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本来是说好陆时和卢希安两个人一起过来看外婆,可无奈陆时患上了流感,故卢希安一人只身前来。 外婆神情严厉地责备着:“小时怎么感冒了?你嘞,感觉咋样?” 卢希安笑着打马虎眼,说:“流感,流感。没什么大事,休息一下就好了。我没事。” 外婆当即厉声说:“还流感,流感怎么没找上我。” 卢希安找补道:“我俩会好好照顾自已的,让流感像害怕外婆一样也不敢招惹我俩。” 在生病这件事上,前一日乱吹牛,后一日总会立即得到应验。周日早上,外婆在三个人的群里发的消息,说:“昨晚没睡好,冷,头痛,咽痛,肚子痛。” 陆时休息了一天就好得差不多了,和卢希安早早就去外婆那边了。 巷子里的狗热得直吐舌头,喘气声粗得像个六七十岁的老汉。 俩人一进门,便看见外婆额头上贴着白色的退烧贴,眼神呆罔,杂乱的银发衬着黝黄的皮肤更煞气色——一副病老人模样。 这边停电了,一行人闷在屋里,闷热的低气压不一会儿就让俩人汗流浃背,眼角没有停下过流汗。整个屋里只有一把蒲扇可以摇,陆时拿起来扇风,热得开始摇自已的A4纸。 简单和外婆聊了一下情况,俩人就扶着外婆去医院了。 医生说外婆需要留院做个全面检查,老人家还是谨慎些好。 晚上出门去买一些生活用品,陆时没有注意到那边有一个自动抬杆装置,然后从那个门口过的时候杆子突然往下降,一旁的卢希安伸手去拉陆时,可还是没来得及,杆子砸到了陆时的额头和手臂,还好砸得不是很重,轻微肿了一点点,就是陆时每天都戴着的外婆去寺庙求的佛经手链右上角磕裂开了,陆时心里的第一反应就是糟糕,怎么这么不小心。 卢希安出声安慰道:“项链替你挡灾了,大灾化小灾,是好事,以后小心点。” 生活根本没有统一的解法,那些见招拆招的乐观能力就是幸运本身。 看陆时情绪低落,卢希安继续说道:“外婆肯定会没事的。” 回到病房后,外婆说想要喝热水,故意支开了陆时。 外婆不紧不慢地地对卢希安说道:“我年轻时经历过被酗酒的丈夫家暴,公公都不会干预,这种窒息的亲密关系让人很痛苦,这些小时都不知道,我现在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小时了,你俩也兜兜转转好些年了,老婆子我就是希望你对小时多包容一些,多担待一些,你俩也都是可怜的孩子,以后好好过日子。” 卢希安想到可能只有太婆在阻拦心就非常揪紧,听到后面也明白外婆是担心陆时,答道:“外婆,你放一百个心,我们会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 外婆点点头,拉着卢希安的手说:“好,好,你们俩好好的,我们都好好的。” 这时陆时打水回来,问道:“你们聊什么呢?” “说你刚不小心被杆子砸到的事。”卢希安接话道。 “说这干啥。”陆时蹙眉道。 “这么大个人,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这么不小心,过来让我看看砸哪没有。”外婆眼神里闪过一丝担忧。 “我没事的,就肿了一丢丢。”陆时停顿了几秒,继续说道:“卢希安,今晚,你先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呢,我在这就行。” “小时,我们可以轮着来医院。” “再说吧。” 好,那我明天再过来。外婆,明天见。” “路上开车小心。”外婆和陆时前后叮嘱道。 晚上起夜,陆时看见外婆开着病床旁那盏很小的灯,一个人坐躺在病上,痛得睡不着觉。 陆时此刻对“熬”这个字有了那么具象化的感受,因为所有人都睡着了,只有她在黑暗中慢慢地熬着。 第二天,医生告诉陆时:“你外婆是胃癌晚期,得的是最凶险的胃癌,印戒+低分化+弥漫型+4期,由于年纪较大了,不太想老人身体遭罪,建议保守治疗。你们考虑考虑怎么弄。” 陆时觉得决定权在外婆自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就把实情告诉了外婆:“……医生也说不清楚,只是说这个病总是年轻的女性容易得。” “看来我保养得不错,竟找上我了。”外婆怕陆时伤心,故意自黑道。 “外婆,你真是的,这个时候,还开玩笑。” “发现前,我也没有什么明显不适,少遭了不少罪。现在发现了,那我就积极治疗啰。” 由于外婆生病,国庆长假陆时和卢希安自然是都没去去玩,都在陪着外婆。 外婆已经拼尽全力治疗,已经切了胃,切了小肠,无数次的化疗,靶向,Pd-1(免疫治疗药物),甚至已经用上cAr-nk疗法,但也无法阻止癌细胞的扩散,外婆越来越严重了。 有天,外婆忽然对陆时说:“你们上次说要带我去旅游,好像醴陵也是你们的备选城市,其实我老家就是株洲醴陵那边的,我想趁自已还清醒还有一点点精神,回去看看,不想死在这充斥着福尔马林的医院。” 陆时想帮外婆完成心愿,咨询了医生是否可以出院,得到同意后,陆时去办出院手续了。 办完手续往回走的时候,陆时发现隔壁病房有个老人走了。 隔壁病房的门敞开着,一个看着与陆时差不多大的女子安慰着一位身型瘦高的秃顶男:“爷爷活着那么久都行动不便,他也累了,如今走了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秃顶男突发感慨,蹦出一句话:“人老了,年纪大了,命是子女给的。我尽力了,无愧于心,你爷爷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我们的。” 陆时没有上前去打扰,走回外婆病房,告诉外婆:“手续我已经办好了,我收拾一下东西,等会卢希安开车来接我们回小河直街。” 外婆点了点头,回了句,“好的。” 卢希安开完会安排好工作,就开车去接人了。 陆时和卢希安都请好了假,准备后天陪外婆去醴陵。 晚上,外婆疼得沉默不语,提不起精神,没有一丝力气还在强撑。 外婆努力地用小小的声音,用她最大的力气提起的声音和俩人说话。她疼得受不了,吃不下东西,吃了就吐,请了医生来打营养针。 外婆肚子很疼,用手摸着肚子,陆时心疼地摸上去她痛的位置,问:“是不是这儿痛?” 外婆抽出一丝丝力气,嘴巴张了张,回了我一句:“嗯。” 手触摸她肚子上的温度,陆时不想忘记也不敢忘记。× 回房后,陆时思考了许多事,自已多少被生活折磨地有些麻木了,许多年少想要想做的事和物,到临近三十岁还没有实现,若然得了重病,自已是该治病还是找寻自已真正想做的事? 晚上,陆时做了一个梦。 梦里,陆时和外婆一起爬一座高山非常高。有两条道路,一条是很稳的楼梯,有护栏,也稍微宽一些;另一条是平坦的上坡路,但很窄没有护栏。陆时看见那么高其实想放弃的,外婆想爬上去,说是她的愿望,说爬不了楼梯,陆时心里想那就选上坡路啰,陪着外婆一起。后来,卢希安出现了,他过来搀扶着外婆一起。有个工作人员给了工具,可以边走边固定,相当于有支撑力不会掉下去。外婆和卢希安先走了,陆时在后面追,中途陆时想放弃去走楼梯,害怕掉下去,但想着肯定来不及,外婆都可以,他怎么不能爬呢,爬着爬着突然很晃左右摇摆,感觉要掉下去了,陆时很害怕,很想放弃,但看着外婆和卢希安的背影,他们好像很稳,一点也不晃,为什么只有他的晃。陆时太害怕了,他大声叫喊着,他也不知道自已在说什么,心里特别特别害怕,然后就醒了。 这好像就是陆时晚上思考的难题,外婆是过来帮他选择一条路吗?还是说这是他本来的路呢? 没想到,也是从这天晚上起,外婆已经完全无法吃喝,半瘫痪在床,靠输液维持体征,外婆就这样度过了两天,永远地走了,走到了陆时想看看不到,想喊喊不回的地方。 已经规划好的醴陵之行,外婆最终还是没去成,或许遗憾才是人间常态。 余华在小说《第七天》中曾写道:“亲人的离去不是一场暴雨,而是此生漫长的潮湿。我困在这潮湿当中,是清晨空荡的厨房,是晚归漆黑的窗,在每一个波澜不惊的日子里,掀起狂风骤雨。” 这句话像是一只轻轻的手,触摸着陆时心底所有储藏与外婆有关记忆的空间。 面对外婆的离去,陆时有心理准备,但又没完全做好准备,神情是悲伤的,但他还有些恍惚,不敢相信外婆已经离开了。 直到动身去墓地的那个下午,在小卖部门口,陆时仿佛看到了一个酷似外婆的人行走在巷子里,他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了…… 阳光洒在外婆的墓碑上,给这片肃穆的墓地增添了一丝庄严的气息。 “小时候,夏夜坐在外婆的小三轮车上,陪外婆去给小卖部进货,外婆会给我买绿豆冰棒,冰棒上还有被风吹过来的萤火虫,可如今外婆不在了……”陆时把头靠在卢希安肩上,神情悲痛,连声音都听得出颤抖。 卢希安一只手收紧他的腰,让他贴着自已,另一只手不停在陆时背上抚摸。 卢希安明白此时再多安慰的话语也无济于事,可还是想着安慰陆时几句:“前几天,我在知乎上看到了一个回答,很有意思。大概意思是说,亲人走了后,他的身体化作为原子和分子,然后重新构建成为你遮风挡雨的大树,为你保暖的毛衣,你工作疲劳后抬头看到的玩偶,亲人并没有走,只是换做一种方式继续陪伴着你。我相信外婆也是舍不得你的,她会以另一种方式陪伴在我们身边的。” 卢希安还给陆时折了束不会凋零的皱纹纸水仙,希望陆时心情能稍微好一点,并说道:“你好好的,外婆才会放心。” 就在陆时和卢希安准备离开墓地时,一位贵妇人模样的戴着墨镜的长发女子拿着鲜花前来祭拜外婆。 陆时露出了诧异的神情,问道:“您好,请问您是?” 女人取下墨镜,缓缓说道:“小时,我是妈妈。” 陆时听到这个词,感觉陌生又熟悉,感觉渴望又抗拒。 作为外婆唯一的孩子,妈妈能现身,陆时还是很开心的。 简单交谈后,陆时得知妈妈已经和香港的一位大律师结婚了,定居在那边了,有一个女儿。妈妈每个月都会往外婆那个存折上打一小笔钱。 陆时和妈妈的关系很微妙。 外婆离开后,妈妈还是照旧往存折上打钱,她也偶尔打电话问候陆时,但陆时始终无法和她建立正常的母子关系,很害怕她打来的每一通电话,每次打电话都是她在讲陆时在听,偶尔回复一两句,但现在的陆时真的不习惯母子这种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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