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个人回来的?”裴景山问。 “……”言和光决定不没事找事,“对。” 裴景山又莫名其妙地“哦”了一声,不过大概心情不错,也就没有继续再抓着之前的事情啰嗦了。 “你还是多关心关心你自己。”裴景山拿起桌子上剩了一半的水杯,直接喝了,故意道,“林医生很忙的,今天白跑了一趟。” 顿了一下,裴景山道:“看什么?喝你杯水怎么了?不让喝啊?” 言和光看着宁星澜的杯子被他拿在手里,而他的表情又是如此理直气壮。 “没事,你喝吧。”他说。 来了裴景山这么个不速之客,言和光本来想给他收拾出一间客房来,但裴景山说:“我俩睡一块儿不行么?” 言和光静静看着他,说:“可我还没有答应你呢。” 其实如果裴景山此时铁了心要耍流氓,言和光也根本不会强烈反抗,最多只是在心里说一句:果然如此。 因为他太熟悉这个人了。 所以这句话只是说出来,没抱什么希望。 谁知裴景山却好像听进去了,原地沉思三秒钟后,说:“你说得有道理。” 虽然暂时不能贴贴,但只要言和光不去和其他人贴贴,他也可以接受的。 裴景山没认真追过人,如今拨乱反正,就想用平等的眼光去看他,还他健全的人格。 “好。我住客房。”裴景山说完,站起来,就上楼去看。 这边的房间还是比较简陋,有的房间连空调都没有,而且南方潮湿,乡下长时间不住人,屋内会有一种不明显的霉味。 言和光因为从小就生活在这边,对这个变化不是很敏感,但裴景山一进屋就闻到了。 “怎了么?”言和光问。 “没事。”裴景山立刻回答,“来,我自己弄吧,你早点睡觉去吧。” 他从言和光手上接过从柜子里拿出来的床上用品,是套新的,就没忍住乐了一下。 言和光很怀疑他:“你会弄么?” 裴景山立刻不爽:“但凡是个智商超过八十的人都会做家务吧?我之前不做,是因为我需要去创造更大的价值。你懂不懂?” 言和光轻飘飘地看着他。 大概意思是:要创造价值,来这里干什么? 裴景山就说:“钱是赚不完的。何况我已经足够有钱了。就给其他人,比如某些姓宁的,一点机会吧。” 言和光无语。人不在还能被他拉踩。 他来的时间已经很晚了,此时就催着言和光去睡觉。 第二天一早上,睡醒了的裴总精神焕发,又变成活力满满的alpha了,把言和光从被子里拖出来,宣布:“走啊!” 言和光莫名其妙:“去哪儿?” 裴景山理直气壮:“上坟啊!” 言和光不说话了,就这么看着他。 他这是什么意思?砸场子么? 裴景山态度坚决,但还是给出了自己的理由:“我不知道以前的事也就算了,可现在知道了,我感谢他还不行么?” 言和光还是不动。不同意。 如果是别人,去看也就去看了,但这个人是裴景山,他不能去。 如果去了,他该以何面目相见叶璟禾? 裴景山却好像上心了,越不让他做的事情他越来劲。 “言和光,这都多少年了?他若真是在天有灵,肯定也转世投胎去了啊。” “……”他怎会不知道人死后就是一抔黄土?只是过不了心里那关而已。 于是言和光不说话。 裴景山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这事儿没得商量,于是话锋一转,说:“那算了,走吧,吃饭去。”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本来打算着,这个地方就算没有私厨饭店,随便点个外卖也行。 谁知道这地方偏僻得外卖不送。 言和光说:“这里只能自己买菜。” 裴景山顿了一下,做出一副“我早都知道”的样子,说:“对啊,我们买菜去吧。” 裴景山开来的车是辆越野,大概也记得这边的山路不太好走,不过一打眼就知道价格昂贵,别说村里了,就是市中心也不太常见。 但裴景山显然没有意识到这样有问题。 言和光起床洗漱,裴景山就到院子里去倒车。 他刚准备上车,就听见“咣当”一声响。 一扭头,裴景山看见个不认识的大妈站在院子外面,手里拿着的大铝盆已经掉在地上了,砸出了一个大凹。 大妈就是电视剧里那种很普通的大妈,上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穿着围裙,上面有点油渍,头发用夹子夹起来,虽然没开口,但一眼就会觉得她肯定有一副大嗓门。 裴景山微微蹙眉,没打算搭话。 但那个大妈却主动说:“你……啊?” 裴景山更莫名其妙了,浑身的霸总气息瞬间爆发,岂是她一个农村妇女能招架得住的? 于是大妈瞬间就不说话了,但居然也没走。 裴景山皱眉,发现这个村里的人,除了言和光都看得很不顺眼,就打算继续去开车。 但拉开车门的一瞬间,裴景山忽然想起来了点什么,忽然扭头问:“你想说什么?说我长得像叶璟禾?” 大妈其实就是言和光家旁边开小卖部的,从小看着他们几个小鬼长大,虽然叶璟禾已经去世很多年了,且还是青少年时期去世的。 但是五官相似,她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只是大妈没想到,裴景山居然会直接说出来这个名字,还有这个事情。 “啊、啊。”大妈不知道说什么好。 裴景山却“啪”的一下,把越野车的车门给关上了,像是很有兴趣地问:“我真的和他长得很像?” 大妈不知道说什么好。 裴景山:“言和光是这么说的,本来我还不太信呢。” 一听是言和光说的,大妈就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了,笑着说:“是啊,刚才一打眼,我还以为他回来了呢!” 裴景山也不接话,站在原地笑了一下。 大妈似乎还想继续说,但这个时候言和光已经下楼来了,看见他们两个站在一起,还很意外。 “阿姨。”言和光叫了一声,“早上好。” 小卖部阿姨瞬间住嘴了,看着他们,又笑了一下,把掉地上的盆捡起来,说:“我先回家做饭去了。” 言和光看着她走出院子,又看向裴景山:“你们在说什么?” 他实在怀疑,裴景山这种人居然还能跟人正常地聊天吗? 而且……还是跟一个农村的阿姨。 倒不是言和光看不起阿姨,他本身也是村里出来的,只是裴景山和这个地方的违和感太重了,好像八字不合一样,谁知道他居然能“屈尊降贵”地跟人搭话。 “没说什么。她只是看见陌生人在院子里,多看了两眼。”裴景山招呼着他上车,“不过她是谁?你们很熟吗?” 言和光好像是个鳏寡孤独的样子,也不知道有没有亲戚,如果这个是他沾亲带故的阿姨,裴景山也不介意从这边入手。 但言和光只说:“是邻居,她家在村里开小卖部的。” 裴景山迅速对这大妈失去了兴趣:“哦。” 不过他转念一想,言和光当初过那么惨,都没有说出现个远方亲戚的帮他,估计要么是没有,要么就全他妈王八蛋。 裴景山不搞他们就不错了,别提给好处。 言和光没有他那么曲折百转的心思,坐在副驾驶上给他指了路,大概一个小时的车程,才终于开到了市里。 “这么偏,生活上很不方便吧?”裴景山说。感觉这比他家老宅都偏僻。“平时怎么买菜的?” 言和光答:“赶集。” 他一看裴景山的表情,就知道这人没听懂,只好解释:“就是集市,每周一次,很多人会来摆流动的摊位,村里人就会把一周的东西都买好。” 裴景山提出质疑:“那万一那天有事怎么办?” 言和光实在不想跟他解释,一周一次的集市就是村里人最大的事情了。他们又不是公司里的总裁经理,日子平平淡淡地过,哪儿来那么多事? 言和光答:“他们平时有需要的话,也会来镇上。” 现在村里谁家还没有个摩托车? 裴景山点了点头。 只可惜他这个车在小城市里回头率太高了,就算是那些不懂车的人,看见这个造型,也能知道价格很贵。 言和光总觉得他们出来一次,买菜的钱还不会有加油的钱贵。 在言和光的指引下,裴景山停了车。 他打定了主意要在言和光面前好好表现,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表情、整理了一下衣服,打开车门,然后—— 一脚踩进了水坑里。 如果是正常的水坑,裴总还能保持风度。 但这水坑正正好好,不知道被菜市场里哪位没素质的倒了一盆地沟油,黑乎乎的,上面拍漂浮着令人恶心的彩色油脂,还有掉落的几根鸡毛,可谓五毒俱全。 言和光大惊失色:“!” 裴景山这么好面子的人,这么一下还不如要他的命吧! 怎么办? 裴总该不会说“天凉菜市场破”吧? 他们这个小地方,果然容不下这尊大佛。 裴景山脸上无懈可击的表情逐渐裂开,周围的人全都在看这边,搞得跟个舞台中心一样。 言和光说:“你……要不回家去吧?这个菜我可以自己买的!” 但裴景山也不愧是商场上撕杀了这么多年的佼佼者,几乎瞬间就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 他现在就很庆幸,自己这双鞋是高帮的球鞋,而且价格贵有贵的好处,那些恶心的水,一点都没有渗进去。 不然裴景山肯定恨不得直接砍掉这只脚。 “我没事。”裴景山沉声说。 他脸上表情无懈可击,如果不是言和光和他太熟悉,肯定都要被直接骗过去了。 言和光弱弱道:“不然……你先上车等着,我买了菜就出来。” 裴景山沉声,似乎抱着慷慨就义的情绪:“不用。” 他话说到这个份上,言和光不好再劝,只好带着裴总进了这五毒俱全的菜市场。 言和光长得很漂亮,但是没有一点攻击性,平时打扮得寻常一些,再辅之以少许市井气息,很容易就掉进人群里。 但裴景山不一样。 他一身高定,打眼就知道价值不菲,再加上他浑身跟这菜市场格格不入的气质,和掩盖不住从微表情里流露出来的“嫌弃”,立刻让他金光万丈,获得了所有人或明显或不明显的注目礼。 言和光本身就不是很喜欢和人打交道,这个菜市场也不是很熟悉,骤然被这么多人顺路一起看了,就觉得浑身不适。 偏偏裴景山还没有那个自觉,就算察觉到了别人的目光,也根本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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