如此讲究,他知道季名堂这几年开律所风生水起,但不知道家底已经这样厚了。 而待在这个房子里的秦淑容和待在方平那里的秦淑容,也不一样,不知道是房子衬托的还是人原本就这么贵气。 从进门唐珵就没自在过,像个贪图荣华眷顾的乞丐。 秦淑容给他倒了杯茶寒暄了两句就干自己的事去了,他被干晾在客厅坐了几个小时。 等着季名堂接季初晗回来了,看见他父子俩都愣了几秒,一个客气冷淡地问了一句,一个从来都没好脸色甩下书包去找秦淑容,吃饭的时候一家三口自说自话,秦淑容连菜都没给他夹一筷子。 终于捱到要走的时候,秦淑容从卧室里拿出几张钞票往他手里塞,一脸慈母像,一片冰清心,“珵珵,钱你拿着买点喜欢的东西,回去的路上小心点。” 他还反应不过来,抬头透过幽暗的过廊灯直穿到季初晗的身上,他坐在沙发上往嘴里塞着水果然后不易察觉地哼了一声,那一声像恶鬼嚎鸣一样,唐珵被烧灼得一点脸面,一丝自尊都不剩。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钱,秦淑容应该是随便拿了几张目测也要有一千多块钱,他应该像往常一样,笑着道谢两厢体面,可他怎么也笑不出来。 人怎么能这么有钱呢。 他当时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这样的。 一千多块钱随随便便就抽给了他,以前在小县城他攒多少年都攒不到一条生路,在秦淑容这里不过点头之恩,举手之劳。 那钱他最后没要,但被人看清的自尊无论如何都找不回来了。 唐珵抬头看着方平,那次他回来以后好几天都没收拾好心情,方平一点也看不出来吗?还是她们就觉得他不该有什么荣辱廉耻,没皮没脸地活这一世算了。 或许他对方平有些苛刻了,无亲无故的人把自己接来北京衣食住行一样不差,还不知足吗? 唐珵挺想回话的,方平说了半天他一声不吭真不算有教养,但他又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愿意说破了口舌和秦淑容打这样的亲情官司。 “没出什么事,是我不想去。” 正中方平的猜想,唐珵和秦淑容离开这些年早就没有什么感情了,但她知道秦淑容早些年过的苦日子,不由地想规劝两句,“唐珵,小时候你一直跟在唐建业身边,他不是什么好东西教育不出来好孩子这不怨你,但你现在也大了,姑姑把你当成年人看待了,你要有自己的是非观。” “你爸妈当年离婚你知道的不是你妈的问题,完全是整个唐家欺人太甚趴在你妈身上吸她的血,她是逃出来的。” “这些年好不容易过上了好日子,你季叔叔对她也不薄,但年轻时候和你爸过的那两年够她一辈子难受了,你要理解她心疼她,不然她在唐家付出了那么多什么也没得到。” “你小的时候两三岁,家里过冬连厚被子也没有,你妈大冬天就盖着一个夏凉被把自己的被子全给你盖上了。她那几年吃了多少苦你还小你不记得了。” “大冷天的蹲在门外边,是你姑父出去买菜的时候碰见她了把她领回我们家,看见我就哭说你爸动手打她,她不敢回去。” “好好的一个人结婚两三年人不是人鬼不是鬼,她要不跑出来早晚死在你爸手里。” “你要懂点事,你不能向着你爸一起欺负她。” 唐珵一言不发,窗户外面有个糊涂的鸟不长眼撞在了玻璃上,翅膀扑腾了几声掉下去了, 这一撞是死是活也不知道。 夜半三更被那恶毒的梦惊醒唐珵再睡不着,有些东西越想藏得深些越是不如愿,刻意忘记就会刻意想起,犹如梦魇缠身又像白日宣淫。 摸了摸藏在被褥底下的烟,是一包四块钱的软包烟他从县城里带过来的,烟卷低劣有股烧糊了的味儿。 平常都不成包卖,校门口的小卖部五毛钱一根,被举报了多少次都死性不改,抽烟的人也不值钱拿着五毛钱吞云吐雾,还觉得自己挺忧郁厌世看得淡人情,唐珵把这批人统归成二百五不愿意苟同。 但他也买过,自己不抽这廉价的东西,把唐建业二十五一盒的芙蓉王偷龙转凤,有一次唐建业终于发现口感不对,找了半天也没看见烟卷上有“芙蓉王”三个字,唐建业打得再狠唐珵也抵死不认,最后他以为是买到了假烟也不敢找过去理论,这事才作罢。 这事被发现了也不能认,一旦认了唐建业手里的砖头真敢狠命地拍过来,唐建业法盲一个杀了人也觉得自己的儿子为什么不能打,但他不能拿着命和这种人去耍志气。 他八岁的时候被亲爹拉到后山上喂狼,养父母又从小苛待,人格早就毁了,所以唐珵从来不和唐建业硬碰硬,一点好处都讨不到。 唐珵靠在阳台上窗户半开着他半个身子都在外面,吐出的清烟被风卷走,烧尽的纸灰像是给夜间无脸人的过路钱,看着挺诡异的。 唐珵盯着窗沿发呆,在小复式的时候他一次也没梦见过,睁眼合眼都是宋瑜,抬头低头都是窗外京城的姹紫嫣红,他相信富贵一定养人,站在高处提起不堪回首的往事都是恩谢。 唐珵也不知道往后究竟过得有多好他才能说得出来,感谢唐建业和秦淑容馈赠予他的苦难。 不想原谅... 即便有了宋瑜人生重新有了希冀得以解救,可也不足够让他对这些年的虐待与冷待报之以歌。 但方平却说,秦淑容为了他大冬天盖着一个夏凉被... 眼见入了春,方平看唐珵身上还穿着冬天那件针织的毛衫,夜里虽然还冷些,但白天迎着光稍稍动两下就热得出汗,她心里计划着给唐珵去买两件衣服。 也不知道唐珵真不知道冷热还是不好意思开口,方平叹了口气找了个时间去了趟王府井。 她其实最喜欢置办这些东西,但宋瑜一直有主见在他身上没有空间发挥,核心家里面什么也不缺买了不稀罕,正苦于在这上面没有成就感。 唐珵也十分信得过方平,宋瑜穿衣打扮上虽然不刻意但总有自己的一番韵味,这一定是方平从小到大耳濡目染的。 他原本觉得穿衣蔽体,顺应季节就足够了,以前看着那群早恋的小子往头上糊一层洗不掉凝成胶的发蜡,在女孩儿跟前孔雀开屏搔首弄姿的又傻又二,这会儿却理解了什么叫为悦己者容。 容貌这东西分量虽然不足轻重,但也实在不能没有,宋瑜要是长得乱七八糟他也未必能动得了心。 现在也想和宋瑜并肩走的时候,担得住般配两个字。 “这件好看,喜欢吗?” 等见了方平给他买回来的衣服,唐珵心道完了,般不般配是后话,要让宋瑜见了估计也不是很想和他走在一起。 “我记得你和你哥小时候都喜欢看奥特曼,专门给你挑了一件。” 唐珵看着大红色卫衣上印着一个巨大的泰罗奥特曼,他叹了口气,宋瑜从小到大享受过这种福气吗? 下意识地不想扫了方平的兴,他应和了一声,“喜欢,姑姑。” 方平开心得把衣服在唐珵身上比了比,“上身试试去,尺码不合适了我明天给你换。” 为难了两秒唐珵准备把衣服接过去,一直默不作声的宋怀晟忽然小声开口,“现在的小孩儿挺坏的,唐珵穿上这个去学校会受歧视的,万一被欺负了...” 此刻唐珵看着宋怀晟都觉得他头顶闪着金光,救世如来一样的佛感陡然而升。 “你放什么屁呢?怎么穿上我买的衣服就受歧视了?” “我不是那意思...” 唐珵看两个人要吵起来的架势,赶紧接过衣服道,“我挺喜欢的姑姑,我去试试看。” 说完拿着衣服上了二楼,坐在床上和画风诡异的奥特曼看了个对眼,满色单调的商场里找到这么件衣服不容易,看得出方平是存心哄他高兴的。 唉... 但他毕竟成年了,不仅成年了还谈了恋爱,谈的那个要多有品味就有多有品味,自己穿个奥特曼和他走出去合适吗? 到时候宋瑜见他穿成这傻样确定还想和他搞对象? 想着悄悄给宋瑜发了个短信,想探探他的口风,“哥,姑姑给我买了件奥特曼的卫衣,我穿不穿啊?” 不到一分钟,宋瑜的短信就发了过来,连着发了两条手机叮叮得响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穿,为什么不穿,你穿上你们班男生得羡慕死你。” 唐珵从这一连串的笑声里已经看出来宋瑜说的不是真话,是在这里拿他寻开心呢,心里生了一股闷气,气急败坏道,“你那么喜欢我给你留着,你回来穿。” 隔了几分钟宋瑜的短信才回过来,“我也喜欢你,你替我穿就行。” 懒得理他。 唐珵坐了一会儿兀自笑了起来,宋瑜这人越是情深越好琢磨,以前装的斯文自重让人以为架着八个梯子也够不着他的衣角,等他全心放在你身上的时候才发现这人该正经的时候从来没有正形,深情与浑话一样也不落。 唐珵把手机甩在床上,犹豫了会儿还是把衣服往头上套,丑就丑点吧,大不了等宋瑜回来的时候偷偷脱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手机响了一声,唐珵回去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宋瑜发过来的,“橙子,穿上让我瞧瞧。” 靠,这人是不是拿他的痛苦当乐子了。 “不!要!” 过了几分钟唐珵穿着那件奥特曼的衣服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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