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和光眼中所有的一切轰然崩塌,叶璟禾的身影瞬间退散,那冰凉的河水仿佛把他瞬间浇了个透心凉。 言和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他身上的薄汗,刚刚被窗户缝隙里的风吹得激灵一下。 裴景山眼中仿若着了火。 而就在那一瞬间,言和光眼中的叶璟禾和裴景山完全撕裂开,变成了非常独立的两个人。 不过他早就知道会是这样。 他从一开始,就明确知道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这一年的时间里,只有鲜少的时间里,他会把两个人搞混。 而叶璟禾,是绝对不会对他说这种话的。 裴景山呼吸逐渐平稳下来,但是那双眼睛仍旧死死盯着言和光,就像是走头无路的野兽,令人只看一眼就心里发寒。 言和光想说些什么,但是没说出来。 裴景山忽然道:“我不同意。” 他就着这个角度,两人靠得很近,看着言和光脸上的绯红、还有快要风干的泪痕,道:“宁星阑那个傻|逼,早知道他会点头,我连门都不让他进。言和光,我已经给你打上标记了,以后你的死活,我说了算。我不准你死,你就不能死。” 言和光愣了一下,还没从刚刚的活动中完全回过神来,听完这一番狗屁言论,也只来得及无语了。 但他随即就纳闷道:难道我要死不死,还是你能管得住的? 却不曾想,裴景山一点没有在开玩笑的意思,用自己的大衣把言和光一裹,就回了房间。 还要洗澡,言和光还以为裴景山能自觉一点,但没想到姓裴的直接要动手帮他。 言和光直接按住他的手,试图说些什么。 但是裴景山一概充耳不闻,俨然是要变得铁石心肠的态度,把言和光洗洗刷刷之后,丢到床上,状似心情不错地说:“从现在开始,24小时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言和光终于有点绷不住了:“……啊?” 肯定是开玩笑的吧?裴景山毕竟还有那么大的公司要管理,怎么可能一直监视着他? 但裴景山没有一点要开玩笑的意思。 言和光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可能有些大事不妙。 他是真心实意的,要言出必行。 原来裴景山和叶璟禾,从一开始就是两种人。 叶璟禾是不可被替代的。 而裴景山也不行。
第41章 “你要是实在闲得没事做,就回家过年去吧。”裴景山歪着头点了一支烟,“没路费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支持你一点。” 宁星阑不抽烟,但是看到那烟雾袅袅,居然升起了一种也想点一根试试的冲动。 他说做就做,直接从裴景山放在桌面的烟盒里抽出了一支点上,然后果然被呛到了。 裴景山倒也没阻拦,冷眉冷眼地看着他。 宁星阑因为之前的事,根本底气不足,所以最终也没对裴景山那番话有什么回应。 他们俩站在治疗室外,门关着。 宁星阑问:“他没事吗?” 裴景山说:“里面有十几个人,不会让他找到机会自杀的。” 说完,裴景山状似不在意地问:“还有什么事,不能告诉我吗?” 他们现在短暂地被困在了一艘船上,就算彼此再看不顺眼,也只能捏着鼻子自认倒霉。 虽然很可能巴不得对方下一秒就被车撞死,但彼此之间冷淡的礼貌还是奇妙地维持下来了。 宁星阑一口烟把自己呛得不轻,好半晌才说:“你想知道什么?” 裴景山沉默了一下。 他其实摸到了——昨天晚上的时候,言和光可能以为他纵情声色、一头扎进了洪流里,但其实他发现了,言和光的手臂上全是疤痕,一条一条的,触目惊心。 但是裴景山根本不敢开口问,他太害怕从言和光的嘴里听到那个自己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尽管那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他有自杀倾向?” 裴景山问的时候,不自觉地手有些抖,烟灰一个不留神就掉到了他的袖口上,但是他没发现。 宁星阑微微颔首。 两人兀自沉默了一下,宁星阑就接着说:“很多年了,也不是因为你,别太自作多情。” 然这个回答也没让裴景山舒服一点,接着问:“什么时候开始的?因为什么?” 宁星阑顿了一下,这个答案他应该说吗? 前两天,他已经因为被言和光多看了一眼,就答应了如此荒谬的请求。 结果一出门、一吹风,瞬间就清醒过来,当场就后悔了。 还好裴景山当机立断、刚愎自用。 那么现在,裴景山请了他目前绝对请不起的专家们来诊治——这可能是言和光活下来的最大可能性——他难道会把真相说出来吗? 他不能,万一裴景山暴怒,把人全都叫走了呢?他岂不是就真得抱着言和光的尸体哭了? “啧。”裴景山不耐烦地催了他一声,“这有什么不能说的?现在咱们至少目的是一样的,说出来不都是为了他好吗?” 宁星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裴景山敏锐地意识到:这和以往宁星阑那种偶然间暴露出来的目光不一样。 以前宁星阑总是一副讥诮的样子,知道了什么秘密而不宣之于口。现在,却好像有些悲伤? 宁星阑深吸了一口气,道:“言和光他,小时候过得很不好。” 裴景山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这是他第一次如此靠近言和光那不为人知的过去。世界上除了面前这个人,谁都不会跟他讲了。 宁星阑笑了一下,但笑得很难看:“我们出生在乡村,家里大多都很穷。是您这种人想象不出来的那种穷。言和光刚出生的时候,他妈就被他爹打死了,而他的人渣爹酗酒、赌博、家暴,后来还染上了毒瘾。他过得很不幸福。” 三言两语的,明明没有描述任何具体情景,但却已经够了。 难道还要让宁星阑这个他最好的朋友,去仔仔细细描述他曾经被虐待的细节吗?那跟另外一次刽子手凌迟有什么区别? 就算让宁星阑说,他也说不出来了。 如果,叶璟禾的存在有可能会令裴景山不再施以援手。 那么,就把言和光的悲惨过去说出来吧,至少,他会因此获得足够的同情,至少,他会因此活下来。 而言和光知道这一切后会不会怪他,宁星阑不敢多想。 可裴景山听完之后,却并没有什么反应。 他好像只是很淡漠地听完了这一切,发现宁星阑没有接着说下去的意思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刚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毕竟,裴景山从小金枝玉叶的,对于这些的了解很多都局限于社会新闻。 而且这还是被爆料出来的,而沉默的绝大多数,都只是三言两语间被村里村外的当成了笑谈,根本传不到远在S市的裴家少爷耳朵里。 裴少爷心里只有商业蓝图、帝国基业,哪里来得及关注这种不痛不痒的小人物? 宁星阑看了他一眼,就知道这人貌似没听明白——什么虐待、暴力,都和他太远了。 宁星阑本来就抱着利用的心态,此时看鱼儿没上勾,当然要再接再厉。 可他话没来的急出口,裴景山就打断了他。 裴景山说:“我知道了。” 宁星阑对此不置可否。 如果一个人从小生活在很不幸福的家庭里,原生家庭带来的伤害让他从此产生了自杀的念头和行为,是很正常的。 而裴景山绝对想不到,言和光的现状,跟他那人渣爹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言和光当年就算被虐待了,也一直温和,甚至有几分柔弱。 遇到了他和叶璟禾,言和光早就意识到了,跟这种人渣共沉沦不是什么好的选择,真正的报复,是逆着他的意愿,把自己活出光彩。 所以他以抗争的心态,一直与那个人渣周璇,与生活见招拆招十几年。 如果不是因为叶璟禾的意外,他肯定会是最后的赢家。可惜,最终棋差一招。 两个别有用心的人揣着各自的心思,在病房门口抽完了一支烟。 裴景山兀自心绪翻滚了半天,才说:“去看过心理医生吗?” 宁星阑苦笑了一下:“他没有钱。” 裴总似乎听不明白这四个字,直接转向宁星阑,用眼神继续询问了。 宁星阑现在连阴阳怪气的嗤笑都没力气再做出来,今天说的话太多,他很累。 “不是所有人都看得起心理医生的,裴总。那人渣死了之后,小和光没拿到任何遗产,只有一堆债务,他上大学的学费是贷款,路费是朋友凑的,生活费就靠他平时出去做兼职。”宁星阑嗓子动了动,“我发现他的自杀倾向后,尝试着带他看过心理医生,但是他很不配合。” 宁星阑不看裴景山了,而是看向庭院里那棵长得巨大而茂盛的树,被厚厚的雪覆盖。 说起来,就这棵树的价值,可能都比他们这种人的命贵。世道如此,他不怨谁。 宁星阑苦笑了一下:“他大概也是知道,我家条件也没那么好,或者只是不想连累朋友。但是……算了,裴总,其实我大学的时候就开始捣鼓自己的公司,就是为了让他以后花钱不需要有什么心理负担。有病,就该看啊。” 这一番话,简直震耳欲聋。 裴景山半天缓不上劲来。 ——居然是因为这个?! 心里悲怆之后,裴景山居然产生了一点诡异的怒气:那他为什么不要老子的钱?! 是,他裴景山别的方面是个畜生,但绝对足够大方! 他凭什么不要?!他为什么不要?! 他怎么能不要呢……? 裴景山慢慢把脸埋进了掌心里,忽然就想起来自己曾经很多次嘲笑言和光穿得简陋、没品、质量差,丢了他的人。 他当时,是以什么心情听着这些话呢? 会不会觉得讽刺?还是觉得他可笑? 裴景山第一次尝试以己度人,但以他贫瘠的世界观来看,他没有成功。 裴景山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问:“难道他,现在这个病……也是因为没钱?” 言和光发现自己的病是早期的时候,如果直接跟他开口,裴景山绝对不会拒绝的。 早期,基本上只要想治,都可以痊愈。 但、但……言和光怎么可能会跟他开口呢? 毕竟那个时候,自己正在和白柯“甜甜蜜蜜”。 宁星阑万分冷淡地说:“不是。” 裴景山抬起头来看他,宁星阑接触到那目光,有些不适应地快速转头,道:“那个时候,我也有点钱了。全款买不起S市的房车,但给他治个病肯定没问题。他没跟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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