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同类在同一时间张网捕猎,谁都是猎手,谁也都有可能成为猎物。 他张口要说什么,有人从人群中伸出手,把我拉走了。 是个风姿绰约但已不年轻的女人,穿着一袭哥特风礼服。 她把我带到一个陌生的贵宾卡座,那里没人。她交代了句“别去”,就脱开了手。 声音略带沙哑,很可能是长期吸烟造成的。 她的手从我身上收回,天花板上抛转的灯光正好打过来,不偏不倚照在那一把雪腕上,上面有块蝴蝶形状的烫疤,乍看像个胎记。 那是……母亲的手。 我不太思念我的母亲,仅管有些方面我们堪称是知己。 母亲嫁入白家前,曾是小有名气的摇滚女歌手,虽长了张骗人的娃娃脸,却以离经叛道著称。即便是后来嫁做人妇,不再抛头露面,她令人结舌的事迹和石破天惊的名言,也没被年岁湮没,反添了传奇色彩。 我被检查出有精神问题的那天,父亲少见的长吁短叹,一筹莫展。 我坐在沙发上挖一桶冰淇淋吃,面对父亲紧锁的双眉,心情都悬浮起来。 我犯了个很大的错吗?要不要向那条狗的尸体道歉?爸爸会不要我吗,为了条狗? 端正地把冰淇淋桶放回茶几,我鼓起勇气抬头,“爸爸,那条狗坟在哪?我给它送点冰淇淋……” 父亲探究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许久,他叹着气走了。 正当我要追上去时,母亲吻住了我的额头,“小怪物。” 那是一种认同的口气。 那天我才得知,母亲早年患有双向情感障碍。 她半是宽慰半是开玩笑地和父亲说,好歹有个儿子继承我的衣钵了。父亲听了越发摇头不止。 我被同学丢进过垃圾桶。白崎把我抱出来,帮我摘掉头发上的叶子,用手帕擦我脏兮兮的脸。 脸擦干净后,他发现我神情出奇的漠然,他以为我是被吓呆了,哭都哭不出来,就不住拍打我的背,哄我早些哭出来。 “为什么要哭?”我奇怪地问他,“他们谁的妈妈是摇滚明星?” 记忆中母亲只跟我吵过一次。我选了古典音乐,她却想让我把她的衣钵承全。 我把她早就给我备好的电吉他砸了。她巡视了地上的乐器尸骸,却欣慰而笑:“你就该玩摇滚的。” 玩个头。她那点歌难听死了,前奏一起我就发眩。 她死后,我去学了电吉他。 我不太思念我的母亲。 不太思念,不代表完全不想。但我想的并非是母亲这个人本身,而是……那个早上我为什么能吃下两份早餐? ……所以穿过人潮去追逐那个身影,所以在一条无人的穿廊上被人打晕。 醒来在裴云开车上,车停在路边。晕晕乎乎坐起身,才知道头靠在他腿上,而面具被他拿在手里。 身上还穿着宴会服饰,虽然齐整,但明显是被人剥开又重新穿上了。 我揉揉眼,一时忘了怎么发生了这一切,忘了要去找寻母亲。“你动过我?” 他弯起唇角,“动过,但大概不是你想的那个动。” 随话音一同落下的是一张医院出具的鉴定书。 上面显示这个打残了父亲的腿,名叫裴云开的男人,和我是亲生父子。
第9章 在我不置一词盯着报告单看的时候,驾驶座车门开了,然后我见到了母亲。 她脱离了那身专属于温婉妇人的羊毛开衫的束缚,又穿回了她最喜爱的皮质外套,唇彩也是今年最流行的颜色。 她整个人看上去都和之前不一样,神采飞扬,无论哪层意义都活了过来。 我没搭理裴云开,而把目光探向母亲。至少她不会骗我,前提是如果她是我亲生母亲的话。 “这么久没见了,不该先跟妈妈打个招呼?”她企图以一个轻松的微笑冲淡焦灼的气氛,见我无动于衷,她主动先打招呼,“小默,妈妈很想你,每天做梦都在想。” 我折起报告单,把它塞进裴云开的西装口袋,继而抬起下巴。 “那张报告单没骗你。”母亲无奈地点头,“你是我和云开的孩子。” 听完我想说,那又怎么样呢?可接下来从母亲口中听到的话让我觉得还是草率了。 “顾绯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 我的真实身世父亲并不知情,但他发现了母亲和裴云开间的私情。当时就在办公室,在那块留人一线的书匾下,他把一支枪塞进母亲口中要杀了她。裴云开连夜赶去交涉。 交涉结果,就是把顾绯交换献给白家,于是有了赌场上那场请君入瓮的游戏。 父亲最好面子,是绝对不能接受出轨导致的离婚的,所以母亲“死了”。 其实父亲也早出轨了。顾绯那天在车上透露给我,他很早就看上顾绯,两人纠扯不清。而在顾绯之前,他还养过几任情妇。 可男人的出轨比起女人的出轨似乎显得无伤大雅。 我有趣地笑了声,“这是做什么,出轨竞赛吗,谁先的?” 人为什么非要找伴侣,有些人还要同时找不止一个?一个人没事情干吗? “怎么跟你妈说话呢。”裴云开拉着我的手,嗔怪的口气。 我把手抽开,脸都没转过去,冷冷的余光代替我问他,你算什么东西。 他关上了他的嘴巴。 我又把问题重复一遍,母亲才开口:“我也不知道。” “那你怎么不用枪捅他嘴巴。” 礼记里我最喜欢一句话,叫来而不往非礼也。 “你们什么时候好上的?” 听到这句提问,母亲柔柔拂视了裴云开一眼,眼底燃出一丝旧日的激情。“他朝白冷山腿上开枪的那个瞬间,我突然兴奋到不行。你别误会,那时我还和白冷山情投意合呢。” 看完这一眼,她又换回了表情:“不过我跟你爸,你身边这个爸,上个月分手了。” 向儿子解释完一切,母亲就打开车门,把一条腿迈出去,“我们会再见的……”她大概想叫我裴默,但我神色打消了她的这个想法,“默。” 她下车,上了另一辆车子。我目送那辆车开远,裴云开又来拉我的手,这次他无视了我的反感,甚至还把我的手包进掌心揉了揉。“看来白冷山待你不错。” “他待你还有个儿子不这样。”我说。 “哦。”他冷漠调开目光,两秒后又拉回到我身上,“一个错误的产品罢了,他当个宝,还是当个物件,和我有什么关系。”他摸了摸我的脸,“你是爸爸的宝贝。” 我歪过头,嘴巴做了个笑的动作。他问我你笑什么,我刚分开唇瓣,他就伸出食指按在中间:“停,我忽然又不想知道了。” 车开动起来,我没抽出手,任凭他握着,但眼睛也没看他,而是盯着司机。 这司机很有意思,体格魁梧,却能做到无声无息不让人注意到,好像睡着的海龟。 “不问问要去哪?”偌久,裴云开开口打破沉闷。 “这对我不是考验。”我扇动眼睫,缓缓看上他,“第一次带儿子出去,你得保证够好玩。” 他拎起我的手,亲了一下。“承认爸爸了?” “那是你的工作。” 车在一片罕见人迹的建筑群中心停下。刻意做旧、喷满涂鸦的外墙,楼房间高低错落的拐道,风格来看像是一处户外拓展场所。 裴云开从车座下抽出一把彩弹枪,递给我。“想玩杀人游戏吗?” 我扫了眼腿上的枪,“杀人,用这个?” “我记得你可是修法律的哦。”他俏皮地眨了下眼。 我眉毛一拧,眼底的不耐烦都显露出来。 他伸手揉开我的眉心,而后在我衣领上别了对讲装置,帮我塞好耳机。做完一切,他指向正对我那面车窗外的入口,“里面有个人,找到他,杀掉。记住,一切听从我的指令,不然就算任务失败。” “你有三十分钟的时间。” 我什么话都没说,端起枪就下车,下到一半,被他叫住:“不问问是真的人?” 我抿嘴从光线昏暗的车厢里找到他的眼睛,盯了它们一会,确认他没有回避,我一语不发地下车,进楼。 至少这点不输白冷山,那还有的玩。 那间屋子不大,被装修成恐怖游戏里的模样。踏入的瞬间,环绕音响播放起《第40交响曲》。 我暂且把枪靠在腿边,舒展双臂,闭眼凭空打了段指挥。 耳机犀利沙拉作响,裴云开在里面咯咯地笑 “姿势挺好看的嘛。你真可爱,我可爱的儿子。不过要注意时间哦。” 他在车上监控我。 “嘘,我不喜欢打断。”我警告他,“尤其这种时候。” 他静了片刻,说明白,然后声音离开。 人偶最终在浴室找到。 拉开乳黄塑料挂帘,就看见父亲斜躺在浴缸里。苍白的背景下陡然跃出这么个家伙,还是小小把我吓了一跳。 我迅速闭眼,又张开,检验结果就是视觉上没有产生错乱,那个人偶一比一还原了白冷山,连同那条跛腿挂出浴缸的姿势都做得惟妙惟肖。 犹豫不过一秒,我端起枪,瞄准,手指摸上板机。这时耳机里又起噪音。“停。”裴云开近得好似就在耳边呵气,“接下来是指令:不准射击。” 我按了按耳朵,微笑,“很可惜,我改变主意了。” “……” “我想我高兴最重要。”言罢,我摘下耳机丢进马桶,一个急促的回身,朝人偶开枪。 枪膛里飞出的不是颜料,却是货真价实的子弹。只一枪,就把那个陶瓷头颅崩开花,里面流出一大股仿血的红色颜料。 回到车上,我把枪丢到裴云开怀中,他刚接住,我又捧给他一样礼物,是那个人偶的小半个头颅。“没什么好送你的,一点猎物。” 我期待地望着他,等候褒奖。 亲生血缘的父亲立刻洞悉到儿子的心思,枪丢到一旁,他将那片血红的陶瓷揣入怀中,无比珍惜的样子。“玩得还算开心?” “马马虎虎。”我跳上座位,关门。“接下来去哪?” “送你回家。” 车只送到小区门口,便缓速停下。 我环顾了几秒四周,“就这点胆量,不敢送进去?” 裴云开脸色平静,但下面藏着什么,他叫了我一声小默,握着肩膀将我掰向他。 “我知道你还不想跟我回家。你什么时候想了,都可以。在此之前,我要保障你安全。”他从车座下拉出一个小提箱,“里面有两颗小型催泪装置。”又在我上衣口袋里塞了一颗药丸大小的金属物件,“这是录音笔,目前我能找到最小的型号。白冷山不是什么好东西,或许某一天你用得上。” “那你呢,你算好东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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