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同情地看着他,说:“难怪我很少见你说话。”顿了顿我又说,“你是学心理学的,更应该先治愈自己,然后再治愈他人。” 沈辞点了点头,眨眨睫毛帘子看着我,幽幽地说:“这句话,你以前也对我说过。” 我脑袋一空,眯着眼睛看着他,头往后仰,莫名其妙地说:“你别逗我,我根本不认识你,以前倒是听小烨提过你,但是一直没见过。” 沈辞低着头,又是一脸冷漠的表情:“我说了我见过你,只是你把我忘了而已。” 我见他一再强调这件事,语气好像有些愤懑的样子,心里颇不自在,于是拿话堵他道:“好,你说见过就见过,那你告诉我,在什么地方见的,让我回忆回忆。” “不用回忆,忘了就是忘了。”沈辞转过身平视前方,朝不远处的出租车招手。 上了车,他报了手机尾号,目光望着窗外。而我,木木地裹着风衣坐在他旁边,彼此再无对话。 很快,夹在两层大楼中间的青年旅舍到了,我下车上楼,沈辞也跟着上了楼。 楼梯间很窄,不是砖砌的,全是铁锈,走路嘎吱嘎吱响,道上不是烟头就是外卖垃圾等等,还有蟑螂时不时出没。 走到房门外,我拿出钥匙开门,对他说:“你在外面等我吧,我的东西有点乱,收拾好了就出来。” 沈辞看着我,一句话也不说,眼神幽深得很,跟我欠了他千儿八万一样。 我受不了他的表情,无奈道:“好,你不嫌乱,不嫌脏,你就进来。” 沈辞跟在我身后进了门,屋内不仅狭窄还很晦暗,只有一张床,一个胶凳子,一个热水壶,一台老式电视机以及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很小的那种壁挂式空调。 空气中都是发霉的味道。 尤其是我堆放在床头的各种乱七八糟的药瓶子、化疗单、眼镜清洁护理剂、单反、口罩、水杯、画集、打火机、烟盒、以及方便携带的固体颜料盒和水彩笔等等。 我自己看着都乱,但是我真的累,不想收拾,每次换地方都是等走了再收拾。 我咬着牙,冷着脸从角落里拿出行李箱,摊开,里面的衣服也是乱的,我他妈出发的时候分门别类码得整整齐齐,一到地方就是这样,懒得动,就想睡觉,恨不能睡死过去。 洗手间里走了一圈,电动刮胡刀、电动牙刷、牙膏、杯子、沐浴露、洗发水、洗衣液……都他妈是老子以为能待一段时间掏钱买的,得找个袋子打包带走。 回到房间里找一圈,没找到干净袋子,找到一个外卖口袋。看了两眼不脏,于是我马马虎虎地拿到洗手间装沐浴液、洗发水什么的,没曾想装得太满,刚提起来下面就漏了个大洞,哗啦啦掉了一地。 沈辞听到声音走过来看了一眼,我尴尬得一批,将口袋捏在手里,狼狈不堪地瞪了他一眼:“好笑吧,我觉得挺好笑的……我连个袋子都舍不得买,都买不起。” 沈辞看着我,什么话也没说,走过来把我手里的袋子拿走了,扔进了厕所一角的垃圾桶里。 “我去给你买袋子。”沈辞转身就走,走过我身旁时被我叫住了。 我说:“不用,我自己下楼去买。” 沈辞背对我说:“好,我在这里等着你。” 我关上门,一步步下了楼,眼睛酸涩,没出息地流下了眼泪。 我不敢耽搁沈辞的时间,匆匆忙忙揉了揉眼睛,就去附近的杂货店买了两个手提的蛇皮袋。 临走的时候看了两眼对面的奶茶店,又去买了一杯热奶茶,打包一起带上了楼。 推开门,看见沈辞半蹲着身在给我叠衣服,我拿着奶茶一脸懵逼。 “我自己来就行了。”我飞快地把手里的奶茶塞他手里,一把将行李箱拉开,对他说,“我也不知道你爱不爱喝,反正我不爱喝,就随便在路边买的,冬天喝热的暖和。” “谢谢。”沈辞两手捂着奶茶杯子当暖宝宝,点了点头。 我看了一眼已经被他码整齐的床上杂物,心里很不是滋味,因为这种事只有我帮别人,没有人帮过我,想说“谢谢你帮我收拾”吧又觉得我跟他不熟,不谢吧又想起他说的那句“忘了就是忘了”,也许真的见过也不一定,何必非要纠结呢。 “剩下的我自己弄,我的东西都喜欢按自己既定的地方摆放,方便拿,你……你坐着吧。”我指了指床。 沈辞低头坐下了,他很高,腿也长,坐在床边脚尖都是抵着墙壁的。 等我整理完行李,沈辞的奶茶还没喝完,我看着他说:“要不等你喝完再下楼吧。楼下冷,一出门就不暖和了。” 沈辞抿了一口奶茶,看着我道:“你不去买药吗?” 我皱眉,低着头道:“你怎么知道我要买药?” 沈辞:“我看到你开药的单子了,还剩九天的药。” 我苦笑一声,仰躺在床上,什么重活也没干,却十分疲倦地说道:“你说人生病了,本来就已经很难受了,为什么就不能吃一点甜的药,全他妈都是苦的。” 沈辞回答不上来,吸着吸管沉默着不说话。 “天那么冷,惠城为什么不下雪?”我叹了口气,拉被子盖住有点隐隐作痛的肚子(午休与明光那啥了,怕温廷烨发现嘲讽我,偷偷洗了冷水澡)。 沈辞干巴巴地说:“因为惠城处于东亚季风区。” 我笑了,说:“要是下一场雪就好了,我好想在惠城看下雪。” 沈辞说:“你在东北没看够吗?” 我说:“东北没有我喜欢的人。” 沈辞沉默了。 我把话聊死了,假装咳了一声,下床找了一条围巾围在脖子上。 沈辞握着杯子,抬眸看着我,忽然说:“其实惠城下过雪的,12年1月23号那天。” 我再一次被他的记忆震惊了,笑着问他:“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啊?” 沈辞淡淡地说:“那天,有个人明明毕业了,还偷偷溜到学校里,戴着帽子围着围巾光着脚在学校篮球场中间的雪地上光着脚走路,手里提着两只鞋子。” 我瞬间想起了什么,想起那年我刚毕业,为了躲温明光的电话和堵截,辞了职,因为暂时没找到适合的工作无处可去就跑学校里玩。 那时的我,总觉得校园内外是两个世界。 里面的世界是纯真的充满了希望和阳光,外面的世界是黑暗的写满了残酷和艰辛。 外面生活得不如意了,就会放纵自己回到里面的世界。 去温明光经过的每一个地方,一遍一遍地加深我的记忆,暗示自己不能忘,暗示自己只记好的,即便没有他在身边也会很幸福很幸福。 愚昧又清醒地欺骗着自己。明知道没有相伴前行的自我感动的爱,只会带来无尽的虚无的苦楚,却还是疯狂地纵容自己沉沦…… 温明光打不通我的电话,就托他认识的一个朋友查我的行踪。 他找到我的时候,我光着冻红的脚丫子,在篮球场踩着雪玩得很开心……孤独的伪装的开心。 他拽着我的手,裹着很厚很厚的羽绒服,把自己包装得像一个大皮球一样,让我跟他回家,骗我说是他妈岑婉华找我,叫我去北京复查。 我知道复查的时间还没到,不想跟他回家,想回自己租房的地方。他不同意,扯着我的围巾抓着我的手在寒风里拉扯,我脚冻坏了,没站稳滑倒在地,摔了我一鼻子的血。 我气极了,想揍温明光,就在那时被一个力气很大的人给拉开了。 记忆里,他似乎推了温明光好几下,说要去报校警。 温明光怕事情闹大,两手交握放在肚子上,像个被渣男始乱终弃的怀孕的怨妇似的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转身独自一个人走了…… “你就是那个连续几天早上绕着篮球场跑步没回家过年的?”记忆裂开了一条长长的罅隙,我在罅隙里笑出声来。 沈辞轻轻地笑了一下,眼睛眯在一起,说:“对啊,你不也是吗。” 我笑得肚子疼,说:“你为什么不早说。” 沈辞咬着吸管,低声说:“我提醒你了,12年就跟你说了你的鞋子不合脚。过了这么多年,你不还是没换。” 我笑着说:“行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等下我下楼买药,再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沈辞看着我说:“我和你一起去吧。” 我迟疑了一下,说:“好……好吧。” 救命,我刚刚才发现自己不能直视沈辞的眼睛,他的眼睛会说话,即便脸上没有表情,眼神也透着一股子坚毅,好像装满了重重心事又无从问津。 我和沈辞下楼的时候,天空灰蒙蒙的,走着走着飘起了细雨。 我懒得回去拿伞,把风衣的帽子兜起来戴在头上,看着坑坑洼洼的地面,一面走一面拿出钥匙递给沈辞,说:“你回去吧,我自己去买。” 沈辞不接,也把风衣的帽子兜起来戴在头上,走在我身后离我半步的距离,手揣在衣服口袋里,冷冷地说:“不用,雨不大,可以走。” 我无话可说,拿帽子遮住大半张脸,沿着大路埋着头继续往前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还没到医院呢,沈辞忽然走到我前面,面朝我倒着走,说:“你不是要买鞋子吗?这里就有一家鞋店。” 我看了一眼路边的店铺,硬着头皮走了进去,随便看了一圈,标价都他妈贵得要人命。 但我没太放在心上,因为我脚上的鞋更贵。给我这双历经磨难的金贵的脚买一双配得上它的鞋子,这大概是我这辈子坚持得最长久的事,更何况快要过年了呢,对自己好点没毛病。 “这双黑的怎么样?”沈辞从架子上拿起一双鞋,对我说。 “我喜欢白的。”我倔强地看了一眼脚上粘了泥水的白鞋子。 “白的容易脏。”这话从沈辞口里说出来,我愣了,他看起来不像是会计较这些的人。 “好吧,我试试。”我也是走累了,巴不得找个凳子坐下来好好休息休息。 刚坐下准备试鞋呢,售货员问我多少码的,我说41码,沈辞说42码,异口别声不分前后。 我抬眸看了站着的沈辞一眼,沈辞表情微妙地转过头背对着我。 “到底多少码?”售货员憋着笑问。 我说:“我不确定,我一直网上专卖店买的41码的,从没在实体店买过,先拿41码的试试。” 售货员笑着对我说:“正常像你这个年龄段的,应该穿42码或者43码的才对,宽松点才舒服。” 我被说动了,说“那就42码吧,大了再换。” 鞋子换好了,我站起来走了两步,喵的怎么感觉这么轻,跟穿软底泡沫拖鞋一样,大小刚刚好还很舒服。“可以,就这双吧。”我拿着手机去收银台扫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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