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昱配合着轻笑,淡淡望了他一眼,看了看四周问:“夏妍呢?她不是有事要和我们说?” “她和章在夏去找徐老师了,让我们等她一会儿。”范亦鸣情绪自愈极快,转而神神秘秘地凑近说,“我觉得夏妍和章在夏两个人好奇怪。” “什么?” “按理说情敌见面应该分外眼红,但你看夏妍对章在夏却热情得过分,刚刚我们俩明明一起往教室走,结果半路遇上章在夏抱一摞卷子,然后她就把我丢下,屁颠屁颠地过去帮她了。” 桓昱唇角上扬,若有所思地点头。 范亦鸣眯着眼睛,斜睨他,不怀好意的深意目光,“你不会看不出来她俩都喜欢你吧?” 桓昱双唇紧紧抿起,没有诧异的反驳,反而异常心平气和地摇摇头。 “你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 “桓昱,你是真不开窍还是耍我呢?这么明显你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什么?”夏妍从教室后门进来,冬夜寒风裹挟,她秀气的脸颊通红,纤长睫毛沾着刚凝的霜,视线在两人脸上来回,然后她笑了下,“怎么了?” 桓昱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范亦鸣,范亦鸣立马撇清,解释说:“没什么,我和桓昱在猜你要说什么事情。” 夏妍眼眸忽闪,注入一瞬失落,她抬头,视线落在教室那头靠窗的一个空位置上,声音淡淡的,“没什么,本来想请你们俩去吃饭的,但是刚刚我妈打电话说家里有事,让我回去。” “我靠,我不管,今天不请,假期回来也要请。”范亦鸣没注意她脸上的细微表情,一边叭叭说个不停,一边收拾书包,中途手机响了,是司机的电话,问他什么时候能出校门。 大少爷说马上,把卷子和练习册一股脑塞进书包,拉上拉链,然后冲桓昱两人匆匆摆手,从教室后门跑出去,还不忘提醒夏妍,“铁公鸡,别忘了请我俩吃饭。” 教室走廊漆黑一片,呼吸下的冷雾团团成型,夏妍把手伸进手套,和桓昱肩并肩往校门口走。 操场边的香樟树还常青,她看着,眼底说不上来的难过,过了好一会儿,她说:“她好像看出来了。” 桓昱不说话。 夏妍故所释然,她转过来,笑意盈盈,“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你是指你喜欢章在夏?” “嗯。” “差不多。”桓昱不遮不掩,他说,“上次我生病她给我送药,范亦鸣说你情绪不对,我就猜到了。” “范亦鸣那个傻子。”夏妍笑出声,周遭忽然沉默,她抑制着,“桓昱,对不起。” “嗯?” “对不起,拿你做挡箭牌了。”夏妍望着远处黑暗中的一束光,“我其实不想这样,但是好像别人都以为我喜欢你,我没法解释,我害怕...” “我知道。”桓昱笑,“没关系,这又没有给我造成困扰,如果我感觉到困扰的话,我会告诉你的。” 夏妍懵懂地点点头,走到高二部分岔口,桓昱忽然叫住她,脸上纠结犹豫神情明显。 “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你问。” 教学楼白炽灯明亮,照清空气里漂浮的雨雾,纷扬密集,在桓昱高挺鼻梁和薄唇四周跳动,“你是怎么确定自己喜欢章在夏的?” 夏妍一脸“你在和我开玩笑吧”,她哑言许久,最后为难地说:“这、这要怎么解释啊?” 桓昱也后知后觉这个问题有点广泛抽象,接着他叹了口气,说算了。 夏妍却在下一秒开口,不太确定的语气,“大概就是脸红心跳?” “脸红心跳?” “对。”夏妍点头,“还会情不自禁地在人群中找她的身影,听见她的名字会忍不住驻足回头,想关心她,心疼她,也会觉得因为她,自己身边的一切事物都变得不一样了...” “变得不一样是什么意思?” “就是...会觉得开心。” “开心?” “嗯,大部分人都会有这种感觉。”夏妍瞳仁有水光,充满了雀跃,她补充道,“反正就是觉得很幸福。” 找寻他的身影、心脏莫名悸动、忍不住关心他、无视他,用冷淡的言语伤害他,又觉内疚,不自觉心疼他。 桓昱拼凑着那些记忆深刻的片段,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一个名字,在彻底成型之前,他慌乱地摇了摇头。 夏妍瞪大眼睛,“你怎么了?” “没、没怎么。”桓昱问,“还有其他的吗?” 桓昱看着云淡风轻,但颤动的指尖出卖了他,此刻寒风不停,他就是一潭水,一霎那波动,周迟的名字落在水面,荡开涟漪,稍纵即逝。 夏妍咬唇思考,脸突然红起来,她声音闷在围巾里,话从心说,情难自禁。 “嗯...还有就是肖想...”她眨眨眼,眼下眼尾绯红一片,“你懂什么是肖想吧?” 桓昱懂,但他装作似懂非懂。 那三天假期,桓昱作息规律,在家复习,周迟夜班,白天在房间补觉,傍晚时分才从屋里出来。 桓昱起身去厨房,准备给他做饭,周迟声音懒洋洋,低沉沙哑着说不用,他洗漱完换上衣服,在玄关换鞋,抛了抛手里的钥匙,“我出去接个人,晚上不一定回来。” “你不吃饭?” “再说吧。” 紧随这句话之后的,就是周迟的关门声,桓昱在房间写题,心不在焉,一张数学卷子做了三个小时,他烦躁不堪,干脆窝去沙发上看电视。 频道换来换去,桓昱什么也没看进去,一旁的手机亮起,他以为是周迟,拿过来一看是新闻推送。 手机刚放下,桓昱听见门锁转动,他扭过头,周迟身裹夜间寒气,风尘仆仆地进门放下钥匙。 他身上淡淡酒气,往沙发上看了眼,桓昱穿着睡衣,纤长脖颈白皙,领口歪斜,碎软的头发乖顺地垂下,正穿鞋起来给他倒水。 “你又喝酒了?” “陪一个朋友。” 桓昱很少听他提什么朋友,这么多年他身边无非就是大运,磊子他们。 没等桓昱问是哪个朋友,周迟放下玻璃杯,杯底在茶几面清脆磕碰一声,“我这两天要出去一趟。” “去巾山吗?” “不是,有点事要去趟榆京。” 周迟当天晚上收拾行李,他从衣柜里拿了两套换洗衣服,其他的没什么东西,一个书包足以。 第二天早上天没亮,周迟起来洗漱,桓昱听见动静,从房间出来,睡眼惺忪地杵在卫生间门口,什么话也不说,哈欠连天,活脱脱一只倔强陪主人做事的宠物。 “预报说过两天有雪,你上下学别骑车,注意安全,有事给我打电话。” 桓昱点头。 周迟站在客厅穿衣服,临走又给他转了钱,让他回去接着睡,说罢,拎着书包开门出去。 桓昱倒回床上,被子掀开太久,温热散尽,又冰又凉让人格外清醒。 他平躺望着天花板,被子下窸窸窣窣,呼吸变乱的同时闭上眼睛,快意舒坦临界之前,脑海里忽然闪现周迟的脸。 周迟目光黑沉,锋眉桀骜不驯吊着,侧脸线条凌厉,手里拿着皮带,卷几折,正大声斥问他要不要脸。 桓昱吓出一身冷汗,他没弄出来,有点隐隐的涨疼,他呜咽着翻身,在被子里闷了许久。 桓昱捂得腺体又开始发烫,他坐起来,抽纸巾擦了擦手心,然后紧紧捂住脸,在床上坐到闹钟响起。 肖想。 桓昱脑子里就只有这两个字,不断地闪现停留,那道横在他和周迟之间,模糊,若隐若现的线终于出现,拉扯着他的心,他的理智,还扯得那么用力。 简直不给他留活路。 桓昱换了条干净内裤,去卫生间放了盆水,把内裤丢进去,蹲下去的瞬间,看见一旁椅子上团着一团深色布料。 那是周迟换下的内裤,估计今昨两天太着急,忘记洗了。 桓昱把两人的衣服搓干净,心擂鼓似地去阳台晾上。 原定的一周过去,周迟没有回来,他给桓昱打电话说事情有点棘手,要再过几天。 彼时在痛苦惶惑的冬夜,桓昱迎来了成年的第一次易感期。
第27章 “哥哥” 城中村的宾馆不隔音,交错杂乱的巷子人来人往,没有安静的时候。 宾馆房间不让抽烟,周迟沿着楼梯上到顶楼露台,他夹着烟,风从指缝里吹过,猩红的一点在指间快速燃烧。 北方风呼啸干冷,吹得人睁不开眼,周迟背过风,头盯着手机屏幕,眉目皱起,通话记录的置顶号码,连续拨了六七个都没人接。 桓昱的电话从昨天开始就是打不通的状态,周迟给徐老师打了个电话,对方诧异一瞬,轻声和他说桓昱身体不舒服,请了一周假。 文化人的话总不会说得太直接,但埋怨他这个哥哥不称职的弦外之音,听着也挺刺耳。 周迟熄灭烟,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他看了眼来电提示,挂断电话,切进微信,点进和严维天的聊天框,回了条:马上。 宾馆是自建楼房,房屋外的楼梯直通一楼,周迟下来,从宾馆正门进去。宾馆简陋,前台正对着一张黄旧沙发,年代感的花色,而坐在上面的alpha,一件烟灰大衣,上乘的羊绒,笔挺西裤,他叠起一条腿,和周遭的一切显得格格不入。 严维天在手机上回消息,抬头看见他进来,微微牵了下嘴角。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朝周迟走近,大衣垂落他的小腿,随着走动前后摆动。 “去哪了?刚去你房间敲了半天门。” “露台抽烟。” “少抽点吧,天这么冷,抽多了咳嗽。”严维天取下围巾,周迟往外走,脖子猝不及防地感到一瞬温热,他回神,看见那条围巾搭在自己脖子上。 柔软细腻的触感,淡淡的香水味,严维天腿长步子迈得大,他抬手示意,“我车在那头停车场,你先去巷子口等我。” 周迟垂眼说行,等alpha走远,他摘下围巾,叠好抱在怀里。巷子口往外不远就是主干道,严维天把车开过来,靠路边停下。 周迟过去拉车门,试了好几下都没拉开,他刚抬手,副驾驶的玻璃降下来,严维天略略低头,冲他轻笑,“坐副驾驶。” 车窗缓缓升起,空间一下子逼厌起来,充盈着干净好闻的味道,严维天碰了碰安全带,“安全带系上。” “行。” 周迟稍显紧张,拉过安全带,低头摸索着卡扣,扣上后,他还双手抓着安全带,目光直愣愣地盯着挡风玻璃。 “紧张什么?”严维天从后视镜看了周迟一眼,话里笑意渐浓,“我又不能吃了你。” “哪的话。”周迟跟着笑,他平日里油嘴滑舌,在严维天面前净吃瘪。 周迟装出自然语调,想着换了个话题,“天哥,你哪天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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